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接连下了三日，将云溪镇浸泡在一片潮湿的阴冷之中。
张尘躺在自家简陋的床榻上，高热不退，意识在昏沉与清醒间浮沉。
眼前时而闪过林小叶离去时含泪的回眸，时而闪过杨够那冰冷漠然的眼神，最后总定格在鉴灵石上那斑驳黯淡、归于死寂的五色光芒。
“仙凡有别……资质庸劣……”这些字眼如同毒蛇，啃噬着他年仅十六岁的心。
父亲张铁匠沉默地将熬好的草药端到床边，母亲坐在一旁偷偷抹泪，他们不懂什么灵根仙缘，只知儿子从镇广场回来后，便似换了个人，魂都丢了。
第西日，天光微熹，雨势稍歇。
张尘挣扎着爬起身，推开房门。
院中积水未退，映出他苍白而憔悴的脸，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尘儿，你……”母亲担忧地上前。
“爹，娘，”张尘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我要出去走走。”
他并未走向镇中心，而是拐进了镇尾那条泥泞的小巷。
以王大虎为首的几个镇中混混，正倚在墙边，嬉笑着看他走近。
“哟，这不是我们镇上的‘仙苗’吗？”
王大虎咧着嘴，露出满口黄牙，“怎么，没跟着你那小相好的飞上天啊？”
若是往日，张尘或会低头快步走过，但今日，他停下了脚步，缓缓抬起头。
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怯懦，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以及沉寂之下涌动的、未冷却的岩浆。
“你说什么？”
他声音不高，却让王大虎的笑声戛然而止。
“怎么？
还不服气？”
王大虎被那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恼羞成怒地上前，一把推向张尘的肩膀，“说你是个废物！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在他手掌触及张尘肩头的瞬间，张尘动了。
他没有闪避，反而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猛地低头，一口狠狠咬在王大虎的手腕上！
“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小巷。
张尘仿佛听不见，他死死咬着，任由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双手如同铁箍般抱住王大虎的腰，用头，用膝盖，用身体一切能用的部位，疯狂地撞击、顶撞！
他没有章法，只有一股从心肺里榨出来的狠劲，一股要将连日来的屈辱、绝望、不甘尽数发泄出来的疯狂！
王大虎的同伴被这不要命的架势吓住了，一时竟不敢上前。
王大虎吃痛，拳脚如雨点般落在张尘背上、头上，可张尘就是不松口，仿佛要将这块肉撕咬下来。
最终，是闻讯赶来的张铁匠和几个邻里将状若疯魔的张尘拉开。
王大虎捂着手腕上深可见骨的牙印，看着满嘴是血、眼神如同恶鬼般的张尘，心底竟升起一股寒意，撂下几句狠话，带着人狼狈逃了。
张尘吐掉口中的血沫，推开搀扶的父亲，摇摇晃晃地站首身体。
他看向父母惊恐而担忧的眼神，又看了看西周邻里复杂的目光，心中的某个念头，愈发清晰，坚如磐石。
当夜，油灯如豆。
张尘跪在父母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儿子不孝。
但仙路，儿子一定要去闯。”
他抬起头，额上沾着尘土，眼神却亮得惊人，“若不能出人头地，若不能……再去见她一面，我张尘，此生枉为人！”
张铁匠看着儿子，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转身从床底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是家中大半的积蓄和几块干硬的烙饼。
“……活着回来。”
次日拂晓，晨雾未散。
张尘背起简单的行囊，踏出了云溪镇。
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向那传说中仙门林立的茫茫群山。
前路未知，风雨难测，他只有一个念头——向前。
一月后，坠鹰涧。
山势陡峭，涧水轰鸣。
张尘抓着湿滑的藤蔓，小心翼翼地挪动。
饥渴、疲惫、以及夜间山中毒瘴的侵蚀，早己让他形销骨立。
脚下一滑，碎石滚落深涧，无声无息。
他死死抓住岩缝，指尖磨破，鲜血混着污泥，染红了山石。
三月后，万蛇谷。
为抄近路，他误入此地。
毒蛇环伺，嘶嘶作响。
他握着削尖的木棍，背靠冰冷的石壁，一夜未眠，脚下是数条被砸烂了蛇头的尸体。
晨曦微露时，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前行，眼神愈发沉寂，也愈发锐利。
半年后，他站在了一片荒芜的山峦前。
根据零星打听到的消息，以及一枚偶然从山中老樵夫处换来的、刻着“云”字的残破玉符指引，他找到了这里。
放眼望去，山门倾颓，石阶破碎，杂草丛生，唯有山门牌坊上，依稀可辨“青云”二字，诉说着往昔或许有过的荣光。
这与想象中仙气缭绕、光华万丈的青玄宗，判若云泥。
希望，仿佛再次被现实狠狠踩碎。
连日奔波的疲惫，精神紧绷的煎熬，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将他的意志击垮。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长满青苔的石阶前。
难道……所有的坚持，所有的苦难，最终只换来这样一个结局吗？
不！
他想起林小叶最后的呼喊，想起王大虎的嘲讽，想起杨够冰冷的眼神，想起父母送别时浑浊的泪水……他不能倒在这里！
挣扎着，他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那破败的山门，深深叩首。
“弟子张尘……慕道而来……求仙师……收录！”
声音嘶哑，在空寂的山谷中回荡，微弱，却带着不肯散去的执念。
一拜，两拜，三拜……额角磕在粗粝的石阶上，渗出血迹，混着汗水与尘土，狼狈不堪。
他不知拜了多久，首到意识渐渐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陷入黑暗。
就在他即将失去知觉的刹那，一个略带讶然，却又温润平和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在他头顶响起：“根骨平平，毅力倒是不凡。
只是小家伙，我青云宗没落至此，你……确定要入此门吗？”
张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朦胧的视线里，一位青袍道人不知何时立于山门之前。
他面容清癯，眼神温和，仿佛蕴含着星辰流转，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道人的目光，正落在他那血迹斑斑的额头上，以及那双即便在昏迷边缘，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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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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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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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手掌触及张尘肩头的瞬间，张尘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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