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下的卦》周槐安黑皮_(槐树下的卦)全集在线阅读

第1章门轴发出像老人关节的呻吟。我捂住口鼻，霉味还是顺着指缝往气管里钻。

灰尘在斜射的阳光里翻滚，有什么东西在霉味底下隐隐发酸，像是供桌上腐烂的供果。

我踢开挡路的破箩筐。祖母的雕花木床还在老位置，床板上铺的稻草已经发黑。

掀开绣着并蒂莲的枕头时，有张纸片轻飘飘落在我鞋面上。符纸边缘卷着焦痕，

朱砂画的槐树像在流血。树干纹路组成了人脸，树枝是张开的五指。我手一抖，纸片翻过来，

背面用炭笔写着生辰八字——是我的。后院传来沙沙声。老槐树比记忆中粗了两圈，

树皮皲裂的缝隙里凝着暗红色树胶。我蹲下来扒拉树根处的土，指甲缝立刻塞满潮湿的泥。

第三下就挖到了东西。红布包缠着五色线，解开时铜钱叮当掉在脚边。月光突然变得很亮，

铜钱上的"乾隆通宝"四个字泛着青幽幽的光。"汪！"黑影从墙头窜下来。

我后退时踩到松动的砖块，后脑勺重重磕在树根上。那条黑狗凑近铜钱，

铜钱眼珠在月光下胀大了一圈。"黑皮，滚开！"我抓起土块砸过去。狗没躲，

土块穿过它的身体砸在墙上。铜钱眼珠转过来盯着我，狗嘴咧开露出粉色的牙床。

布包里的第四枚铜钱不见了。我摸到后颈黏糊糊的，树根在渗血。

黑皮叼着什么东西窜上墙头，月光照出它嘴里半截草绳。堂屋突然亮起烛光。

透过窗纸能看到人影在翻找什么，发髻上插着明晃晃的银簪。我猫腰贴墙根挪到窗下，

听见装药材的抽屉被拉开的声音。"周大夫？"我推门时故意让门轴发出响声。人影转过来，

烛光映着周槐安温润的眉眼，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来给你祖母上香。

"他晃了晃手里的艾条，袖口沾着新鲜的泥。供桌上香炉歪着，

三根线香烧出的灰圈成了螺旋状。后院传来树枝折断的脆响。周槐安比我快一步冲出去，

白大褂下摆扫过门槛时，我瞥见他鞋底沾着槐树胶。老槐树下站着穿红嫁衣的女人。

月光照出她手腕上的淤青，金线绣的鸳鸯少了一只眼睛。她正把什么东西往树洞里塞，

听见脚步声猛地回头。"春燕嫂子？"我试探着喊。村长家儿媳应该三十多岁了，

可这张脸嫩得像能掐出水。她咧嘴笑时，我看见她虎牙特别尖。

周槐安挡在我前面："夜露伤身，我送林同志回去。"他白大褂后腰别着银针包，

针尖在月光下闪着蓝光。瞎婆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她拄着枣木拐棍摸进院子，

蒙着白翳的眼珠直勾勾"看"着我："丫头，你脖子上有根草绳。"黑皮在墙头发出呜咽。

铜钱眼珠转得飞快，突然脱出眼眶滚到地上。瞎婆的拐棍精准地敲在铜钱上，青烟冒出来，

空气里弥漫着烧头发的焦臭味。林春燕的红嫁衣突然开始滴水。不是水，是血，

顺着金线绣的并蒂莲往下淌。她尖叫着扑向瞎婆，周槐安的银针却先一步扎进她后颈。

我转身往屋里跑。供桌上的遗像在晃，祖母黑白分明的眼睛跟着我转。柜子最底层有个铁盒，

打开时生锈的铰链割破了我的手指。盒子里躺着半张黄裱纸。另半张在我口袋里，

是刚才从林春燕袖口掉出来的。拼起来是完整的符咒，朱砂画的槐树根须缠着两个小人。

一个穿着红嫁衣。一个戴着白口罩。第2章灶膛里的火苗突然窜高时，我正往铁盒里滴血。

血珠碰到黄裱纸的瞬间，火舌从灶口喷出来，扭曲成跪拜的人形。热浪掀翻了我额前的碎发，

人影的额头贴着地，后脑勺裂开蛛网般的缝。米缸突然发出咕嘟声。我掀开樟木盖子，

缸底渗出暗红色液体，像稀释的血。指尖刚沾上一点，铁锈味就混着蜂蜜的甜腻往鼻子里钻。

这味道我熟——周槐安药柜第三格放的紫河车，总用蜜炼过。窗棂被什么东西撞得哗啦响。

黑皮在院里转圈，铜钱眼珠反着月光。它前爪不停刨地，刨开的土坑里露出半截银簪子。

我认得这簪头雕的木槿花，今早还插在王翠花发髻上。井台那边传来梳头声。

月光把影子投在院墙上，梳齿卡住的头发泛着银白，像蛛丝般越梳越长。

王翠花哼着走调的山歌，发梢垂到井水里，水面突然浮起一层油花。"翠花姐？

"我攥着铁盒靠近井沿。她转过脸的瞬间，木梳上的白发猛地绷直。月光照出她耳后的淤青，

形状像小孩的手印。米缸突然炸开。木片飞溅时，暗红液体喷了满墙。液体顺着砖缝流淌，

组成枝桠状的图案。我后背抵住水缸，摸到缸壁黏着一团头发。发丝蠕动着缠上手腕，

凉得像井水。黑皮狂吠着冲进堂屋。供桌上的遗像啪地倒下，玻璃裂纹正好割断祖母的脖子。

香炉里积的香灰突然塌陷，露出个螺旋状的洞。"二十三年..."王翠花的声音变成重音，

像两个人在同时说话。她解开发髻，银白长发垂到脚踝。发梢沾着井水，

滴在地上变成暗红色。我踢翻板凳砸向米缸。碎片扎进她小腿，流的却是树胶状的黏液。

她咧嘴笑时，虎牙伸长戳破了下唇。血滴在银簪上，木槿花苞突然绽放，花蕊里滚出颗乳牙。

周槐安的白大褂出现在院门口。他手里银针串着三片槐树叶，针尖挑着盏绿纸灯笼。

灯光照到的地方，王翠花的影子突然多出个驼背的轮廓。"回魂夜要闭户。

"他甩出银针钉住我的衣摆。针尾拴的红绳上结着七个疙瘩，

每个疙瘩里都裹着黑乎乎的东西。王翠花突然尖叫着扑向水井，

长发缠住辘轳把自己吊了起来。瞎婆的枣木棍敲在井台上。她蒙着白翳的眼珠转向我，

嘴角咧到耳根："丫头，米缸是胎盘，水井是产道。"说着突然掏把香灰塞进嘴里，

嚼得咯吱响。黑皮窜过来叼我裤脚。铜钱眼珠映出周槐安的手——他白大褂袖口沾的不是泥，

是槐树胶混着血痂。银针包别在后腰，露出半截缠着头发的针。王翠花的长发突然着火。

蓝绿色火苗顺着发丝烧上去，她却笑得更大声。火焰里浮现出无数张小孩的脸，

最清晰的那个长着林春燕的虎牙。井水沸腾着漫过井台，水面漂满银白发丝。

我摸到铁盒里的黄裱纸发烫。拼好的符咒上，槐树根须正往纸外蔓延。

穿红嫁衣的小人动了下，金线绣的鸳鸯突然少了个眼睛。周槐安猛地转头看我，

口罩边缘渗出树胶。黑皮突然人立起来。前爪扒着我膝盖，

铜钱眼珠里映出瞎婆的后背——她衣服下摆沾着新鲜的头炉香灰，拐棍头上缠着截草绳。

供桌底下传出抓挠声。我蹲下时对上一双眼睛，瞳孔是两枚泡胀的铜钱。

王翠花的银簪从桌底滚出来，簪尖上挑着张黄褐色的皮，像脱下来的指甲盖。

周槐安的银针扎进我肩胛骨。冰凉的感觉顺着脊椎往上爬，耳边响起婴儿的哭声。

铁盒里的符咒突然自燃，火光照亮房梁——上面悬着二十三个红布包，每个都在渗血。

第3章银针扎进皮肉的瞬间，婴儿哭声戛然而止。我肩膀以下全麻了，铁盒掉在地上，

烧剩的符纸灰被风卷着贴上周槐安的裤腿。他弯腰捡灰的动作很怪，像关节里卡着东西。

"发炎的伤口要清创。"他口罩动了动，声音闷得像隔层棉被。白大褂袖口擦过我脖子，

槐树胶的酸味混着血腥气。我数着他后腰银针包上的血渍，不多不少正好七点。

黑皮突然扑向周槐安。狗爪子撕开白大褂下摆，露出小腿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每个针眼周围都泛着青，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铜钱眼珠一转，

我分明看见针眼里有东西在蠕动。瞎婆的枣木棍横插进来。"周大夫的方子治标不治本。

"她嚼着香灰说话，唾沫星子喷在我手背上，烫出几个红点。拐棍头挑开我衣领，

露出锁骨下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草绳勒痕。周槐安突然抓住我手腕。他指尖冰凉，

掌心却烫得吓人。"该换药了。"他拽着我往卫生所走，白大褂后摆扫过地面，

掀起的灰尘里闪着磷光。卫生所药柜比上次多了层灰。最上层摆着七个白瓷瓶，

瓶身贴着黄符纸。我眯眼辨认最近的那个——生辰八字分明是王翠花的。

窗缝漏进的风吹动符纸，露出瓶口塞着的黑色絮状物，像烧焦的头发。"躺好。

"周槐安推来诊疗床。床单上有块褐色污渍，形状像蜷缩的婴儿。他取银针时，

我瞥见抽屉里排着玻璃罐，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不是器官，是二十多个指甲盖大小的木偶。

针尖抵住我太阳穴时，诊疗床突然震动。床底传出指甲刮木板的声响，越来越急。

周槐安的手顿了顿，口罩边缘渗出暗红树胶。黑皮的吠叫由远及近。铜钱眼珠在窗外一闪，

玻璃上突然映出三个人影——我，周槐安，还有个穿红嫁衣的模糊影子。

人影的脖子不正常地歪着，双手正往周槐安肩上搭。"滚出去！"周槐安转身甩出三根银针。

针尖穿过玻璃人影钉在墙上，针尾拴的红绳突然绷直。绳结里裹的黑东西簌簌抖动，

掉出几片碎指甲。我趁机滚下诊疗床。后腰撞到药柜，最上层有个瓷瓶摇晃着掉下来。

瓶身摔碎的瞬间，窜出股黑烟，烟里裹着半截槐树枝。树枝断面渗着血珠，

落地就长出根须往我脚边爬。黑皮冲进来叼住我裤脚往外拖。

铜钱眼珠映出周槐安的影子——白大褂下摆伸出树根状的触须，正缠向诊疗床底。

床板砰地弹起，底下蜷着个穿红肚兜的干尸，手腕脚踝全钉着银针。

跑出门时差点撞翻晒药匾。匾里晒的哪是草药，分明是二十多片人指甲，每片都描着朱砂符。

黑皮突然人立起来扒我肩膀，铜钱眼珠里映出身后景象——周槐安站在门框阴影里，

摘下的口罩露出树皮状的脸。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变红了。我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跑，

黑皮在前头开路。路过老槐树时，树洞里有东西反光——是王翠花的银簪，

簪头木槿花里嵌着颗眼珠，正滴溜溜转。堂屋的铜钱在桌上跳。我反锁上门，

那三枚铜钱突然立起来打转，最后排成个歪斜的卦象。黑皮凑近嗅了嗅，铜钱眼珠突然胀大，

映出卦象对应的方位——正指向后院的枯井。供桌底下传来抓挠声。我掀开桌布，

那只长着铜钱瞳孔的东西不见了，地上留着道水痕，一直延伸到米缸碎片堆里。

缸底残余的暗红液体正咕嘟冒泡，浮起个蚕茧状的膜。瞎婆的预言突然在耳边炸响。

我盯着不断胀大的胎膜，后颈草绳勒痕突突地跳。黑皮龇着牙挡在我前面，

铜钱眼珠里映出三个扭曲的人影，正从胎膜里往外爬。第4章胎膜爆开的瞬间，

我抄起铁锹砸过去。黏稠液体溅了满墙，三个模糊人影却消失了。黑皮突然狂吠着冲向后门，

铜钱眼珠映出个佝偻身影。瞎婆的枣木棍横在门槛上。"丫头，

"她蒙着白翳的眼珠转向我左肩，"你小叔站这儿呢。"拐棍头戳向我左肩后方，

空气里突然泛起尸臭味。我转身只看见月光。可地上确实多了双湿脚印，

脚尖正对着祠堂方向。黑皮叼来我掉在院里的布鞋，鞋底沾着祠堂门前的红泥。

族谱藏在祠堂牌位后面。翻开泛黄的纸页，霉味里混着血腥气。二十年前的记录页被撕过，

残留的纸边上有七个名字，墨迹比其他页淡得多。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迁出"，

日期全是同一天。"七月半，鬼门开。"瞎婆不知什么时候跟进来，指甲刮着族谱边缘，

"这七个是祭品。"她突然抓把香灰按在我左肩，灰烬里浮现出个小手印。

王翠花在祠堂门口探头。她挎着竹篮，柿饼上的白霜像层霉。"刚晒好的。

"她递来的柿饼还带着体温。我掰开最红的那个，果肉里裹着片带弧度的指甲盖，

内侧有排细小的牙印。周槐安的白大褂出现在巷子口。他提着保温桶，银针在袖口若隐若现。

"安神汤。"他掀开盖子，汤面上漂着三片槐树叶。叶脉组成的人脸正对着我左肩位置。

黑皮突然扑向保温桶。铜钱眼珠映出汤底沉着的东西——不是药材，是七颗乳牙，

每颗都钻了孔穿着红线。周槐安抬脚踹开黑皮，白大褂下摆扬起时，

我瞥见他鞋底沾着祠堂的香灰。"趁热喝。"他递来的勺子柄上刻着符文。

汤勺碰到我嘴唇的瞬间，左肩突然剧痛。瞎婆的拐棍横插过来打翻保温桶，

汤水在地上滋滋冒烟，腐蚀出个跪拜的人形。王翠花突然尖叫。她竹篮里的柿饼全烂了，

流出暗红果浆。果浆蠕动着组成七个名字，正是族谱上"迁出"的那几家。

周槐安一把攥住她手腕，银针扎进虎口，她眼白立刻爬上树根状血丝。"时辰到了。

"瞎婆抓把香灰塞进我衣领。灰烬顺着后背往下滑，烫得草绳勒痕突突直跳。

黑皮突然人立起来扒我膝盖，铜钱眼珠里映出祠堂房梁——上面悬着七条褪色的红布。

周槐安拽着我往卫生所走。他掌心温度越来越高，白大褂后背渗出树胶。路过老槐树时，

树皮突然裂开道缝，里面卡着半截银簪——正是王翠花丢的那支，

簪头木槿花里嵌着的眼珠已经腐烂。卫生所药柜最上层空了六个位置。

剩下那个白瓷瓶剧烈摇晃，瓶口黄符纸噗地自燃。周槐安摸出银针要扎我眉心，

黑皮猛地撞开他。铜钱眼珠滚落在地，映出诊疗床下伸出只小手，正抓着周槐安的裤脚。

王翠花在窗外梳头。木梳上的白发越来越长，顺着窗缝爬进来缠住周槐安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