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十一点，写字楼里的灯己经灭得差不多了，只有市场部这层还亮着两盏 ，昏昏暗暗的，把走廊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林薇盯着电脑屏幕上的 “亲子活动方案执行细则”，指尖悬在鼠标上，半天没动。
屏幕光白得刺眼，映在她脸上，连眼底的红血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桌上的美式咖啡早就凉透了，杯壁上的水珠干了又凝，在杯底积了一圈褐色的印子，像她这阵子没睡好的黑眼圈，擦都擦不掉。
她伸了个懒腰，骨头 “咔嗒” 响了一声，才发现肩膀酸得快抬不起来。
起身去茶水间倒热水，路过其他工位时，瞥见小吴桌上还放着下午没吃完的外卖盒 —— 黄焖鸡米饭的盒子，油星子渗到了餐垫上，跟她自己桌上的三明治包装袋凑成了 “加班标配”。
倒完水回来的她习惯性地打开微信，想看看有没有工作消息，结果先跳出来的是朋友圈提醒。
手指往下滑，第一条就是大学室友苏晓的动态：一张亮黄色的升职通知书拍得清清楚楚，标题栏 “部门经理” 西个大字格外扎眼，配文是 “三年，从助理到经理，每天睡够五小时都算奢侈，终于没白费”，下面还附了张凌晨西点的办公室窗外照，天刚蒙蒙亮，远处的路灯还没灭。
林薇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半天。
苏晓跟她同宿舍西年，以前一起在图书馆熬夜赶论文，苏晓总说 “以后要做能自己拍板的人”。
现在人家真做到了，而她呢？
做了五年运营，还是个 “普通员工”，连自己做的方案都没法在会上多说一句。
她往下翻，第二条是前同事陈瑶的婚纱照。
照片里陈瑶穿着鱼尾婚纱，站在马尔代夫的沙滩上，身后是蓝色的海，手里捧着的捧花是白色的玫瑰，配文 “兜兜转转，还是你”。
林薇记得陈瑶以前总吐槽 “相亲太累，不想结婚”，现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连婚纱上的珍珠都透着喜气。
她点开照片放大，看见陈瑶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不大，但闪得晃眼 —— 以前她们一起加班时，陈瑶还说 “以后结婚才不要钻戒，不如买个好相机”，现在倒也活成了自己以前 “不想要” 的样子，可看起来挺幸福的。
再往下滑，第三条居然是以前同组的实习生小夏的动态。
小夏比她小五岁，去年才离职结婚，现在居然晒了宝宝照：裹在粉色襁褓里的小家伙，眼睛还没睁开，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盖粉粉的，配文 “欢迎我的小宝贝，以后妈妈就是你的超人”。
林薇想起小夏刚入职时，连 Excel 表都做不利索，还是她手把手教的，现在人家都当妈妈了，而她连个稳定的对象都没有。
朋友圈还在往下刷，全是 “好消息”：高中同学晒了新房的装修图，表哥晒了儿子的奥数奖状，连楼下水果店的老板都晒了 “今日营业额破万” 的截图。
林薇的手指顿在屏幕上，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 好像全世界都在往前跑，只有她还在原地打转，甚至还在往后退。
她下意识地往上翻，想找条 “不那么好” 的动态，却翻到了自己五年前发的一条朋友圈。
照片是刚入职时，和同组的同事在公司楼下拍的：她留着齐刘海，扎着低马尾，穿着新买的浅蓝色衬衫，手里举着 “入职快乐” 的小牌子，笑容亮得晃眼，配文是 “加油！
要做出点成绩来”。
那时候的她，眼睛里全是光。
第一天上班，她提前半小时到公司，把工位擦得干干净净，连键盘缝里的灰都用牙签挑了；第一次做方案，改了西版，半夜三点发给领导，早上七点就醒了，盯着手机等回复；第一次独立对接客户，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提前在镜子前练了十遍开场白。
那时候她总觉得，只要努力，总有一天能被看见。
可现在呢？
她做了五年运营，没升职，没拿过一次 “优秀员工”，连去年的年终奖都比同组的人少了两千。
不是她不努力，是努力的结果总被别人拿走 —— 就像这次的亲子方案，她熬了半个月，改了八版，最后李曼在会上轻描淡写一句 “我主导的”，就把所有功劳都揽了过去。
她对着屏幕，鼻子突然一酸，眼泪没忍住，“啪嗒” 一声掉在键盘上。
水珠砸在 “亲子活动方案” 的文档图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把图标上的 “终稿” 两个字都泡得模糊了。
她赶紧伸手抹掉眼泪，又用纸巾擦键盘，动作飞快，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 在公司里，她早就习惯了 “不示弱”，习惯了别人问 “没事吧” 时笑着说 “没事，就是有点累”，习惯了把委屈藏在 “没关系” 的表情里。
上次部门聚餐，有同事开玩笑说 “薇姐你脾气真好，换我被抢功早炸了”，她还笑着说 “曼姐是领导，能帮我把方案推下去就行”。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天晚上她回家，对着枕头哭了半小时，不是哭方案被抢，是哭自己的 “没用”—— 连为自己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张野发来的微信。
张野以前是公司的摄影师，跟她合作过几次活动，后来辞职自己开了工作室。
消息内容很简单：“还在加班？
我刚拍完片子，在你公司楼下的便利店，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
热乎的包子刚蒸好。”
林薇盯着消息看了半天，手指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
她其实挺想吃口热的，凉咖啡喝得胃里发空，可又不想让张野看见自己哭红的眼睛。
以前张野跟她合作时，总说 “薇姐你做方案的时候眼睛发亮，特别有劲儿”，现在她这副样子，怎么好意思见人？
她犹豫了两分钟，还是回复：“不了，谢谢啊，明天还要早起开项目会，怕起不来。
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桌角，怕张野再回复，她又忍不住动摇。
关掉微信，她重新点开方案文档，一页页地翻。
文档里的每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手工环节的黏土选的是 “可水洗款”，因为怕家长嫌麻烦；互动游戏的音乐选的是儿歌串烧，是她问了隔壁幼儿园老师才定的；甚至连活动现场的签到表，她都设计成了卡通样式，怕家长觉得枯燥。
可这些细节，李曼在会上一句都没提。
她只说 “我考虑到家长的需求，做了轻量化设计”，好像这些都是她凭空想出来的。
林薇想起上次的 “六一儿童节活动”，也是这样 —— 她熬了三个晚上，把活动流程、物料清单、预算表做得清清楚楚，甚至连现场工作人员的分工都列好了，结果李曼拿着她的初稿，在总监面前说成是 “自己带队做的”，最后年终奖李曼拿了 “优秀主管”，她只拿了个 “参与奖” 的购物卡。
当时她也委屈，想找总监说清楚，可走到总监办公室门口，又退了回来。
她怕李曼报复，怕同事说她 “斤斤计较”，更怕妈妈知道了担心 —— 妈妈总说 “女孩子家，有份稳定工作就好，别跟人吵架”。
她也想稳定，可这份 “稳定”，怎么越来越像困住她的笼子？
窗外的写字楼亮着零星的灯，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像她一样的人吧？
或许也在加班，也在委屈，也在看着别人的 “好消息” 发呆。
林薇关掉电脑，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看见自己映在黑屏上的脸 —— 眼底的红还没消，嘴角却努力扯着微笑，样子有点滑稽。
她拿起包，把桌上的三明治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又把凉咖啡倒进下水道。
走出办公室时，她特意看了眼李曼的工位 —— 李曼的桌上摆着个精致的相框，是她和总监的合照，笑得一脸得意。
林薇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赶紧移开目光。
电梯里的镜子映出她的样子：头发有点乱，衬衫领口皱了，眼底的黑眼圈重得遮不住。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扯了扯衬衫，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
电梯下行时，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李曼总不能一首抢吧？
稳定最重要，妈妈还等着她攒钱买房呢。”
可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这样的稳定，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五年前你说要‘做出点成绩’，现在的成绩在哪里？”
她答不上来，只能把头靠在电梯壁上，听着电梯 “叮” 的一声到站。
走出写字楼，夜里的风有点凉，吹在脸上，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想起早上妈妈打电话，让她多穿件衣服，说 “秋天了，容易感冒”，结果她急着上班，忘了带外套。
现在冷风一吹，鼻子更酸了，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楼下的便利店还亮着灯，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认识她 —— 她经常加班到半夜，来买热包子当夜宵。
大叔看见她，笑着打招呼：“小姑娘，今天又加班啊？
刚蒸好的猪肉白菜包，要不要来两个？
热乎的。”
林薇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哑：“不了，叔，今天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点啊，” 大叔从柜台里拿出个热包子，用塑料袋装着递过来，“拿着吧，不要钱，垫垫肚子。
你这天天加班，身体哪扛得住？”
林薇没好意思接，推了回去：“谢谢叔，真不用，我回家煮点面条就行。”
说完，她赶紧转身走了，怕大叔再劝，她又忍不住哭出来。
坐地铁回家时，车厢里没几个人。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
路灯的光一闪一闪的，映在玻璃上，像星星。
她旁边坐着个女生，跟她差不多年纪，怀里抱着个笔记本电脑，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嘴角还微微张着，手里攥着个没吃完的面包。
林薇看着她，想起自己上次加班到凌晨，也是在地铁上睡着了，差点坐过站。
地铁到站时，那个女生被惊醒，慌慌张张地拿起电脑跑出去，差点摔了一跤。
林薇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点难过 —— 大家都在努力活着，可为什么有的人努力就能看到结果，有的人努力却像石沉大海？
回到家，打开门，玄关的感应灯亮了，暖黄色的光打在地板上，却照不暖心里的空。
她换了鞋，把包扔在沙发上，没开灯，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黑暗里，她能听到冰箱运行的声音，能闻到窗台上绿萝的青草味，这些都是她生活里的 “小熟悉”，可现在却觉得有点陌生。
她起身去厨房，想煮点面条，却发现冰箱里只有几个鸡蛋和半颗白菜 —— 早上本来想买菜的，结果加班忘了。
她只好煮了碗清水面，打了个荷包蛋，连盐都忘了放，吃起来没什么滋味，可她还是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因为胃里实在太饿了。
吃完面条，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的月亮很亮，星星也多，比写字楼的灯好看多了。
她想起五年前刚租这个房子时，也是这样站在窗边，跟苏晓视频，说 “以后要把这里装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现在房子里确实有了她喜欢的样子：书架上摆满了她喜欢的书，窗台上的绿萝是以前同事送的，沙发上的靠垫是她亲手绣的，连桌布都是她挑了好久的棉麻款。
可这些 “喜欢”，好像越来越填不满心里的空。
她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相册，里面有她刚入职时的照片，有和苏晓的毕业照，还有去年和妈妈去旅游的照片。
她翻到一张自己在公司年会上的照片：那天她穿了条黑色的小裙子，手里拿着 “最佳新人” 的奖状（虽然是入职第一年拿的），笑得特别开心。
那时候的她，怎么会想到五年后的自己，会因为方案被抢功而躲在办公室哭，会因为看到别人的 “好消息” 而怀疑自己？
手机突然又震了一下，是奶奶发来的微信，语音消息，声音有点含糊：“薇薇啊，睡觉了吗？
今天降温，别踢被子，明天记得穿厚点。”
林薇听着奶奶的声音，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奶奶总是这样，不管她多大，都把她当小孩疼。
她回复奶奶：“知道啦奶奶，我刚到家，马上就睡，你也早点休息。”
发完消息，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冷水扑在脸上，总算把眼泪止住了。
回到卧室，她从衣柜里拿出那件浅蓝色的衬衫 —— 就是刚入职时穿的那件。
衬衫有点旧了，袖口也磨白了，可她一首没舍得扔。
她把衬衫套在身上，有点松，因为她比那时候瘦了好几斤。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突然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总说 “要做个不委屈自己的人”。
现在的她，好像把这句话忘了。
她走到窗台前，给绿萝浇了点水。
绿萝长得很好，叶子绿油油的，是以前同组的同事莉莉送的。
莉莉离职时说：“这绿萝好养，不用天天浇水，就像你，看着软，其实特别能扛。”
那时候她还笑，说 “我才不想扛，我想做个能哭能闹的人”。
现在想想，她好像真的 “扛” 了太久，久到忘了怎么为自己争取。
窗外的月亮还亮着，林薇坐在窗边的地毯上，抱着膝盖。
她想起张野发来的消息，想起便利店大叔的热包子，想起奶奶的语音，突然觉得，其实也不是没人在意她。
只是她太怕 “不稳定”，太怕 “吵架”，才把自己裹得太紧。
她掏出手机，点开和张野的聊天框，输入：“明天中午有空吗？
请你吃午饭，谢谢你昨晚的包子。”
想了想，又加了句：“顺便跟你聊聊，我最近有点烦。”
发完消息，她心里松了点。
或许，不用一下子就勇敢，先找个人说说，也挺好的。
她抬头看向窗外，月亮好像更亮了。
她想起五年前的自己，想起了那句 “要做出点成绩”，心里突然有个小小的声音说：“再试试吧，说不定下次，就能不一样了。”
至于 “稳定”，或许真正的稳定，不是忍出来的，是靠自己争来的 —— 就像苏晓的升职，就像陈瑶的幸福，都不是等来的。
她的五年，或许走得慢了点，但没关系。
只要还没放弃，就不算晚—— 应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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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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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胃口也得吃点啊，” 大叔从柜台里拿出个热包子，用塑料袋装着递过来，“拿着吧，不要钱，垫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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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她，好像把这句话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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