我站在办公桌前。
桌上的木纹很深,像一条条干涸的河床。一份人事变动通知书压在木纹上,白纸黑字,每个字都像小小的墓碑。
老板俞静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一下,两下。很有规律。
她的眼睛看着我,没挪开过。那眼神很冷,像冬天结了冰的湖面。
“江澈,你来公司多久了?”她开口,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没什么温度。
我喉咙有点干。
“一年零三个月。”
话音刚落,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声钻进了我的脑子。声音很近,就在耳边,还带着点说不出的疲惫。
该死,这个项目要是再没进展,下个月的服务器费用都付不起了。真怀念星际联盟的营养膏,至少比这儿的外卖强。
我浑身一僵。
下意识地抬头看俞静。她的嘴唇闭着,一点动的迹象都没有。那张堪称完美的脸上,表情还是冷冰冰的,像一尊雕塑。
声音是哪来的?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压力太大,出现了幻听。
俞静继续说:“你的业绩报告,是策划部最差的一个。”
第二个声音又来了,这次带着一点烦躁,就在我的头盖骨下面炸开。
不,其实部门最差的是小李,但那个家伙是房东的亲侄子,不能动。
我的后背瞬间就湿了。
这次我听得清清楚楚,这声音和俞静刚才开口说话的音色一模一样。只是,一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个,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来的。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她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没有用处的工具,思考该扔到哪个垃圾桶。
而我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却在说别的事情。
这小伙子看着挺老实的,就这么开了,是不是有点可惜?算了,吓唬一下吧,不然项目组人心散了,更没法干了。
一阵剧烈的刺痛从太阳穴传来,好像有根钢针在里面搅。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俞静注意到了我的表情。
“怎么?对公司的决定有意见?”她问。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是有意见,可我的意见是,我好像能听见你心里的声音了。这话我说不出口,说出来他们会以为我是个疯子,然后把我从二十二楼扔下去。
头疼?脸色这么白。难道是低血糖?这个世界的人类身体素质真够差的。
她心里在想。
我强忍着头痛,定了定神,说:“俞总,我……我承认我上个季度的业绩不好。”
“承认就好。”俞静把那张辞退信往我这边推了推,“按流程,签个字。人事会跟你谈补偿。”
她的动作很干脆。
可我脑子里的声音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推过去,对,表情要冷,要有压迫感。书上是这么写的,《职场PUA三十六计》,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我看着那张白纸,又看看她。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像开了个剧场,热闹得不行。
他怎么不接?还不说话?是被吓傻了?还是准备跟我拍桌子?要是他闹起来怎么办?我应该打不过他吧?我的格斗术在这个身体上只能发挥出不到一成。
要不……就算了?
不行!气势!俞静,拿出你作为帝国指挥官的气势来!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辆压路机反复碾压。
帝国指挥官?星际联盟?
我面前这位二十七八岁,掌管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科技公司的美女老板,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头痛得越来越厉害,各种各样的声音开始往我脑子里钻。有楼下马路的汽车喇叭声,有隔壁办公室同事敲键盘的声音,还有茶水间里两个行政在小声八卦。
“听说今天俞总要裁人了,策划部的江澈最危险。”
“是吧?可惜了,小伙子长得还挺帅的。”
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在我脑子里咕嘟咕嘟地冒泡。
我扶住桌子,感觉自己快站不住了。
俞静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她皱了皱眉。
真要晕倒了?碰瓷?这個世界的法律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
我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我说:“俞总,再给我一次机会。”
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楚。
俞静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看着我,没说话。
她心里却“哦?”了一声。
有意思,还没放弃。我倒要看看他想说什么。
我接着说:“我知道公司现在很困难,‘启明星’项目是我们的全部希望。上个季度的方案,是我没做好,我承认。但是,我有个新想法,或许可以……”
我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竖起耳朵,捕捉着她心里的每一个念头。
新想法?就凭他?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项目已经这样了,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想到这里,她心里叹了口气。
总比回去继承那个什么破落公爵的爵位强。至少在这里,亏的不是我的钱。
我心里一动,抓住了这个机会。
“俞总,我知道您也对这个项目倾注了很多心血,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刻意加重了“倾注心血”这几个字。
俞静的眼神微微变了一下。
他怎么知道我不会放弃?难道我的表情管理不到位?
她开始自我怀疑了。
我趁热打铁:“给我一个月。不,半个月。如果项目还没有起色,我不用您开口,自己走人。”
办公室内一片安静。
只有她的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一下,两下。
她心里很乱。
半个月……时间太短了。但是,如果不开掉他,又能稳住其他人。小李那个废物是指望不上了……
而且,万一他真的有什么好主意呢?
这个世界的奇迹,不总是发生在这些看似普通的人身上吗?就像那些小说里写的一样。
过了很久,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终于开口了。
“可以。”
她说。
“但是江澈,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说完,她把那份辞退信收了回去,干脆利落地扔进了碎纸机。
刺耳的马达声响起,那张写着我名字的白纸,瞬间变成了一堆碎屑。
我脑子里的声音也跟着松了口气。
搞定。希望这招有用。好了,该想想晚上吃什么了。螺蛳粉还是麻辣烫?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头还是很痛,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看着眼前这个外表冰冷、内心戏十足的女人,一个荒诞又离奇的念头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我的老板,俞静。
她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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