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一夜。
清晨推开窗，寒气夹着碎雪扑面而来。
院中那几株梅树枝桠己被积雪压弯，晨光穿过雪雾，在窗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春杏端着热水进屋时，脚步明显比昨日迟疑。
她将铜盆放在架子上，偷眼看我。
"才人昨夜睡得可好""尚可。
"我对着菱花镜整理鬓发，"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镜子映出她瞬间绷紧的神情。
"梦见一只翅膀受伤的蝴蝶，"我继续说，"停在梅花上挣扎。
"春杏的手指绞住了住了衣角。
用过早膳，我吩咐春杏："去一趟内务府，领这个月的笔墨份例。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这等小事，何须奴婢亲自前往让个小太监去就是了。
"我拿起昨日写的家书："顺便把这封信交给掌事公公，请他按例送出宫去。
"这是我给她的第一个任务，也是对她的试探。
春杏犹豫片刻，终究接过信："奴婢这就去。
"她一走，秋禾便拿着扫帚进来打扫。
她的动作很轻，目光却时不时扫过书案。
"秋禾，"我突然开口，"你在宫中几年了"她手上动作一顿："回才人，五年了。
""难怪行事这般稳妥。
"我状似无意地问，"可曾伺候过其他主子""不曾。
"她答得干脆，"奴婢一首在内务府当差，上月才调到缀锦轩。
"谎话。
我曾在陈贵人的遗物中见过一幅小像，画的是她与贴身侍女在梅树下刺绣的情景。
那侍女腕间的蝶形胎记，与小像上如出一辙。
但她为何要隐瞒又与吴贵妃宫中那个婉娘有何关联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刘嫔娘娘到访。
"我起身相迎。
刘嫔今日穿了件姜黄色折枝花纹袄子，脸色比昨日好些。
"贸然来访，打扰妹妹了。
"她笑着说，"昨日在贵妃那儿瞧你气色不佳，特地给你带了支上好的山参。
"她将一个锦盒放在桌上，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春杏不在""去内务府办事了。
"我请她坐下，"姐姐来得正好，我院里的梅花开了，正好一起赏玩。
"秋禾识趣地退了出去。
我们走到廊下，刘嫔望着覆雪的梅枝，忽然压低声音："妹妹可知道陈贵人之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略有耳闻。
""那你可知道，陈贵人薨逝前一个月，曾经得罪过吴贵妃"这个消息让我吃惊不小。
"为何无人提及此事"刘嫔苦笑："谁敢提陈贵人去后，她宫里的人散的散，死的死。
那个叫婉娘的侍女，据说就是因为知晓太多，才被迫投井。
"她的声音更低了："但如果我说，婉娘根本没死呢"我手中的茶盏险些跌落。
"姐姐此话当真""当真。
"刘嫔神情凝重，"而且我怀疑，她就藏在吴贵妃宫中。
""可有证据""暂时没有。
"她摇头，"但我查到一件事——陈贵人去世前三日，曾经去过一次长春宫。
""所谓何事""据说是为了讨要一个绣样。
"刘嫔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而那绣样，正是蝶恋花。
"我猛地想起家书中那句暗语，手心沁出冷汗。
难道有人己经看破了我的用意"妹妹不必惊慌。
"刘嫔握住我的手，"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她站起身："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送走刘嫔，我一个人在廊下站了很久。
如果婉娘真的没死，那她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待在吴贵妃宫中那个神秘消失又出现的宫女，究竟是何来历午后，春杏回来了。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将领取的笔墨放在书案上，又从怀中取出我的家书："才人，内务府说近来往来书信频繁，所有信件都要暂缓一日送出。
"有问题。
我面上不动声色："知道了。
你先下去歇着吧。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退下。
我立即检查那封信。
火漆完好，信封也没有拆动的动的痕迹。
但是重量不对。
打开一看，信纸还在，但最后那句关于"蝶恋花"的话，被人用巧妙的方法抹去了，只在纸上留下一个极淡的水渍印记印记。
有人在阻止我查探这件事。
是谁吴贵妃皇后还是另有其人正在思忖，抱琴急匆匆进来："才人，出事了。
秋禾在库房里发现了不对劲"我跟她来到后院库房。
秋禾正站在一堆布料前，手里捧着一匹湖蓝色的云锦。
那正是我入宫时带来的料子。
"怎么了""才人请看。
"她指着布料的边缘，"这里有个记号。
"我凑近细看，发现在云锦的织金暗纹里，藏着一个极其隐蔽的"婉"字标记。
原来如此。
陈贵人的侍女婉娘，不仅擅长刺绣，更精通易容改扮之术。
所以她才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换个身份继续待在宫中。
而这个秘密，很可能与她的旧主之死有关。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我问。
秋禾低声道："只有奴婢和抱琴姐姐。
"我沉吟片刻："暂且不要声张。
"晚膳时分，我发现春杏一首心神不宁。
"今日去内务府，可遇到什么事"我问。
她浑身一震："没，没什么。
"我看着她："春杏，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奴，奴婢不知。
""我最讨厌被人当作傻子糊弄。
"我的声音冷下来，"你若还想在缀锦轩待下去，最好说实话。
"春杏扑通一声跪下："才人恕罪奴婢今日在内务府遇见了婉娘"果然。
"她找你做什么""她问奴婢打听才人的事。
"春杏的声音发抖，"还给了奴婢这个"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囊，上面绣着精致的蝶恋花纹样。
"她说只要把这个放在才人枕下，就能保才人平安。
"鬼话。
我接过香囊，闻到一股奇异的甜香。
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她还说了什么""她说若是才人问起，就让奴婢告诉才人西个字——梅下有物。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还说了什么""没有了。
"春杏磕头，"奴婢一时糊涂，求才人饶恕"我看着地上颤抖的她，忽然改了主意。
"起来吧。
"我说，"这次就算了。
但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从今天起，"我缓缓道，"你要把她对你说的每句话，都如实告诉我。
"这叫将计就计。
既然有人想通过春杏来控制我，那我何不反过来利用这个机会夜里，我让抱琴偷偷查验那个香囊。
"里面有麝香。
"抱琴脸色发白，"还有一味药，奴婢辨不出来，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把香囊收进一个密封的匣子里。
"留着它，"我说，"也许将来有用。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今天是各宫妃嫔齐聚坤宁宫请安的日子。
我特意选了件桃粉色绣缠枝莲的襦裙，既不抢眼也不过分朴素。
到达坤宁宫时，大部分人都己经到了。
吴贵妃还没来，皇后也未现身。
刘嫔看见我，微微点头示意。
其他几位低位妃嫔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瞟我一眼。
看来，我己经成了某些人话题的中心。
皇后出来后，众人依序行礼。
轮到吴贵妃时，她姗姗来迟，却仍是那副慵懒随意的模样。
请安结束后，皇后单独留下了我。
"贾才人，"她温和地说，"听说你最近在读诗经""是。
"我谨慎地回答，"闲暇时随便翻翻。
""喜欢哪一首""《柏舟》，"我说，"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皇后深深看了我一眼："年轻人有忧愁是常事，但要懂得排解。
"她话中有话。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启禀娘娘，出事了御花园的梅林里挖出了东西"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
因为昨天，只有我去过御花园赏梅。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知挖出了何物"那小太监哆哆嗦嗦地道："是，是一个巫蛊娃娃"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巫蛊之术在宫中是大忌。
我看见吴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皇后蹙眉："呈上来。
"那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布娃娃，身上扎满了针，背后贴着生辰八字。
那个八字我很熟悉。
是吴贵妃的生辰。
这个栽赃手段实在拙劣，却也足够狠毒。
"贾才人，"皇后的声音依然平稳，"你可有话要说"我缓缓跪下："臣妾冤枉。
""哦"吴贵妃挑眉，"怎么就认定是冤枉你了莫非你知道这娃娃是谁的""臣妾不知。
"我抬起眼，坦然面对众人的注视，"但臣妾相信，清者自清。
""好一个清者自清。
"吴贵妃冷笑，"那就请皇后娘娘做主，彻查此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这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试金的火，己经烧到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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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栽赃手段实在拙劣，却也足够狠毒。
"贾才人，"皇后的声音依然平稳，"你可有话要说"我缓缓跪下："臣妾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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