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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叫做《沙海苍穹》,是作者田山1983的小说,主角为一种阿赫。本书精彩片段:阿赫,一种,冰冷是作者田山1983小说《沙海苍穹》里面的主人公,这部作品共计90330字,4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10-14 23:27:55。该作品目前在本网 sjyso.com上连载中,构思新颖别致、设置悬念、前后照应,简短的语句就能渲染出紧张的气氛。内容主要讲述:他们说我爹是让沙虫吞掉的。可当我撬开那台代号“沙虫”的巨型钻探机残骸时,只找到他半张锈蚀的员工卡和一屋子还在运转的神经接口——里面困着全镇失踪者的意识,正一遍遍重演着矿难当晚的恐怖瞬间。..
1-1.钢铁狂沙
风是这里唯一的主宰。它从广袤无垠的沙海深处诞生,裹挟着亿万颗滚烫的沙砾,永无止境地呼啸、抽打、侵蚀。这不是轻柔的抚摸,而是持续的、暴虐的凌迟。它剥去钢铁上最后一点虚弱的漆皮,让锈迹如同溃烂的疮疤般蔓延;它磨平岩石的棱角,将一切尖锐的意志消磨成麻木的圆滑;它钻进建筑的每一条缝隙,让废弃的棚屋在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如同垂死病人骨骼摩擦的哀鸣。
天空是一片被稀释的、浑浊的铅蓝色,太阳高悬,像一枚冷却中的、巨大而黯淡的炼钢炉渣,散发着缺乏热度的、令人窒息的白光。热浪在地表扭曲升腾,让远处的景物——那些倾颓的钻探架、半埋的输送管道、如同巨兽骸骨般散落的工程机械——都如同在浑浊水中摇曳的倒影,虚幻而不祥。
这里就是锈镇。文明车轮碾过之后,遗留在铁轨上的、一块干涸的锈斑。
阿赫的机车,像一头孤独的、贴地飞行的钢铁秃鹫,撕开了这片凝固的荒芜。改装过的V型双缸引擎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咆哮,在这片死寂之地显得格外刺耳,却又瞬间被更加庞大的风声吞没。车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尘与油污,每一道划痕都记录着一次与恶劣环境的搏杀。
她伏在车身上,穿着拼接而成的、磨损严重的皮甲,风镜牢牢罩住双眼,只留下紧抿的、缺乏血色的嘴唇和线条硬朗的下颌。一头黑发被胡乱束在脑后,发梢早已被染成与沙土无异的颜色。
机车冲下一座沙丘,驶入了一片相对集中的废墟——锈镇那所谓的心脏,如果它还有心脏的话。
空气里的气味骤然复杂起来。铁锈的腥甜是主调,混杂着陈年机油凝结后的腻滑,某种有机物缓慢腐败带来的淡淡酸臭,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无数精密电路被一次性烧毁后、其焦糊气息渗入土地骨髓的怪味。这是锈镇独一无二的“体香”,是工业文明暴死之后,尸体缓慢分解时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芬芳。
几座用废弃集装箱和锈蚀铁皮勉强拼凑而成的棚屋,围出了一个不成形状的“广场”。这里零星散布着几个身影,如同被风沙雕刻出的石像,动作迟缓,眼神空洞,只有在交换必需品的瞬间,才会流露出一点属于活物的警惕。
阿赫的机车停在一间门口挂着歪斜“杂”字铁皮的棚屋前。引擎熄火,世界瞬间又被风沙的噪音填满。她翻身下车,动作带着一种长期在生存线上挣扎所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效率,没有丝毫多余。
棚屋里比外面更加昏暗,空气浑浊得几乎能拧出油污来。各种难以辨识来源的零件、工具和破烂堆积如山,散发出混合的金属和化学气味。店主是个干瘦得像风干蜥蜴的老头,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阿赫进来时,短暂地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死寂。
“高能电池,规格D-7。耐高温液压管,两米。”阿赫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板。
老头没说话,只是慢吞吞地起身,在堆积如山的杂物里摸索。他的动作迟缓得让人心焦。片刻,他将阿赫要的东西放在柜台布满油污的台面上。
“再加一罐接口清洁喷剂。”阿赫的目光扫过货架,补充道。
老头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报出一个高得离谱的价格。
“这玩意儿的配方十年前就淘汰了。”阿赫皱眉,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
“爱要不要。”老头的声音干涩,“锈镇就这价。要么去三百公里外的‘绿洲’补给点买。”
阿赫沉默了一下。她知道这不是讨价还价的地方。在这里,一切常规的价值体系都已崩塌,生存是唯一的硬通货。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几枚边缘磨损严重的通用货币币,金属与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老头伸手去抓那些钱币的时候,阿赫看似随意地,用指节敲了敲柜台,发出叩叩的轻响。
“听说,前几天‘沙虫’那边,不太平?”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入风声。
老头的动作瞬间僵住。他那干枯的手指悬在钱币上方,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但迅速被更深沉的、如同沼泽淤泥般的麻木覆盖。
“不知道!”他猛地缩回手,仿佛那些钱币烫手,声音变得尖锐,“什么虫不虫的!没听说过!拿了东西,快走!”
阿赫不再言语。她抓起台面上的物品,塞进随身的帆布包,转身就走。那过激的反应,那眼底无法完全隐藏的惊惧,本身就是最明确的答案。在这片土地上,关于“沙虫”的一切,都是不可触碰的禁忌,是深埋在集体记忆深处的、仍在渗血的伤疤。
她走出棚屋,刺眼的光线让她微微眯起眼。风沙立刻包裹了她,试图将她同化。但她只是紧了紧背包带,目光投向广场另一端,一间由半截埋入地下的列车车厢改造的、名为“断轴酒吧”的场所。那里是信息、谣言和绝望发酵的温床。
要找到真相,她需要更直接、也更危险的信息源。她需要找到那个游走在阴影里的情报贩子——老猫。
机车再次发出低吼,载着她穿过广场,碾过历史的尘埃和当下的绝望,驶向那片更加晦暗不明的地带。锈镇的规则很简单:活着,闭嘴,或者,像她一样,带着必死的决心,去撬开那沉默的铁幕。
阿赫将机车停在“断轴酒吧”那用破烂轮胎和锈蚀钢板加固的门外,一根歪斜的烟囱粗重地喘息着,喷出带着劣质燃料刺鼻气味的黑烟。她推开门,一股更加浓烈、复杂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拳头,迎面砸来。
腐烂酒精的酸臭、汗液与体垢经年累月发酵后的膻味、劣质合成烟草的呛人烟雾、金属摩擦产生的焦糊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机油和冷却液的甜腻——所有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沉淀、发酵,构成了酒吧独有的、令人窒息的空气。声音是嘈杂的,但又奇异地压抑。低沉的交谈声像困兽的呜咽,被一台老旧的电唱机播放的、失真严重的、充满电流杂音的西部民谣勉强盖过。那音乐嘶哑、悲怆,像是在悼念一个早已逝去的、绿色的世界。
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用废弃瓶罐和零件改装的吊灯,散发着昏黄而不稳定的光晕,将酒客们扭曲的影子投在布满划痕和污渍的金属墙壁上。
阿赫的出现,让门口的几道目光短暂地聚焦在她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欢迎,只有审视、估量和一丝麻木的好奇。她对此早已习惯,目不斜视地走到吧台前。吧台本身是一块架在生锈油桶上的厚重防弹玻璃,上面满是裂纹和烟头烫出的疤痕。
酒保是个壮硕的光头,一条狰狞的机械义肢从肩部延伸出来,正在用一块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布擦拭着杯子。那义肢显然是非官方的粗糙改造,关节处裸露着线缆,动作时发出轻微的液压声。
“有什么?”阿赫坐下,声音平静。
酒保抬起眼皮,浑浊的电子眼闪烁着红光,扫描了她一下。“‘锈水’,自酿。‘涡轮油’,勾兑。还有……‘记忆清除剂’,公司货,价钱你懂的。”他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锈水’。”阿赫将一枚货币币推过去。
酒保倒了一杯浑浊的、散发着铁锈和酒精混合气味的液体推给她。阿赫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杯壁,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整个酒吧。
她的耳朵在嘈杂中精准地捕捉着信息碎片:
“……东边的管道又漏了,妈的,这个月第三次……”
“……听说‘秃鹫帮’劫了一队公司的运输车,这下有乐子看了……”
“……鬼哭河那边的风声越来越邪乎,我表兄上周去了,再没回来……”
当“鬼哭河”三个字出现时,阿赫的指尖微微一顿。她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向声音来源——角落里一张桌子,围坐着三个面容憔悴的矿工打扮的男人。
“不只是风声,”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但在这片嘈杂中,依旧被阿赫敏锐地捕捉到,“老独眼乔前天喝多了,说他在河床那边,看到地底下有光……一闪一闪的,像……像什么东西在呼吸。”
“放屁!”另一个啐了一口,“那是流沙反射的夕阳光!”
“不是光!”第三个声音带着恐惧,“是声音!他听见了……钢铁在哭!真的,他发誓!还说……还闻到了烧焦的肉味!”
“闭嘴!”第二个矿工猛地打断他,紧张地四下张望,“你想被公司的耳朵听见吗?‘沙虫’的事,是禁忌!谁提谁倒霉!忘了老赫他们家……”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阿赫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老赫……她的父亲。在这些人的口中,只是一个讳莫如深的、带来厄运的名字。
她端起那杯“锈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和更深的苦涩。她知道,从这些被恐惧压垮的人嘴里,问不出更多了。他们用酒精麻痹自己,用沉默保护自己,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过去荣耀和当下悲惨的沙子里。
她需要的,不是流言,而是情报。是那个能将碎片拼凑起来的人。
她将杯底最后一点液体倒进喉咙,站起身,将一枚稍大的钱币按在吧台上。“打听个人,”她的声音低得只有酒保能听见,“老猫。告诉他,‘沙海旅人’找他有笔生意。”
酒保的机械义肢停顿了一下,电子眼再次扫过阿赫的脸,红光微微闪烁。他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血肉之手,不动声色地将钱币扫到台下。
阿赫转身,离开了这片被酒精、烟雾和恐惧填满的压抑空间。门外,风沙依旧。她知道,种子已经播下。接下来,就是等待,或者,主动去捕捉那只在阴影里行走的“猫”。
离开“断轴酒吧”那令人窒息的喧嚣,外界的风沙反而显得“纯净”了一些。阿赫没有立刻发动机车,她靠在滚烫的车身上,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广场上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身影和摇摇欲坠的建筑。
老猫从不轻易见人。他的据点如同他本人一样,隐藏在锈镇错综复杂的钢铁废墟与人性阴影的褶皱里。直接去找是愚蠢的,你需要遵循他的规则,走过他设下的“迷宫”。
阿赫推着机车,拐进了一条远离主“广场”的小巷。这里更加破败,堆积着如山的工业垃圾,报废的处理器板和断裂的机械臂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腐败气味。几个面色不善、眼神空洞的人蜷缩在避风的角落里,像一群等待腐肉的秃鹫,默默地注视着阿赫这个不速之客。她没有回避他们的目光,只是平静地回望,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改装过的脉冲手枪的硬质枪托。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不是肥羊。
她在一个看似随意的、用红色油漆画着一只抽象猫爪印的锈蚀管道前停下。这是老猫众多“信息接收点”之一。她从背包里取出一小块用油纸包裹的高能营养棒——这在锈镇是硬通货——塞进了管道的一个裂缝里。同时塞进去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用只有她和老猫才懂的简化符号写着:沙虫。鬼哭河。交易。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离开,没有回头。接下来是等待,也是考验。
她在锈镇边缘一座相对完好的、可以俯瞰大片区域的废弃水塔上建立了临时观察点。这里视野开阔,能观察到那条小巷的大部分动静,也能避免被轻易包围。时间在风沙的嘶吼中缓慢流逝,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病态的橘红色,给这片钢铁坟场披上了一层虚假的温暖。
就在天色将暗未暗之际,目标出现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他们从不同的方向接近那条小巷,动作鬼祟,不时回头张望。其中一人快速地从管道裂缝中取走了营养棒和纸条,两人低声交谈几句,随即分开,像水滴融入沙地一样,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废墟中。
阿赫记住了他们的体貌特征和消失的方向。其中一个矮壮的男人,左腿是粗糙的液压义肢,行动时发出特有的“嘶嘶”声,消失在了通往“旧反应堆核心区”的方向。那是一片辐射超标、连拾荒者都很少涉足的死亡地带,也正是老猫最喜欢的、用来筛选来访者的“过滤器”。
她没有犹豫,发动机车,绕了一个大圈,从下风口悄然接近核心区。这里的景象更加骇人,巨大的反应堆外壳如同被撕开的罐头,裸露着扭曲的管线,地面上散落着带有辐射警告标志的碎片。盖格计数器在她踏入这片区域时,就开始发出令人不安的、逐渐急促的咔嗒声。
她放慢速度,依靠残破的混凝土掩体小心前进。盖格计数器的咔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她的神经上。每一声轻响,都在提醒她,生命在此地正被无声地侵蚀。
内心独白 这该死的辐射…父亲当年是不是也曾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为了那点微薄的薪水,为了所谓的“开拓荣耀”,把健康一点点抵押给公司和这片无情的地狱。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某种说不清的、带着甜腻感的金属异味。这气味莫名地勾起了一段尘封的记忆。
记忆闪回 - 温暖与危险的交织
· 场景: 一个温暖的夜晚,年轻的阿赫坐在自家棚屋门口,看着父亲赫连山在灯光下保养他的勘探工具。空气中是机油和晚饭后残留的食物香气,安全而踏实。
· 父亲赫连山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阿赫,记住,机器不会主动害人,但操纵机器的人会。尤其是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公司…公司看重的从来不是我们这些螺丝钉,而是地底下的东西。”
· 小阿赫困惑地: “地底下有什么?”
· 赫连山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女儿,眼神复杂: “希望…和绝望,往往只有一线之隔。有时候,挖出来的,不一定是财富,也可能是…无法控制的怪物。” 他摸了摸她的头,力道温柔,“所以,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要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和心去判断,别信他们告诉你的一切。”
那段记忆的暖意与眼前这片致命废墟的冰冷形成了残酷的对比。父亲的话语,在当时听来只是大人的忧虑,此刻却像预言一样,在她耳边轰鸣。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呵斥:
“站住!再往前一步,就把你焊在反应堆上!”
从一堵半塌的墙体后,闪出两个人影。正是之前她看到的那两个,矮壮的义肢男,还有一个是高瘦的、脸上带着一道能量武器灼伤疤痕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简陋但足够致命的武器——一把焊枪改装的射钉枪,和一根缠绕着裸露电线的棍棒。
阿赫停下机车,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立即威胁。
内心独白 冷静…像父亲教你的那样。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你更快送命。他们想要的是威慑,是确认…不是我的命,至少现在还不是。
“我找老猫。我付了‘门票’。”她的声音在防辐射面罩后显得有些沉闷。
“很多人想找老猫。”疤脸男冷笑,手中的电棍噼啪作响,冒出蓝色的电弧,“谁知道你是不是公司养的狗?”
内心独白 公司的狗?如果我是,就不会带着这半张卡,像孤魂野鬼一样在这片废土上游荡三年。父亲…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公司”这个词成了所有人闭口不谈的禁忌?
“公司的人不会用那种老掉牙的符号留言。”阿赫冷静地回答,目光扫过他们的武器和站位,“也不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吃辐射。”她刻意让语气带上一点自嘲,试图缓解紧绷的气氛。
义肢男歪头打量着她,液压关节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沙海旅人’?”他瓮声瓮气地问。
阿赫点了点头。这个代号,是她为自己取的,意味着无尽的漂泊与寻找,也隐含着对父亲赫连山名字中“山”的背离——她注定无法像山一样安稳。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疤脸男侧了侧头:“下车。武器放在机车上。跟我们走。别耍花样,这里的每一个阴影里,都可能藏着要你命的东西。”
阿赫依言照做,将脉冲手枪和切割枪留在车上,只带了必要的小工具和那半张员工卡。她知道,这是必要的风险。她跟在他们身后,穿行在反应堆核心的废墟迷宫中。道路崎岖而危险,需要时刻注意脚下可能塌陷的钢板和头顶摇摇欲坠的构件。那持续的盖格计数器咔嗒声,像死神的秒表,在耳边回响。记忆闪回 - 最后的告别
· 场景: 事故前一天,赫连山难得休假,父女俩一起检修机车。他指着机车的发动机,对阿赫说:
· 赫连山: “看,阿赫,核心就在这里。它可能被油污覆盖,被锈迹侵蚀,但只要核心还在运转,就还有力量,就还能前进。”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她当时无法完全理解的沉重,“你也要找到你自己的核心,无论发生什么,别让它熄火。”
· 阿赫当时有些不耐烦: “知道了爸,你又说教。”
· 赫连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发动机,留下满手油污。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轻松的对话。第二天,他就和“沙虫”一起,消失在了地底。那满手的油污,和他语重心长的话,成了阿赫心中永远的痛和驱动力。
内心独白 我的核心…就是找到你,爸。找到真相。无论这核心被多少谎言和危险覆盖,它从未熄火。
跟随着两个看守,穿行在危机四伏的废墟中,阿赫的手指无意识地隔着衣料,触碰着口袋里那半张员工卡的坚硬轮廓。
内心独白 你留下了它,爸。这不是意外,对吗?这是你从地狱边缘抛出的绳索,是你在无声地呼喊,指引我来到这里。你在那下面…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持续的盖格计数器咔嗒声,仿佛与父亲最后的警告重叠在一起。当她最终站在那扇通往老猫据点的伪装门前时,她的内心不再仅仅是为了交易,更像是一种宿命的奔赴。她不仅要获取情报,更要解开那个缠绕在她心头三年、源自父亲沉重预言的谜团。
最终,他们在一扇伪装成坍塌管道的厚重金属门前停下。义肢男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灯火通明相对外界而言的通道。与外面的破败截然不同,通道内部布满了各种正在运行的电子设备,线缆整齐地固定在墙槽内,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过滤掉了外面的辐射尘和异味。
“进去吧。”疤脸男让开道路,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猫在等你。祝你好运,‘旅人’。”
阿赫深吸了一口相对洁净的空气,迈步走进了这条通往锈镇真正“神经中枢”的通道。寻找老猫的过程,本身就是第一道情报筛选和实力考验。现在,她通过了。真正的交易,即将开始。
1-2.疯语与密码
断轴酒吧那扇破门在身后合拢,将喧嚣与浑浊隔绝。阿赫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短暂地闭了闭眼,让肺部充满外面相对“干净”却依旧充满沙尘的空气。老猫的名字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已经荡开,现在需要的是耐心,以及,在必要时,主动出击的决断。
她推着机车,拐进了一条远离主“广场”的小巷。这里仿佛是锈镇的消化肠道,堆积着工业文明无法吸收的残渣——报废的处理器板像干枯的树叶,断裂的机械臂如同僵死的昆虫甲壳,各种难以辨识的金属碎片和化工容器散发出混合的、令人头晕的恶臭。
这里的空气骤然浓稠,不再是单纯的沙尘味,而是一种实体化的恶臭。它像一块湿冷、污浊的裹尸布,扑面而来,强行钻进鼻腔。那是多种气味绝望混合后的产物:腐烂有机物的甜腻腥气不知是食物残渣还是别的什么、强腐蚀性化学试剂的刺鼻酸味、废旧电池泄漏电解液的金属腥气,以及一种底层调性的、如同亿万微生物正在集体分解塑料和绝缘皮的腐败恶臭。这些气味交织、发酵,几乎能让未经防护的喉咙产生灼烧感。
视觉上,这里是一片工业的乱葬岗。光线被两侧倾斜欲倒的锈蚀棚屋和堆积如山的垃圾切割得支离破碎。脚下没有路,只有被无数只脚或轮胎踩踏出的泥泞小径,泥浆里混杂着油污、可疑的粘稠液体和碎玻璃。垃圾山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巨兽坍塌的骨架,由扭曲的钢筋和断裂的混凝土构件构成;有的则像腐烂的内脏,是各种颜色的塑料制品、破烂织物和腐烂木料的混合体;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科技产品的残骸:屏幕碎裂的终端、外壳爆开的服务器机箱、缠绕在一起如同黑色藤蔓的数据线,它们像被抽干了灵魂的电子头颅,空洞地望着从它们尸体上跨过的人。
潜在的威胁无处不在,它们潜伏在每一个阴影和声响里:
她必须时刻注意脚下。一块看似坚实的金属板可能早已被锈蚀殆尽,一脚踏空就会跌入下方未知的黑暗。头顶,松动的铁皮在风中发出危险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坠落。那些尖锐的金属边缘和断裂的线缆,如同设伏的刀片,轻易就能划开皮肉,而在这里,任何伤口都可能因为感染或残留的化学物质而迅速恶化。
在巷子深处几个相对“舒适”的避风角落里,蜷缩着几个身影。他们裹在污浊不堪、难以分辨原色的毯子或塑料布下,像一堆堆被世界遗忘的破烂。但当阿赫经过时,毯子的缝隙里会闪过空洞而饥饿的目光。那不是人类应有的眼神,更像是秃鹫在评估一具尚未完全冷却的尸体是否值得下口。他们沉默着,但那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压力,仿佛在积蓄着某种绝望的力量。
一阵轻微但迅速的“沙沙”声从一堆废弃电缆后传来。阿赫的手瞬间按上枪套。一只体型大得不正常、皮毛脱落、露出粉红色皮肤且眼睛闪烁着不正常红光的变异鼠猛地窜出,它不怕人,反而停下脚步,用那红色的光点“瞪”了阿赫一秒,才消失在另一堆垃圾后。这东西本身或许不致命,但它携带的病菌和其代表的生态,暗示着更深层的危险。
当她经过一个用破烂篷布搭成的窝棚时,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和含混不清的低语。不是对话,更像是梦呓或诅咒的碎片:“……新鲜的肉……”、“……把她轮子拆下来……”、“……公司派来的探子……”这些话语碎片像冰冷的爬虫,顺着脚踝往上攀爬,试图钻入脑海,制造恐慌。
阿赫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力或躲避的姿态。她的目光不是平视,而是快速地在地面陷阱、前方路径、两侧阴影潜伏者和头顶坠落物 之间循环扫描。她的耳朵过滤着风的噪音,专注于捕捉那些不和谐的声响——金属的轻微摩擦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武器与物体碰撞的细微响动。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粘稠的触手般附着在她背上,评估着她的威胁等级,计算着动手的成本。她握枪的手稳定而干燥,她知道,在这里,任何一丝软弱或犹豫,都会像血腥味一样,立刻引来群狼。
几个蜷缩在避风角落的人影抬起了头,眼神空洞,却又在评估着她这个闯入者可能带来的“价值”——也许是抢劫,也许是别的。阿赫没有回避他们的目光,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那里,改装脉冲手枪硬质的枪托轮廓清晰可见。她的步伐稳定,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两侧堆积如山的垃圾,最终在一个看似随意的、用剥落的红色油漆画着一只抽象猫爪印的锈蚀管道前停下。
完成放置“信件”的动作时,她的后背肌肉是紧绷的,用眼角的余光警惕着身后的动静。直到她转身,稳步离开,重新将身影融入相对“安全”的主干道阴影中时,那些来自垃圾巷深处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才似乎缓缓收回。
这条巷子,就是锈镇微观的缩影——每一个物体都想伤害你,每一个活物都可能攻击你。生存,在这里是一场永不间断的、高度戒备的无声战争。
这是老猫众多“信息接收点”之一,一个不起眼的“邮箱”。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小块用油纸仔细包裹的高能营养棒——这在锈镇是堪比黄金的硬通货——又拿出一支短小的碳笔,在油纸内侧飞快地画下几个只有她和老猫才懂的简化符号:
沙虫图标→鬼哭河+?
最后一个问号,画得尤其尖锐。
她将包裹塞进管道一个不起眼的裂缝,确保它卡在深处,不会被风吹走或轻易发现。做完这一切,她立刻转身,推着机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只是路过。任何多余的停留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她在锈镇边缘一座相对完好的废弃水塔上建立了临时观察点。攀爬锈蚀的梯子需要小心,某些踏板在她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塔顶视野开阔,能清晰地观察到那条垃圾巷的大部分动静,以及更远处如同巨兽残骸般的锈镇轮廓。狂风在这里更加肆无忌惮,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坐下,从水壶里抿了一小口水。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下方的锈镇在视野里缓慢地“蠕动”着,像一摊即将凝固的、锈迹斑斑的血。
一片由锈蚀、绝望和零星灯火构成的巨大疮疤。等待的时间被风沙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啃噬她的神经。
记忆闪回 - 父亲与“猫”
· 场景: 许多年前,赫连山还在的时候。一个傍晚,他带着年轻的阿赫来到这个水塔下那时塔身还没这么破败。他没有带她上去,只是指着塔顶。
· 赫连山语气带着罕见的欣赏与告诫: “看到那儿了吗?有时候,最好的视角不在人群里,而在高处,在边缘。那里住着一只‘猫’,很狡猾,爪子也利,但如果你能付出对等的代价,他能告诉你一些……阳光照不到的真相。”
· 小阿赫好奇: “他是朋友吗?”
· 赫连山笑了笑,有些苦涩: “在这片土地上,‘朋友’这个词太奢侈了。我们更像是……相互利用的守望者。我给他提供地表作业的某些‘异常’数据,他帮我解读一些公司加密通讯里的潜台词。记住,阿赫,和他打交道,永远要留一手,你的筹码就是你的护身符。”
· 记忆中的父亲眼神深邃,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某一天,阿赫会需要借助这只“猫”的利爪去撕开迷雾。
内心独白 相互利用的守望者…爸,你现在还能和他相互守望吗?还是说,你的失踪,本身就成了他手中待价而沽的终极筹码?这只“猫”,到底知道多少?他给你的“异常数据”,是否正是将你推向深渊的导火索?
风声如同无数亡魂的絮语,搅得她心烦意乱。她不由自主地再次掏出那半张员工卡,冰冷的触感也无法平息内心的灼热。
记忆闪回 - 最后的礼物
· 场景: 事故发生前一周,赫连山塞给阿赫一个简单改装过的、可以过滤特定信号频段的旧收音机。
· 赫连山声音压得很低: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听到关于‘沙虫’或者我的什么不好的消息,别信。至少,不要全信。用这个,试着调频到……算了,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保护好自己,阿赫,比什么都重要。”
· 他当时的神情,不是担忧,而是一种近乎诀别的沉重嘱托。那台收音机,在事故后除了嘈杂的电流声,什么也收不到了。
内心独白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那下面有什么!你甚至可能知道它会出事!那你为什么还要下去?是为了阻止什么?还是因为……别无选择?这半张卡,是你留下的最后讯息,还是绝望挣扎时无意脱落的遗物?
等待的煎熬与翻涌的记忆几乎让她窒息。她紧紧攥着员工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能从这冰冷的金属中汲取一丝来自过去的微弱力量。
当终于看到一个鬼祟的身影出现在垃圾巷时,她心中涌起的不是放松,而是更加沉重的决绝——父亲与老猫模糊的过往,以及父亲最后的暗示,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她必须走下去。
夕阳开始下沉,将天地染成一片病态的橘红。就在光线变得暧昧不清时,她等待的动静出现了。
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他们从不同的方向鬼祟地接近那条垃圾巷,动作熟练地避开主要视线。其中一人,矮壮,左腿是粗糙的液压义肢,行动时发出特有的“嘶嘶”声,他快速而精准地从管道裂缝中取走了那个油纸包裹。两人低声交谈了不到十秒,随即像受惊的沙鼠般分开,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废墟阴影中。
阿赫记住了他们的体貌特征,尤其是那个义肢男。他消失的方向,是通往“旧反应堆核心区”的禁忌之地。果然,老猫依旧喜欢用这种极端环境来筛选访客,过滤掉那些不够坚定或别有用心的家伙。
她没有立刻动身。直到天色完全黑透,只有惨淡的星光和锈镇零星灯火提供些许照明,她才发动机车,绕了一个巨大的弧形,从下风口悄然接近核心区。
这里的景象比白天更加骇人。巨大的反应堆外壳在夜色中如同被撕开的巨兽残尸,裸露的管线像扭曲的肠子,地面上散落的带有辐射警告标志的碎片在星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她挂在胸前的盖格计数器刚一踏入这片区域,就从沉寂中苏醒,发出轻微的、然后逐渐变得密集的“咔嗒”声,像死神在耳畔低语。
关闭引擎后,世界瞬间被放大。盖格计数器的“咔嗒”声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敲在耳膜上的、冰冷的死亡倒计时。初始是缓慢的、试探性的轻响,随着她深入核心区,这声音逐渐变得密集、执着,如同冰雹砸在生锈的铁皮上,无情地提醒她,每一口呼吸都在将无形的毁灭引入身体。
脚下的地面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类似骨粉的粉尘,踩上去软绵绵的,缺乏实感。一些地方闪烁着诡异的、绿莹莹的磷光,那是高辐射物质的标志,她必须像跳格子一样小心避开。空气不再是简单的污浊,而是带着一种金属被高温电离后的腥甜味,混合着绝缘材料烧焦后特有的呛人气息,每一次吸气都感觉肺部被细微的、不可见的针尖刺痛。
巨大的反应堆压力壳如同被强行撕开的巨兽胸腔,边缘是扭曲、撕裂的厚重金属,裸露出的内部结构复杂得令人头晕,布满了颜色各异、但大多已褪色剥落的管线和断裂的支架。一些粗大的管道断口处,至今仍在极其缓慢地渗出深色、粘稠的液体,滴落在下方的金属板上,发出“嘀嗒”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内心独白 - 环境压迫 这就是进步的代价吗?用钢铁的坟墓和永恒的辐射,来埋葬曾经的能源梦想?父亲他们日复一日维护的,就是这样的怪物?
阴影在这里拥有了重量和恶意。每一块扭曲的混凝土后面,每一簇茂盛得反常的、颜色晦暗的变异真菌丛中,都可能藏着东西。她的夜视仪视野里充满了绿色的噪点,让本就扭曲的环境更添诡谲。她不止一次觉得有东西在视野边缘移动,猛地转头,却只有风穿过孔洞的呜咽,或是松动的碎片滑落的声响。
内心独白 - 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 我的血液是不是已经在沸腾了?我的骨头里是不是也开始发出这种该死的咔嗒声?老猫…你每天出入这种地方,是真的不怕,还是已经和辐射达成了某种共生,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最令人心理崩溃的是一种被窥视感。并非来自那两个引路的看守,而是源于这片废墟本身。仿佛那些破裂的观测窗后面,那些闪烁的残余指示灯背后,有无形的眼睛在记录着她的闯入,冷漠地计算着她的生命读数还能支撑多久。辐射不再仅仅是物理上的威胁,它成了弥漫在空气中、渗透进精神里的毒雾,侵蚀着勇气,放大着每一个细微的恐惧。
当她终于看到那扇伪装的门,听到盖格计数器因为稍微远离最强辐射源而节奏稍缓时,她的内衣已被冷汗浸透,不仅仅是由于体力消耗,更是源于那种与无形死神贴身跳舞后、劫后余生的虚脱。每一步,都像是在剥离一层生命的保护壳,而门后的未知,或许比这辐射地狱更加深邃、黑暗。
内心独白 老猫…你把自己藏在坟墓里,是为了躲避阳光,还是为了更方便地聆听地狱传来的消息?
她依靠夜视仪和记忆,在废墟迷宫中穿行。突然,前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呵斥,伴随着武器上膛的金属摩擦声:
“站住!腐烂的杂碎!再往前一步,就把你焊死在反应堆上做装饰!”
从一堵半塌的、布满辐射警告涂鸦的墙体后,闪出两个人影。正是她之前看到的那两个——矮壮的义肢男,还有一个是高瘦的、脸上带着一道能量武器灼伤疤痕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简陋但足够致命的武器——一把用工业焊枪粗暴改装的射钉枪,枪口对着她;另一根是缠绕着裸露电线、末端噼啪闪烁着不稳定蓝色电弧的棍棒。
阿赫立刻停下,举起双手,示意没有立即威胁。“我找老猫。我付了‘门票’。”她的声音透过简易的防辐射面罩,显得有些模糊,但足够清晰。
“很多人想找老猫。”疤脸男冷笑,手中的电棍威胁性地晃了晃,电弧照亮了他疤痕扭曲的脸,“谁知道你是不是公司养的,披着人皮的机械猎犬?”
“公司的人不会用那种老掉牙的符号留言。”阿赫冷静地回答,目光快速扫过他们的武器和彼此间的站位,评估着威胁等级和可能的突破口,“也不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只是为了吃足以致病的辐射。”她刻意让语气带上一点疲惫的自嘲。
义肢男歪着头,液压关节发出“吱嘎”的轻响,浑浊的眼睛在阿赫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沙海旅人’?”他瓮声瓮气地问,声音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
阿赫点了点头。这个代号,是她为自己取的,意味着无尽的漂泊与寻找,也隐含着对父亲赫连山名字中“山”的背离——她注定无法像山一样安稳,只能像沙海中的一粒,随风而行,却目标明确。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疤脸男侧了侧头,动作僵硬:“下车。所有武器,放在机车上。跟我们走。”他顿了顿,电棍指向周围深邃的黑暗,“别耍花样,这里的每一个阴影,都可能不只是阴影。”
内心独白 信任是奢侈品…但现在,别无选择。
阿赫依言照做,动作缓慢而清晰,将脉冲手枪和切割枪从身上解下,放在机车座位上。她只带了必要的小工具、那半张员工卡,以及老猫给的那个信号发射器。她知道,这是踏入对方地盘必须缴纳的“诚意”。
跟在他们身后,穿行在反应堆核心的废墟迷宫中,感觉像是在巨兽的骸骨间跋涉。盖格计数器的咔嗒声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她生命正在被缓慢侵蚀。最终,他们在一扇巧妙伪装成坍塌管道口的厚重金属门前停下。义肢男有节奏地、用特定的力度敲击了几下。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灯火通明相对外界而言的通道。
与外面的破败、死亡气息截然不同,通道内部布满了各种正在运行的电子设备,机柜上的指示灯如同时刻警惕的眼睛,线缆整齐地固定在墙槽内,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高效地过滤掉了外面的辐射尘和异味。这里是一个藏在死亡腹地的、畸形的生命绿洲。
通道尽头,老猫的巢穴展现在眼前。与外界想象的阴暗角落不同,这里是一个充斥着低鸣服务器与闪烁屏幕的科技方舟。老猫陷在中央的工程椅里,像一只盘踞在信息网络核心的蜘蛛。
“关闭所有非必要无线信号,包括你终端里那些自以为隐藏很好的后台定位程序。”他头也不回,声音与键盘的敲击声混杂,带着电子般的沙哑,“我这里只欢迎有形的访客,不欢迎数字幽灵。”
阿赫依言照做,切断了大部分外部连接。老猫这才缓缓转过身,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她依旧紧握车把的手上。
“阿赫。”他叫出名字,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系统日志,“三年了,你还在执着地挖掘那座‘山’。”他的目光微微下移,仿佛能穿透金属看到她机车的引擎,“你的燃油滤清器堵塞率超过百分之七十,引擎的共振频率异常。这不是好征兆,要么是保养极度缺失,要么……是吸入了不该吸入的金属粉尘。”
他意有所指的话让阿赫心中一凛。
“我需要‘沙虫’和鬼哭河现在的情报。”她直奔主题,无意寒暄。
“需要那些情报的人,通常只有两种下场:变成公司名单上的一个红叉,或者变成锈镇流传的又一个恐怖故事。”老猫抓起能量饮料灌了一口,喉结滚动,“代价很高。你付得起吗?”
阿赫将剩余的高能营养棒和品相最好的货币币放在控制台上。
老猫瞥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这些?这些只够买我一句真心实意的劝告:转身,离开锈镇,越远越好。那里除了官方谎言和致命辐射,什么都没有。就算真有东西剩下……”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阿赫,“……也是新敦煌能源公司绝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腐烂的核心。”
内心独白 腐烂的核心…这正是我要找的!
“我看到了这个。”阿赫终于拿出了那半张员工卡,轻轻放在冰冷的台面上。暗红色的锈斑在屏幕冷光下,如同凝固的血迹。
老猫的慵懒瞬间消失。他身体前倾,小心翼翼地拿起卡片,手指近乎虔诚地抚过那撕裂的边缘和背后的锈迹。他的动作不像是在看一个物品,更像是在解读一段残酷的密码。
“赫连山……”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混合着熟悉、惋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确定是在理论沉降区边缘找到的?”
“一个拾荒的老疯子找到的。他怎么样了?”
“消失了。”老猫放下卡片,语气沉重,“在你拿到这东西后的七十二小时内。官方说法是流沙。但锈镇的流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准和及时了?”他盯着阿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遗物,这是证物。一个本应被彻底埋葬的证物。你现在手里拿着的,不是父亲的念想,而是一枚指向公司心脏的、已经拔掉安全栓的炸弹。”
“危险一直存在。”阿赫毫不退缩,“告诉我鬼哭河下面到底有什么。老疯子最后还说了什么?”
老猫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敲击着,仿佛在计算风险与回报。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转身调出锈镇区域的卫星扫描图。
“看这里,鬼哭河床,坐标7-Delta区域。”他放大图像,指着一条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色差线,“近期的地层震动,能量释放模式高度吻合内部聚爆。不是地质活动,是人为的,或者……是某种东西失控造成的。”
内部聚爆。这个词让阿赫的心脏骤停一瞬。
“但这还不是最诡异的。”老猫切换到一个声波频谱分析界面,上面布满了杂乱无章的脉冲信号,“背景噪音里,捕捉到持续性的、非自然的低频脉冲,间歇性出现…类似于生物神经电信号,但强度和规模放大了数千倍。”他看向阿赫,眼神深邃,“你觉得,什么样的‘矿机’需要模拟,或者…收集这种信号?”
阿赫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老疯子最后的呓语,”老猫继续,声音压得更低,“除了‘地底有光在呼吸’、‘钢铁在哭嚎’,他还反复尖叫着一个词……‘孵化场’。”他顿了顿,让这个词的寒意充分渗透,“他还说……‘它在吃人,但吃的不是血肉……是……’”
“是什么?”阿赫追问。
“‘是魂儿!把人的魂儿抽出来,关在铁盒子里!’”老猫复述着,即便冷静如他,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然,这是疯话。但结合赫连山曾经向我抱怨过的,公司在‘沙虫’上强制加装的、远超采矿需求的‘意识协同效率优化模块’……你不觉得,这疯话有点过于‘精准’了吗?”
意识协同效率优化模块……抽走魂儿关在铁盒子里……
这两个信息像两道闪电,在阿赫脑海中炸开,瞬间照亮了无数种可怕的可能性。
老猫将一个改装过的探测器和那个信号发射器推过来。“探测器能捕捉异常生物电信号和能量残留,或许能帮你找到‘门’。至于这个……”他指了指发射器,“如果你真的找到了那个‘孵化场’,或者快要被公司‘清洁’了,按下它。也许……我能捕捉到一点最后的信号,或者,至少知道该去哪里给你立个衣冠冢。”
他的语气不再是纯粹的生意,带着一种近乎悲观的关切。
“为什么帮我?”阿赫接过两样东西,问道。
“我不是在帮你。”老猫转回椅子,重新面对满墙流淌的数据,背影显得格外孤寂,“我是在记录。记录这家公司是如何一点点吞噬这片土地和上面的人。赫连山是其中之一,你可能是下一个。而我……”他敲了一下回车键,屏幕上一串串代码飞速滚动,“……我只是一个不想让这一切被彻底抹去的……历史记录者。快走吧,趁公司的‘清洁工’还没嗅到你这只迷途羔羊的味道。”
阿赫紧紧攥着那半张员工卡和新的工具,转身离开。老猫的话在她脑中轰鸣——内部聚爆、神经信号、孵化场、意识协同、抽走魂儿……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正拼凑出一幅远比单纯矿难更加黑暗、更加非人、直指新敦煌能源公司核心秘密的恐怖图景。
她手中的,不再仅仅是寻找父亲下落的线索,而是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
1-3.地狱入口
鬼哭河断崖投下的阴影,如同巨兽垂死的翅膀,沉重地覆盖着大地。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只有风,那永恒而暴虐的君主,在岩壁间穿梭,发出永无止境的哀嚎与尖啸。这声音已不再是单纯的自然之力,它被扭曲、放大,成了这片被诅咒之地的背景音,名副其实地“鬼哭”。空气粘稠而沉重,那股自抵达这片区域就愈发浓烈的焦糊金属味,此刻已浓郁得如同实质,它不再是飘散的气味,而是一种主动入侵的化学雾霭,顽固地附着在舌根后部,带着令人不安的甜腻与灼烧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细小的锈蚀刀片。
阿赫关闭了机车引擎,跨下车。世界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抽离,但取而代之的并非寂静,而是另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声音”——挂在胸前的盖格计数器那稳定而执拗的“咔嗒”声,像死亡的秒针在耳边低语;以及,那更深层的、通过靴底传来,直抵胸腔,让内脏都随之微微震颤的低沉嗡鸣。它无处不在,源于地底,仿佛这整片土地本身就是一个濒死的、仍在运转的庞大机械的核心。
她取出老猫给的那个粗糙的探测器。屏幕的微光在昏暗中亮起,代表环境辐射的背景绿线像垂死病人的心电图般平稳波动。然而,在屏幕中央,一个刺目的、猩红色的光点正在以稳定而有力的节奏搏动着,其频率与那地底的嗡鸣诡异地同步,甚至可以说是这嗡鸣在电子世界里的可视化形态。她像握持罗盘般平端探测器,缓慢移动,红色光点的信号强度随着她靠近断崖底部一片颜色明显更深、几乎呈黑褐色的沙地区域而急剧增强,屏幕边缘的数字读数疯狂跳动,最终稳定在一个远超正常背景值的骇人数值上。
目标,就在这片不祥的沙层之下。
她卸下沉重的背包,取出折叠工兵铲。沙地表面看似平整,像被精心抚慰过,但军靴踩上去的瞬间,就能感觉到下层隐藏着无数的坚硬与不规则。她没有急于挖掘,而是像考古学家对待珍贵遗址般,先跪下来,用手套仔细地拂开表层的浮沙。指尖很快触到了冰冷、坚硬、绝非自然造物的物体。触感不是岩石的粗糙,而是带着工业加工后的平滑与棱角,即使覆盖着沙砾,也能感受到其下金属的寒意。
挖掘开始了。这绝非易事。表层的沙砾还算松散,但下挖不到十公分,工兵铲就碰到了坚硬的障碍。第一层是碎石和混凝土碎块,大小不一,棱角尖锐,像是某种建筑结构被暴力摧毁后的残骸。她必须用撬棍的先端一点点凿开、撬动,才能将这些障碍清除。
继续向下,第二层是粘稠的、混合着油污和未知化学凝固物的沙土,铲子插入时发出“噗嗤”的恶心声响,拔出时带着沉重的粘连感,仿佛大地不愿松开它隐藏的秘密。空气中那股焦糊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几乎令人作呕。
终于,在清理掉这层粘稠物后,第三层露出了真容——大量扭曲、碎裂的小型金属零件。她看到了断裂的齿轮,上面还残留着部分的啮合齿;看到了烧融变形的电路板碎片,硅晶片像黑色的痂疤般附着其上;甚至找到了一小块严重腐蚀、但依稀能辨认出是人类手掌指骨的金属义肢碎片,边缘还缠绕着几根早已失去活性的仿生神经线。
这些碎片像是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瞬间撕碎、然后胡乱地掩埋于此。它们无声地诉说着那场灾难的猛烈与残酷。
随着挖掘的深入,一片巨大、狰狞的阴影开始从沙土中浮现。最终,当最后一片混合着油污的沙土被铲开,那扇门——或者说,那扇门悲惨的残骸——完全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
这不是一扇正常的门。这是一扇厚度超过三十公分、理论上能抵御重型钻探冲击的多层复合合金安全门。但它此刻的状态,彻底打败了其设计初衷。它没有紧闭,也没有正常开启,而是以一种极度暴力的、令人胆寒的方式,从内部被炸开、撕裂、扭曲!
门板的中心区域向内凹陷,呈现出蛛网般的恐怖裂纹,边缘则像被无形巨手撕扯过的锡纸,向外翻卷、破裂。断裂的液压杆,直径堪比阿赫的手腕,此刻却像被扭断的麻花,断口参差不齐,闪烁着金属疲劳的惨白光泽。裸露的线缆如同被扯出的肠子,粗的细的,动力线、信号线,纠缠在一起,许多断口处还闪烁着微弱的、非自然的电火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这巨兽的神经末梢还在抽搐。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门框与岩体的连接处。那里不是简单的脱落,而是爆炸性分离。厚重的合金门框被部分熔化后又急速冷却,与周围加固的混凝土凝结成一种丑陋的、琉璃状的混合瘤结物。爆炸的冲击波纹路清晰可见,如同水波纹般从门内侧向外辐射,将一切固定结构摧毁。
一股微弱但持续不断的、带着浓烈陈腐金属、臭氧和某种类似有机物腐败味道的寒风,正从这狰狞的、如同巨兽咆哮嘴巴的裂口深处,幽幽地吹出。这风冰冷刺骨,与外界沙漠昼夜的正常温差截然不同,它带着地底深处墓穴般的阴寒,穿透皮甲,直刺骨髓。风里裹挟着那越来越清晰的嗡鸣,此刻近在咫尺,它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分化出了层次——有低频的震动,有中频的仿佛齿轮转动的摩擦,还有高频的、如同无数细小金属片在震颤的尖细嘶鸣。
阿赫站在洞口,拧亮勘探灯。粗大的光柱像一柄勇敢但渺小的利剑,悍然刺入黑暗。然而,光线仿佛被浓稠得如同液态的黑暗所吞噬,只能勉强照亮入口处一小片区域:倾斜向下、布满油污、碎屑和可疑深色斑块的地面。光柱的边缘,无数尘埃在阴寒的气流中无声狂舞,像一群迷惘的幽灵。
她没有立刻踏入这死亡的巨口。猎人的本能和父亲灌输给她的、深入骨髓的谨慎,让她强行压下了立刻冲进去的冲动。她蹲下身,像法医勘察现场般,开始冷静而细致地分析这扇“门”的死亡姿态。
内心独白 - 爆炸痕迹分析 门板向内凹陷,冲击波纹路由内向外扩散…门框撕裂形态呈外向卷曲…铰链断裂面显示拉伸性形变,而非挤压…所有证据链完美指向单一结论:爆炸原点在结构内部。能量等级…根据门体厚度和毁伤程度粗略估算,至少是军用级高能炸药当量,或者…是大型聚变反应堆核心瞬间失控的十分之一?不,如果是后者,整个峡谷都会被夷平。那么,是某种更…集中的能量释放方式?某种定向能?或者…是那“意识协同模块”过载后引发的链式反应?老猫提到的“神经信号放大”…难道意识本身也能成为炸药?
她的目光转向那些垂落的、如同垂死神经的线缆。大部分是“沙虫”标准的重型铠装供电缆和屏蔽数据线,粗如婴儿手臂。但她的注意力被其中几束更细、颜色为暗蓝色和哑黑色、屏蔽层材质明显不同的线缆吸引。她用生存刀小心地刮开一根暗蓝色线缆的坚韧外皮。里面的导体不是常见的铜或银,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暗蓝色、闪烁着类似珍珠母贝微弱虹彩的奇异金属。她用手指捻了捻,触感冰凉且带有奇异的韧性。
内心独白 - 材料学异常 常温超导复合材料?还是掺入了某种地外元素?这种材料…绝不是为了传输电力或简单数据。它的设计初衷是为了极低损耗、超高带宽的信息流…很可能是…未经衰减的原始神经电信号?公司在这里进行的,根本不是采矿优化!这是…活体神经接口的极限测试!他们把矿工当成了…实验品?
她拾起一块门框上熔融溅射出的、已经凝固的金属瘤结物。入手冰冷沉重,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在某些角度下,能看到极其细微的、类似集成电路般的蚀刻纹路。
内心独白 - 终极推测 自反应性记忆金属?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传感器或处理器?爆炸不仅是为了毁灭证据,还是某个…系统为了防止“什么东西”逃逸而启动的终极自毁程序?爸…你发现的,就是这样超越伦理底线的东西吗?
结论让她通体冰寒:这绝非事故。这是一场发生在“沙虫”内部,涉及高度机密、非人道技术实验的灾难性事件。而这场事件,被“新敦煌能源公司”用“地质灾变”的谎言,精心而冷酷地掩盖了。她的父亲,赫连山,很可能就是这掩盖行动的牺牲品之一。
内心斗争:恐惧深渊与执念灯塔的拉锯
物理世界的寒意,此刻已彻底被灵魂深处的战栗所取代。那扇敞开的、黑暗的入口,不再只是一个物理空间的门户,它变成了一个象征,一个通往未知恐怖、可能彻底粉碎她所有希望的现实深渊。那持续不断的、多层次的嗡鸣,此刻在她耳中化作了无数种声音——诱惑的低语、绝望的哭泣、还有冰冷的、非人的警告。
内心独白 - 恐惧的具象化 回去…阿赫,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死亡和疯狂!看看这扇门!看看它被撕碎的样子!什么样的力量能做到这一点?你面对的不是公司,不是机器,是…是怪物!是吞噬了你父亲的怪物!你进去,只会成为它的下一顿餐点!你会消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就像爸一样!这黑暗…它是活的,它在呼吸,它在等着你自投罗网!
她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脚跟碰到一块碎石,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却如同惊雷。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她的手微微颤抖,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胸前那半张员工卡,冰冷的金属断口几乎要刺破手套,嵌入她的掌心。那刺痛,是此刻唯一能让她感到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记忆闪回 - 星空与承诺
· 场景: 一个晴朗无云的沙漠之夜,夜空如同缀满钻石的黑绒布。年幼的阿赫和父亲赫连山并肩坐在机车旁,远离锈镇的灯火。
· 赫连山指着璀璨的银河,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 “看,阿赫,无论地面上发生什么,那些星星永远在那里。它们的光,可能走了几百万年才到达我们眼里。所以,不要被眼前的黑暗吓倒。有时候,最黑暗的夜晚,才能看见最明亮的星辰。记住,无论爸爸在哪里,都会像那些星星一样,看着你。”
· 小阿赫依偎着父亲,觉得无比安全: “嗯!爸爸,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去看遍所有没人去过的地方!”
· 赫连山搂紧她,笑声浑厚: “好!那说定了,我的小探险家。不过,探险家第一条,就是永远不要丢失勇气,永远要相信,光就在黑暗的后面。”
记忆闪回 - 断裂的通讯与永恒的寂静
· 场景: 三年前的那个下午,尖锐的警报声划破锈镇的宁静。广播里反复播放着“沙虫”单元遭遇“不可抗力地质灾变”的通告。阿赫疯狂地冲向通讯塔,试图联系父亲。
· 通讯器里,只有永无止境的、代表信号丢失的忙音。“嘀——”
· 然后是公司安保人员冰冷而强硬地拦住她和其他家属:“封锁区,禁止进入。等待进一步通知。”
· 那之后,是日复一日的“调查中”,是最终那份冰冷的“全员遇难,无遗体发现”的正式通知。希望,像风中残烛,一点点熄灭,最终沉入永恒的、绝望的黑暗。
内心独白 - 执念的最终胜利 星辰…光…勇气…爸,你的星星还在看着我吗?如果我就此回头,那你这三年的‘失踪’,你承受的一切,还有那些和你一起被埋藏在谎言下面的人,他们的冤屈,就真的永无昭雪之日了!这扇门后面,可能没有光,可能只有更深的黑暗…但如果我不进去,如果我因为恐惧而退缩,那我就背叛了你教给我的一切,背叛了那个答应你要勇敢的小探险家!我不是来送死的…我是来带你回家的!即、便、带、回、的、只、是、真、相!
恐惧依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但那从心底最深处燃烧起来的、混合着爱、愤怒与不屈执念的火焰,最终压倒了一切。她猛地站直身体,眼中的犹豫和恐惧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所取代。她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来,她是来执行一场迟到了三年的救援,一场对真相的远征,一场对庞大而冷酷的势力的宣战!
阿赫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死亡与金属气息的冰冷空气充满肺部,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与冷静。她退回到机车旁,开始进行最后的准备。这不再仅仅是检查装备,这是一场沉默的、充满仪式感的战前整备,是与过去世界的告别,也是踏入未知的誓师。
她将机车小心的推到一块巨大的、可以提供部分遮蔽的岩石后面,用与环境色融入了数字迷彩的伪装网仔细覆盖好每一个角落,甚至细心地撒上一些沙土使其更具隐蔽性。这是她与文明世界最后的、脆弱的连接,是她理论上唯一的退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
然后,她开始一件件地检视和武装自己,每一件装备都承载着记忆与使命:
1. “野火”脉冲手枪: 这是她十六岁生日时,父亲赫连山用废弃的工业零件亲手为她改装的第一件像样的武器。枪身因为长期握持已经磨出了贴合她手掌的形状。她退出能量弹夹,用软布仔细擦拭着金色的能量接触点,确保没有丝毫氧化。重新装填时,她听到能量单元嵌入卡槽时那声清脆的“咔哒”声。上膛,关闭保险,然后将其插入右腿战术绑腿上的快拔枪套,皮革与金属的摩擦声熟悉而令人安心。
2. “开膛手”切割枪: 这是她用第一次独立完成高风险运输任务的报酬换来的,可靠的工业级工具,关键时刻也是可怕的武器。她检查了高温等离子燃料罐的储量,指针稳稳地停在百分之九十五的位置。连接的高能电池电量满格。她熟练地旋紧每一个接口,防止泄漏,然后将其挂在腰后的专用挂点上,重量沉甸甸地压在髋骨上。
3. “铁砧”万能工具钳/破拆撬棍: 父亲留下的老工具,握柄上的防滑纹已被岁月磨平大半,但钢口依旧极佳。她活动了一下各个关节,确保没有锈死。与之配套的高强度碳纤维缆绳,长度五十米,承重超过五吨,被她仔细盘好,固定在背包侧袋。
4. 照明系统: 主武器是固定在胸前的“太阳神”勘探灯,亮度足以暂时致盲,电量显示全满。备用的是绑在左臂上的“萤火虫”强光手电,以及头盔上的“猫头鹰”微光夜视仪与头灯组合。她反复开关,检查切换是否流畅,光线是否稳定无闪烁。
5. 生存与信息装备: 过滤水囊是满的,摇动时发出沉闷的声响。高能压缩食物和急救包里面甚至有一支强效辐射中和剂,希望用不上确认密封完好。老猫给的探测器屏幕依旧闪烁着那个不祥的红点;那个简陋的信号发射器,她将其用防水胶布牢牢固定在左肩胛骨下方的皮甲上,这是最容易触碰到、又不易在搏斗中脱落的位置。
6. 最后的护身符: 她拿出那台父亲给的、早已收不到任何信号、外壳已经磨得发亮的旧收音机。她按下开关,里面只有沙沙的电流噪音,但这噪音此刻却像是一种来自过去的、模糊的安慰。她将其小心地放进胸前的内袋,紧贴着心脏。最后,她做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她将挂在脖子上的那半张员工卡取了下来。不是收起,而是用一根坚韧的、承重超过两百公斤的军用伞绳,仔细地穿过卡片上端的断口,打了一个复杂而牢固的水手结,然后将另一端紧紧地绑在了自己左臂上臂的皮甲束带上。让这冰冷的、带着父亲名字和血迹般锈斑的金属片,如同一个臂章,一个誓言,赤裸裸地暴露在外,时刻提醒她踏入此地的初衷。
当她将最后一件装备固定好,重新背上那沉重但给人以奇异安全感的行囊时,她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成了蜕变。之前的脆弱、犹豫和属于“女儿”的那部分情感,被深深地压入心底,锁进一个冰冷的钢铁匣子里。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一个被执念武装到牙齿、准备向地狱发起冲锋的战士。她的眼神锐利如刀,面容冷峻如石,呼吸平稳而深长。
她再次走到那地狱入口般的裂口前。门内的黑暗比之前显得更加深邃、更加粘稠,仿佛具有了生命和重量。那多层次的嗡鸣声也似乎因为她的靠近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专注”?它不再是无目的的噪音,而像是变成了某种迎接或者说,挑衅的仪式,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韵律感,敲打着她的鼓膜。
她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那昏黄压抑的天空,那无尽而残酷的沙海,那象征着遗忘与麻木的锈镇远景。这一切,都与门后那未知的、充满了死亡与秘密的黑暗形成了最极致的对比。
没有祈祷,没有告别。她只是毅然拧亮了腰间、胸前和头盔上的所有灯光。
数道雪亮的光柱,如同她不屈意志的延伸,汇聚成一道更强的光束,再次悍然刺入那浓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
阿赫迈开坚定而沉稳的脚步,靴底踩在入口处倾斜的、布满油污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
她的身影,连同她带来的所有光线、声响,以及她全部的过去、现在与未卜的未来,瞬间被那贪婪的、仿佛有生命的、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
1-4.初探兽腹
跨过那道扭曲门槛的瞬间,仿佛穿透了一层冰冷的水膜。外界的风声、沙砾拍打声,乃至那片荒芜之地本身所具有的、广阔而压抑的气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骤然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寂静——如果那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渗透进骨髓与灵魂的低频嗡鸣,也能被称之为寂静的话。
这嗡鸣不再是单一的频率,它在这里显露出其复杂的本质:一种持续的低音震动,仿佛来自地心,通过钢铁结构传递全身,让牙齿微微发酸;一种中频的、类似无数细小齿轮在不情愿转动的摩擦声;还有一种偶尔窜出的、极高频率的嘶叫,像指甲刮擦着神经,一闪即逝,却留下长久的心理瘙痒。
空气冰冷、凝滞、粘稠。温度比外面低了至少十度,寒意穿透皮甲,直往骨头缝里钻。气味是这里的主宰,浓郁得化不开,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鸡尾酒”:陈年机油和液压油的腻滑、冷却液挥发出的甜腥、厚重金属锈蚀的腥涩、绝缘材料烧焦后的刺鼻焦糊,以及一种更深层的、难以名状的、类似大量有机物缓慢腐败又混合了臭氧的甜腻恶臭。这气味顽固地附着在舌根、上颚甚至喉咙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陈年的污秽。
阿赫稳住有些紊乱的呼吸,将胸前的“太阳神”勘探灯亮度调至最高,光柱如同在粘稠墨汁中艰难前行的探险者,试图剖开这头钢铁巨兽早已停止跳动、却并未完全死去的腹腔。
灯光所及之处,是超乎想象的工业规模与触目惊心的破败景象。她正站在一条极其宽阔、足以让数台重型运载车并排通行的主通道里。通道向上延伸,没入吞噬光线的黑暗中,穹顶之高,让人产生置身于地下大教堂的错觉;向下则倾斜深入,仿佛通往地心,坡度陡峭,边缘的防护栏大多扭曲断裂。
两侧是锈迹斑斑的巨型舱壁,上面布满了巨大的撞击凹痕、深长的刮擦印记——有些印记看起来像是某种巨大而粗暴的机械爪所为,边缘还残留着撕裂的金属卷边。粗大的、颜色各异的管道冷却管的蓝色、液压管的红色、输气管的黄色,但大多已褪色剥落和密集捆扎的线缆束,像巨兽暴露在外的血管和神经系统,沿着墙壁蔓延,许多地方已经断裂、垂落,如同被扯断的肌腱和神经,断口处有时还闪烁着微弱的、不祥的电火花。
脚下是覆满厚重油污、灰尘和不明黑色粘稠物的网格状地板,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安的“嘎吱”声,每一步都搅动着沉积了至少三年的污秽,扬起带着异味的尘埃。地面上散落着各种残骸,无声地诉说着灾难降临的突然与惨烈:
· 工具与装备: 碎裂的冲击钻、扭成麻花状的合金撬棍、被某种巨大力量踩扁、只剩下金属骨架的安全帽,上面或许还残留着模糊的姓名喷漆。
· 生活痕迹: 倾倒的饮水机,旁边散落着几个锈穿的水杯;一个摔碎的相框,玻璃碎片下是一张被液体浸泡得模糊、只能看到几张笑脸轮廓的家庭合影;一本摊开的、页面发黄卷曲的日志,上面用潦草的字迹记录着日常维护数据,最后一页的日期永远停在了三年前的那个灾难日。
· 可疑的残留: 一些舱壁和地面上,喷洒着大片已经变成黑褐色的、干涸的溅射状污渍。在一些角落,她看到了一些破碎的、非标准的透明容器碎片,边缘锋利,内部残留着少许干涸的、暗蓝色的凝胶状物质。还有几处散落着被剪断的、带有类似医疗监护电极片的线头。
· 最令人心碎的: 一个掉落在管道缝隙里的、脏兮兮的布偶兔子,纽扣眼睛掉了一颗,剩下的那颗空洞地望着上方,仿佛在质问这黑暗的穹顶。
这些散落的个人物品与异常残骸,像凝固在时间琥珀里的幽灵,无声地尖叫着,还原着灾难发生时的混乱与恐怖。那个布偶兔子让阿赫的心猛地一抽,她仿佛能看到一个年轻的矿工,或许还是个父亲,在休息时摩挲着它,思念着远方的家人。
冰冷,是这里绝对的主调。不仅仅是空气的温度,更是这庞大、充满了死亡气息和未解谜团的钢铁迷宫本身所散发出的、深入灵魂的寒意。
这绝非一个彻底死亡的钢铁坟场。随着她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沙虫”的某些系统,如同尸体上的寄生菌,依然在某种异常状态下顽强而诡异地运转着,甚至可能……发生了变异。
她经过一个岔路口的控制节点,大部分屏幕漆黑碎裂,但其中一个较小的备用屏幕,在她经过时突然自主亮起,屏幕上疯狂跳动着毫无意义的二进制瀑布流和扭曲的、如同痛苦人脸般的几何色块,持续了大约十秒后,又“啪”地一声彻底熄灭,仿佛刚才只是它临终前的抽搐。
前行不到五十米,头顶上方一段原本静止的、布满锈迹的通风管道,毫无征兆地“嗡”一声启动,格栅叶片猛地打开,吹出带着浓重霉味和尘埃的强劲冷风,将她头发吹起,地上的陈年积尘被瞬间扬起,如同掀起一场小型的沙尘暴。几分钟后,就在她警惕地举枪瞄准时,它又同样突兀地停止,恢复死寂,只留下缓缓飘落的尘埃和回响在通道里的余音。
但最令她头皮发麻的,是那些后期加装的、如同寄生藤蔓般的设施。它们与“沙虫”粗犷的工业风格格格不入,充满了某种冰冷的、实验性的精密感。
· 线缆: 粗大的、包裹着暗蓝色或哑黑色特殊屏蔽层的线缆,成束地缠绕、甚至穿刺般固定在原有的管路上,像是强行植入的异体神经。她用灯光仔细照射,发现一些线缆的屏蔽层上,有着极其细微的、类似神经网络般的银色蚀刻纹路。
· 黑匣子: 这些线缆最终都连接到那些体积不大、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标识或接口的黑匣子上。它们通常被粗暴地焊接或用高强度合金绑带固定在舱壁或大型设备上。有些黑匣子表面会亮起一两个微弱的、红色或绿色的指示灯,其闪烁节奏独立于背景嗡鸣,仿佛在执行着某种自主的、不为人知的运算或监控任务。她贴近一个,能听到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类似服务器高速运算时散热风扇的“嗡嗡”声,以及更轻微的、仿佛无数细小继电器在快速开合的“嘀嗒”声。
· 接口面板: 她在一些关键节点的舱壁上,发现了非标准的接口面板,材质与黑匣子相同,上面插满了那种暗蓝色导线的接口。空气中,那股独特的、混合了臭氧与有机质烧焦的刺鼻气味,其源头似乎正来自于这些后期加装的管线深处。
内心独白 - 技术恐惧 这不是采矿优化…这根本不是矿业科技!这些神经蚀刻线缆,这些无标识的黑匣子…这是禁忌的神经织网接口技术!公司在把“沙虫”变成一个巨大的…活体大脑扫描仪?还是意识囚笼?他们把矿工当成了什么?实验用的小白鼠吗?!爸,你每天维护的,就是这些…这些吞噬人的东西?
主通道开始出现更多的分支,一些通往传来更大嗡鸣声的、疑似动力核心的巨型舱室,一些则狭窄幽深,像是维护通道。阿赫凭借直觉,选择了一条看起来像是通往辅助维护区的岔路。这里更加狭窄,管道密集如丛林,灰尘厚得能留下清晰的脚印,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金属锈味。
在一个不起眼的、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转角后,她发现了一个半开着、标识着“E-7二级检修舱”的狭小舱门。舱室内堆放着一些满是灰尘的备用阀门和密封件,看起来并无特别。
就在她准备退出,灯光无意间扫过舱门内侧、靠近底部铰链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时,她的目光瞬间如同被磁石吸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那里,用尖锐的合金凿子之类工具,极其用力地刻下的,是一个她刻在灵魂深处的、线条简练而充满力量的图案——一个完整的圆圈,被一道尖锐的锯齿状闪电从中心贯穿!这是她父亲赫连山使用的、最高级别的私人警示标记,含义 unequivocal明确无误:“核心失控!极端危险!勿近!逃离!”
标记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同样是刻上去的数字和字母组合,笔触同样深刻,带着一种刻录者当时的决绝:
[ 73.5 / C-A-O-S / L3 ]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了。
记忆闪回 - 书桌前的教诲
· 场景: 家中那张被各种图纸铺满的工作台前,赫连山抓着年幼阿赫的手,用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地画出这个圆圈闪电标记。
· 赫连山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阿赫,看清楚这个。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警告。如果有一天,你在任何一个地方,尤其是爸爸工作的地方,看到这个标记,记住,不要犹豫,不要好奇,立刻用你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离开!明白吗?这是爸爸能给你的、最重要的保命符!”
· 小阿赫被父亲的严肃吓到,懵懂地点头: “…明白了,爸爸。那…那你会和我一起跑吗?”
· 赫连山眼神复杂地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直接回答: “但愿…你永远看不到它。”
内心独白 - 情感洪流 爸……!
一股无法形容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眼眶和鼻腔,酸涩得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她猛地扑到门前,双膝几乎要跪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戴着手套的手指颤抖着、近乎贪婪地抚摸那深刻而熟悉的刻痕。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手套传来,但那刻痕本身,却仿佛带着父亲留下的最后温度,灼烧着她的指尖,她的心脏!
你在这里…你预见到了…你留下了它…你用我们之间最严重的警告,试图阻止任何人靠近…包括我吗?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沿着她沾满灰尘的脸颊滑落,留下冰冷的痕迹。这不是软弱的眼泪,这是三年寻找的辛酸、终于找到确凿线索的激动、对父亲当时处境的揪心,以及面对这最高级别警告所产生的、本能的恐惧,混合在一起的剧烈反应。她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就在这巨大的情感冲击让她微微眩晕时,她的军靴靴尖无意中踢到了舱门底部一个半埋在厚重灰尘里的硬物。她强忍着情绪的波涛,弯腰,用颤抖的手将其捡起。是一个矿工作业服上常用的、型号较老的便携式音频记录仪。外壳有严重的磕碰和刮擦痕迹,甚至有一角已经凹陷,屏幕布满裂纹,像一张破碎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用袖子擦去记录仪上的厚厚灰尘,找到了侧面的播放键。她的拇指悬在按键上方,犹豫了一瞬,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她,按下它,她将直面地狱。
她最终还是用力按了下去。
记录仪的电源指示灯挣扎着闪烁起微弱的红光,破裂的屏幕亮起,只有一片干扰雪花和“沙沙”的背景噪音。她将音量调大,几乎把记录仪贴在了耳朵上。
· 录音开始
· 持续的、沉闷的机械轰鸣声,隐约能听到远处有人用正常音量交谈,内容模糊,一切似乎还处于正常的工作状态。
阿赫内心:这是…灾难发生前?
· 十几秒后
· 背景里开始混入一种越来越尖锐、越来越急促的电子警报声,先是单个,很快变成了多重警报的合奏,打破了之前的平静。
阿赫内心:开始了…警报响了!
· 一个惊慌失措、喘着粗气、带着哭腔的年轻声音切入不是赫连山
· “…不行了!赫工!听到吗?B区…B区完全失控!反馈信号太强了!像…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的脑子!”
阿赫心脏骤停:B区?反馈信号?扎脑子?!
· 一阵更刺耳、仿佛能撕裂耳膜的警报响起,同时夹杂着某种能量或液体过载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嗡嗡”尖啸。
· “神经接口过载!救命…我…我感觉到他了…老王的意识…他就在我脑子里!他在惨叫!他求我杀了他!剥离程序失效!重复,意识无法剥离!我们被锁死了!”
神经接口过载?!意识无法剥离?!锁死?!像一柄冰锥刺入阿赫的太阳穴,她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了舱壁。这比最坏的想象还要可怕!
· 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从录音背景中传来,仿佛某种庞大的结构正在被暴力拆解。更多的、模糊而遥远的惨叫声混杂在刺耳的警报里,构成一幅地狱绘卷。
· 年轻声音变得极度恐惧,几乎破音 “赫连山!你不能过去!那东西…那东西活了!它不在程序里!它…它在学习我们的模式!在…在吞噬连接上的一切!断开连接!求求你,快下令全面断开…”
那东西活了?!在学习?!在吞噬?!阿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想起了老疯子的呓语:“它在吃人…”
· 一声极其恐怖、扭曲的、完全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尖啸,猛地爆发,几乎刺破耳膜,同时混合着一声近距离的、巨大的爆炸声和记录仪被猛烈摔砸、在金属地面上剧烈摩擦的刺耳噪音。
· 最后,是那个年轻声音,用尽最后力气,微弱的、带着无尽恐惧和绝望的 “……快……跑…………”
· 录音结束,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无尽的忙音。“嘀——————————”
记录仪从阿赫彻底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金属地板上,弹跳了一下,屏幕的红光熄灭了。
阿赫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连血液都凝固成了冰碴。她靠着冰冷的舱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感觉无法吸入任何氧气。
神经接口过载…意识无法剥离…那东西活了…它在学习…在吞噬…
老猫的暗示、老疯子的呓语、那些非标准的神经接口线缆与黑匣子、父亲的最高危险标记……所有支离破碎、看似荒诞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段来自三年前灾难现场第一视角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恐惧的录音,残酷而完整地串联、证实了!
这不是简单的工业事故。这是一场发生在意识层面的、惨无人道的屠杀、囚禁与…可能存在的“融合”或“变异”!新敦煌能源公司,在“沙虫”内部进行的,是将活人意识与机械系统强制连接的、远超伦理底线的禁忌实验!而实验显然产生了无法控制的恐怖后果,导致了这场灾难!她的父亲,赫连山,很可能不是死于简单的爆炸,而是……而是被那“活了”的、正在“学习”和“吞噬”的“东西”,捕获、吞噬了意识?囚禁在了某个冰冷的“铁盒子”里,承受着永恒的折磨?
一股混合着极致愤怒、刻骨悲痛、恶心反胃和深入骨髓恶寒的情绪,像被点燃的炸药,在她胸腔里猛烈地爆发、冲撞。她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疼痛让她稍微找回了一点现实感。
内心独白 - 激烈的辩论
· 理智派尖叫: 离开!阿赫,现在!立刻!马上!你听到了!那东西活了!它在吞噬意识!你进去能做什么?你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你只会成为它的下一个食粮,下一个被囚禁在永恒痛苦中的灵魂!把录音带出去!把父亲的标记拍下来!去找老猫,想办法公之于众!这才是理智的做法!这是自杀!
· 情感派怒吼: 公之于众?公司连整个灾难都能掩盖,会怕一段来路不明的录音?出去?然后呢?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任由我爸和那些人的意识在那鬼东西里面哀嚎三年、三十年、三百年?!你听到那惨叫了吗?!“快跑”?不!我不能跑!我爸可能还在里面!以某种形式…活着!在受苦!
· 理智派挣扎: 可是…你的装备,你的能力…你对付得了这种…这种超出理解的东西吗?你这是去送死!毫无价值的送死!
· 情感派决绝: 价值?把我爸带出来,就是最大的价值!把真相亲手砸碎在公司那些杂碎的脸上,就是价值!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他消失的地方,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在外面苟活!我不是为了胜利而去,我是为了…一个交代!对我自己,对我爸的交代!
撤退的念头,像一块诱人的磁石,吸引着她寻求安全和理智的本能。但当她目光再次落到父亲刻下的那个圆圈闪电标记,耳边回响起录音里最后的“快跑”和那非人的尖啸时,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被一种更强大的、混合着爱与恨、愤怒与责任的滔天巨浪彻底碾碎、蒸发!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决绝而显得有些僵硬。她弯腰,不是去捡那个记录仪让它留在这里作为证据,而是将父亲刻下的标记和那行代码,用终端仔仔细细、多角度地拍摄下来,确保每一个刻痕都清晰可见。然后,她将那半张绑在手臂上的员工卡,解下来,紧紧握在手心,用那冰冷的金属边缘抵住自己的额头,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宣誓。
内心独白 - 最终誓言 爸,我来了。无论你在里面变成了什么,无论那“东西”是什么,我来了。等我。
她将员工卡重新紧紧绑回手臂,比之前更牢固。然后,她握紧了手中的“野火”脉冲手枪,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嘎巴”声,白皙的皮肤下青筋隐现。
她没有丝毫犹豫,迈开坚定得如同磐石的步伐,离开了这个充满了父亲警告与地狱回响的小舱室,再次踏入主通道那更加深邃、黑暗,嗡鸣声也仿佛因为她的决定而变得更加密集、更加…“专注”的昏暗中。
她不再是一个探索者。她是一个走向战场的战士,目标明确——向着“沙虫”那嗡鸣声最密集、黑暗最浓稠、囚禁着她父亲和无数亡魂意识的深渊之心,义无反顾地深入。
每向前一步,那低音号的嗡鸣都仿佛在她骨髓中共振,那中频的摩擦声像在磨砺她的意志,而那偶尔窜出的高频嘶叫,则像是为她吹响的、通往最终真相的、凄厉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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