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电费通知单在桌上放了三天。煤气费也快到期了。这个月工资刚还完上个月的信用卡。
一分不剩。我叫云舒。三十三岁。单亲妈妈。女儿云澈,五岁。日子像拧紧的抹布,
挤不出一点多余的水分。下班回家。累得骨头缝都在叫。客厅灯亮着。澈澈没在看动画片。
她坐在小凳子上。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书。《宏观经济学原理》。封皮上的字刺痛了我的眼。
“澈澈?”我声音有点干涩,“看什么呢?”她抬头。眼神很平静。不像五岁孩子。
“妈妈回来了。”她把书合上,“我在学习。”“幼儿园老师教这个?”我扯了扯嘴角。
“没有。”她跳下凳子,去倒水,“我自己想看。”水杯递到我手里。温度刚好。
她什么时候学会照顾人了?夜里。我起来上厕所。路过澈澈的小房间。门缝透出微弱的光。
推开门。小台灯亮着。澈澈盘腿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我的旧笔记本电脑。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的小脸。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嗒嗒嗒嗒。声音很清脆。“澈澈!
”我心头一紧,“你在干什么?”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啪”地合上电脑。
“妈妈…我睡不着。”她小声说。“玩电脑对眼睛不好。”我走过去。电脑摸上去有点烫。
“下次别这样了。”我拿走电脑,“快睡觉。”她乖乖躺下。“晚安,妈妈。”声音闷闷的。
我回到自己房间。打开那台旧电脑。启动很慢。桌面很干净。除了系统图标。
只有一个新建文件夹。命名是乱码。点开。里面只有一个文档。密密麻麻的英文。
标题:《关于优化区域供应链物流节点的算法初探》。我盯着屏幕。半天没动。手指冰凉。
我的女儿。五岁。幼儿园中班。在写我看不懂的算法?第二天送她去幼儿园。
我特意找了林晚老师。林老师年轻温柔。澈澈很喜欢她。“林老师,
最近澈澈在幼儿园…有什么特别吗?”林老师想了想。“云澈妈妈,
您这么一问…”她压低声音。“澈澈确实不太一样。”“其他小朋友玩积木、过家家。
”“她总是一个人。”“看些…嗯…很深奥的书。”“上次她还问园长。
”“幼儿园的投资回报率是多少?”我脑子嗡嗡响。“她问这个?”“对呀,园长都愣住了。
”林老师笑起来。“小孩子嘛,奇思妙想多。”是奇思妙想吗?晚上澈澈睡了。
我又打开电脑。翻遍所有角落。在回收站里找到一份删除记录。一份合同草稿。甲方空白。
乙方是“云澈”。内容:提供初级市场分析报告。服务费:1000元。落款日期是上周。
我冲到澈澈房间。她睡得正香。小脸恬静。呼吸均匀。我的手在发抖。第二天是周末。
我请了假。带澈澈去游乐场。她没什么兴致。坐在长椅上。看那些尖叫奔跑的孩子。
眼神像在看一群小动物。“澈澈,想玩什么?”我指着旋转木马。她摇头。“妈妈,
那个项目的边际效益太低了。”我噎住。“那…冰淇淋?”她想了想。“原味甜筒,
谢谢妈妈。热量相对可控。”我买来甜筒。她小口吃着。很斯文。“澈澈,”我蹲下来,
看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妈妈?”她舔冰淇淋的动作顿住。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我。安静得吓人。“妈妈,”她开口,声音很轻,“如果我告诉你,
你不会把我送去切片研究吧?”我手里的甜筒差点掉了。“什…什么切片?”她放下甜筒。
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好吧。”“妈妈,我是从三十年后回来的。”风停了。
游乐场的喧闹声模糊成背景音。我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我的女儿。她说她来自未来。
“你…在编故事?”我喉咙发紧。“不是故事。”她语气平静。“2023年7月12日,
你丢了一只耳环,银色的,心形。”“你找了很久,在沙发缝里找到的。”“那天我发烧,
39度2。”“你抱着我去医院,差点摔跤。”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对耳环。
是我前夫送的。离婚后就再没戴过。那天澈澈高烧。慌乱中耳环掉了。
后来在旧沙发缝里找到。这事只有我知道。“还有,”她继续说,
“你藏在衣柜最底下铁盒子里的照片。”“是你和…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在大学门口的合影。
”“你穿着蓝色裙子。”我的血好像瞬间冻住了。那张照片。被我锁在银行保险箱。
离婚后就再没打开过。衣柜里的铁盒子?那是我放…“那里面,”我的声音在抖,
“是什么照片?”“你和姥姥的合影。”澈澈说,“你十五岁生日那天,在公园。
”“姥姥穿了件紫色毛衣。”“照片背后,姥姥写了字:小舒,要快乐。”我猛地捂住嘴。
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来。那张照片。那个铁盒子。藏在衣柜最深处。从没给任何人看过。
姥姥十年前就去世了。她叫我小舒。她总说,要快乐。“澈澈…”我浑身都在抖,
“你真的是…”“嗯。”她伸出小手,擦掉我的眼泪。动作生涩,却温柔。“妈妈,
我回来了。”“回来陪你。”“我不想看你那么累。”“不想看你…一个人撑着。
”“太苦了。”游乐场的阳光刺眼。我紧紧抱住女儿。抱得很紧很紧。生怕一松手。
这梦就醒了。家里气氛变了。我不再阻止澈澈用电脑。她大部分时间在房间里。
对着屏幕敲敲打打。偶尔出来。会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妈妈,
你觉得社区生鲜配送前景怎么样?”“妈妈,城西那片老工厂区要拆迁了吗?”“妈妈,
你记得王阿姨家开的连锁包子铺吗?”王阿姨是我同事。抱怨过她老公创业卖包子亏本。
“怎么了?”我问。“没事。”澈澈若有所思,“她家包子配方其实不错。”几天后。
我的手机银行收到一条通知。入账:10000元。备注:信息咨询费。我冲进澈澈房间。
“怎么回事?”她正在看财经新闻。头也没回。“帮一个叔叔做了点市场调研。
”“哪个叔叔?什么调研?”我急了。“网上认识的。”她切换了屏幕,“合法收入,妈妈,
放心。”“澈澈!”我提高声音,“你才五岁!不能随便接触陌生人!”她终于转过头。
眼神清澈。“妈妈,我不是五岁。”“我在那边…活到了三十八岁。”“我知道分寸。
”“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更不会让你担心。”我哑口无言。看着她稚嫩的脸。
却有着成年人的眼神。矛盾得割裂。“钱你留着,”她说,“水电费该交了。 ”“还有,
周末带你去买新衣服。”“你那条牛仔裤,磨破三个洞了。”我低头看看膝盖。真的破了。
一直没舍得换。周末。澈澈真拖我去了商场。她目标明确。直奔几个平价快消品牌。
挑衣服的眼光很老练。“这件版型适合你,显瘦。”“试试这条裤子,面料舒服。
”“基础款T恤,多买几件,好搭配。”导购小姐直笑。“小妹妹真厉害,像个小造型师。
”澈澈没理她。递给我一件米色风衣。“试试这个。”“秋天快到了。”我穿上。对着镜子。
有点陌生。很久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了。“好看。”澈澈点头。“太贵了…”我瞥见吊牌。
“值得。”她拿出一个小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我。“密码是你生日。”“以后家里的钱,
我来管。”“你去辞职。”我彻底懵了。“辞职?我辞职我们吃什么?”“我养你。
”她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澈澈,别闹…”“没闹。”她打断我,
“你那份会计工作,加班多,薪水低,老板还刻薄。”“上个月,他故意少算你加班费。
四百六十五块。”“你不敢争。”“回家哭了。”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这事我谁都没说。
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这样的工作,不值得。”澈澈看着我。眼神里有种力量。
“相信我一次,妈妈。”“给我半年时间。”“如果不行,你再回去上班。
”她的眼神太坚定。像个真正的成年人。鬼使神差地。我点了头。周一。我递了辞职信。
秃顶老板很惊讶。“云舒,你找到下家了?薪水更好?”“没有。”我说,“休息一段时间。
”“呵,”他嗤笑,“单亲妈妈,任性不起吧?”“谢谢关心。”我转身就走。关门声很轻。
心里却像卸下一块大石。走出办公楼。阳光刺眼。澈澈等在街角树下。背着小黄鸭书包。
冲我招手。“走,妈妈!庆祝你脱离苦海!”她带我去了家安静的咖啡馆。“两杯拿铁。
”她熟门熟路点单。服务生看她一眼。“小朋友,我们也有牛奶…”“一杯不加糖,
一杯半糖。”澈澈补充,“再要一份提拉米苏。”服务生走了。我看着她。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嗯,”她用小勺搅着免费柠檬水,“以前常来。”“和谁?
”“客户。”咖啡和蛋糕上来。澈澈把提拉米苏推到我面前。“吃甜的,心情好。
”她端起拿铁喝了一口。姿态自然。“你…”我忍不住,“回来多久了?我是说…回到现在。
”“十一个月零三天。”她放下杯子。“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她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这个时候,你最难。”“离婚第二年。”“工作不顺。”“身体也开始变差。
”“总是偏头痛。”“总偷偷哭。”“后来…”她声音低下去。“后来怎么了?”我追问。
“后来,你为了省钱,胃病犯了也不去医院。”她看着窗外。“拖成了大病。
”“我那时候刚毕业,没钱。”“借遍了所有人。”“还是不够。”“最后…”她没说完。
眼圈微微泛红。拿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小手攥得紧紧的。我伸出手。覆在她冰凉的小手上。
“澈澈,对不起…”“不是你的错。”她抽出手,坐直身体。“都过去了。”“现在,
一切都会好。”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第一笔资金有了。”“可以开始了。”“开始什么?
”我好奇。她神秘一笑。“明天你就知道。”第二天。我家客厅变成了临时办公室。
打印机嗡嗡响。两台电脑亮着屏。澈澈盘腿坐在地毯上。对着我淘汰的老旧笔记本。
神情专注。我在厨房削苹果。门铃响了。开门。闺蜜许薇站在外面。瞪大眼睛。“云舒!
你真辞职了?!”她冲进来。看到客厅景象。更震惊。“这…这干嘛呢?”“薇姨好。
”澈澈抬头打招呼,“我在工作。”许薇下巴快掉下来。“工…工作?”我把许薇拉到厨房。
“说来话长…”我简单说了“穿越”。许薇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穿越?”“云舒,你是不是压力太大…”“真的。”我苦笑,“她知道只有我知道的事。
”“比如?”“比如你大学时,暗恋那个篮球队长四年,一次都不敢表白。
”许薇脸瞬间涨红。“靠!这黑历史我都快忘了!”“还有,”我压低声音,“你右屁股上,
有块月牙形胎记。”许薇捂住嘴。惊恐地看着客厅里的小人。“她连这个都知道?!
”“现在信了?”许薇吞了口唾沫。“所以…她真是…未来回来的?”“嗯。”“回来干嘛?
”“陪我。帮我。”我看着澈澈小小的背影。心里又暖又酸。许薇沉默了一会儿。
用力拍拍我的肩。“行!只要你好!”“需要我干啥?直说!”澈澈走过来。
递给许薇一份文件。“薇姨,看看这个。”许薇接过。是份商业计划书。
标题:《“妈妈食堂”社区共享厨房计划书》。内容清晰。目标客户:社区双职工家庭,
没时间做饭。服务模式:中央厨房统一制作半成品,冷链配送,家庭简单加热即可食用。
优势分析:成本控制、食品安全、社区推广…“这是…”许薇翻着计划书,手有点抖。
“创业项目。”澈澈言简意赅。“薇姨在餐饮业干了十年。”“熟悉供应链。
”“管理能力也强。”“我们合伙。”许薇张着嘴。看看我。又看看只到她腰高的小女孩。
“云舒…这…”“我觉得可行。”我开口。澈澈的计划书,我看过。很扎实。“启动资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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