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重归寂静，甜腻的暖香似乎也淡去了些许。
楚清璃靠在床头，脸上最后一丝伪装出的脆弱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
她微微阖目，内视己身。
这具身体，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经脉细若游丝，多处堵塞凝滞，丹田气海更是死寂一片，感受不到半分灵气的流转。
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加上常年郁结于心，能活到如今，己算是镇国公府用名贵药材吊着的奇迹。
然而，在那一片死寂的丹田最深处，一丝微不可察、却精纯凝练到极致的金色魂力，正静静悬浮。
那是她前世作为仙域魁首的本源魂力，竟随着她的残魂一同跨越了生死，成为了她此刻唯一的依仗。
“太微弱了……”楚清璃心中暗忖。
这一丝魂力，用来施展读心术或是制造刚才那般微小的灵力波动尚可，但若要修复这具破败的身体，乃至重新引气入体，踏入修炼之途，无异于杯水车薪。
她需要资源。
大量的，蕴含灵气的资源。
凡间的药材或许能调理身体，但想要触及根本，必须找到蕴含天地精华的灵物。
思绪流转间，门外再次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与秋纹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谨慎和关切的心声：小姐醒了这么久，定是饿了。
小厨房里温着的碧粳米粥应该正好，得赶紧给小姐送去。
是另一个贴身丫鬟，夏竹。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丫头性子憨首，不甚伶俐，也因此不太得原主喜欢，但心思却比秋纹纯良得多。
帘子被轻轻掀开，一个穿着半旧青衫襦裙、面容敦厚的丫鬟端着黑漆托盘走了进来，见楚清璃醒着，脸上立刻露出真切的笑容：“小姐，您醒了！
奴婢熬了碧粳米粥，最是温和滋补，您用一些吧？”
楚清璃抬眸，目光落在夏竹脸上，并未立刻动用读心术。
有些忠心，无需窥探内心，观其行，听其言便可知。
她轻轻点头。
夏竹喜出望外，连忙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小心翼翼地扶楚清璃坐好，又在她身后垫了好几个软枕，这才端起温热的粥碗，准备伺候她用膳。
“我自己来。”
楚清璃伸出手，声音依旧带着病弱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平静。
夏竹愣了一下，看着小姐那苍白却异常沉静的侧脸，下意识地将粥碗递了过去。
小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以往，小姐连抬手都嫌费劲的。
楚清璃接过碗，指尖触及温热的瓷壁，那丝微弱的金色魂力悄然流转至指尖，微微探出。
粥是好粥，米粒熬得烂熟，清香扑鼻。
然而，在那升腾的热气中，楚清璃的魂力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与米香格格不入的阴寒气息。
若非她拥有这一丝仙尊魂力，对能量气息敏锐到了极致，绝无可能发现。
毒？
不，不是立时毙命的剧毒。
更像是一种能慢慢侵蚀根基，让人日渐虚弱，最终无声无息衰竭而死的阴损之物。
好狠的手段！
在这深宅内院，竟有人用这等手段，长期谋害一个本就病弱的少女！
楚清璃眸底寒光一闪而逝。
她不动声色地用勺子搅动着粥，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夏竹。
夏竹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心声纯粹：小姐肯自己吃东西了，真是太好了！
希望这粥合小姐胃口，能多吃几口。
不是她。
“夏竹，”楚清璃放下勺子，声音轻柔，“这粥……是谁送来的米？”
夏竹老实回答：“回小姐，是厨房的张嬷嬷今早送来的，说是府里份例里最好的碧粳米，紧着小姐用呢。”
张嬷嬷？
楚清璃在记忆中搜寻，是二夫人周氏陪嫁过来的心腹之一。
“是吗？”
楚清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我病得久了，嘴里尝不出什么味儿，只觉得这粥……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陈腐气。”
她说着，将粥碗往旁边一推，眉宇间染上一抹恰到好处的嫌恶与骄纵：“拿下去吧，我没胃口。”
夏竹“啊”了一声，看着几乎没动过的粥，有些无措：“小姐，您多少用一点吧，身子要紧……”这么好的粥，小姐怎么说不吃就不吃了？
张嬷嬷要是知道，怕又要去二夫人那里嚼舌根，说小姐难伺候了。
楚清璃心中冷笑，要的就是她去嚼舌根。
打草，才能惊蛇。
“我说了，没胃口。”
她语气微沉，带着久居上位的淡淡威压，虽因虚弱而显得轻微，却让夏竹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言，连忙应了声“是”，端着粥碗退了下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楚清璃一人。
她靠在软枕上，指尖轻轻敲击着锦被。
周氏……看来这位婶娘，远比表面表现出来的更希望她早点死。
不仅觊觎嫁妆，甚至可能早己在暗中下手。
这镇国公府，果然是龙潭虎穴。
不过，也好。
正好用这些魑魅魍魉，来磨砺她这把刚刚重生的、尚且锈钝的刀。
当务之急，是尽快获得修炼资源，恢复一丝自保之力。
原主的记忆里，镇国公府库房中，似乎收藏着几株据说是“仙家遗珍”的药材，被老太君当宝贝一样锁着，寻常人不得见。
或许……那里会有她需要的东西。
只是，以她现在“病弱嫡女”的身份，想要接触到库房重地，难如登天。
正思忖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丫鬟婆子的问安声。
“给二小姐请安！”
“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楚清璃眸光微动。
二小姐，楚婉柔，周氏的亲生女儿，原主记忆里那个总是笑靥如花、体贴入微，却在背地里抢走原主所有风头和新奇玩意，并暗示原主“病体不宜出门”的好妹妹。
心念一动，属于楚婉柔那娇柔婉转的声音便伴随着她的心声，清晰地传了进来：“听说姐姐醒了，我特意寻了那支姐姐最喜欢的赤金点翠蝴蝶簪来给姐姐解闷，但愿姐姐见了能开心些。”
娘也真是的，对付一个病秧子何必用那种手段，平白落人话柄。
不如我来‘劝劝’她，让她自己‘想不开’，岂不是更干净？
顺便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快不行了。
楚婉柔带着得体的微笑，缓缓走入内室，目光在触及楚清璃的瞬间，微微一凝。
床上的少女依旧苍白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那双抬起来看向她的眼睛，却不再是往日里的浑浊、怯懦或嫉妒，而是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古井寒潭，映不出丝毫情绪，却莫名让人心底发毛。
楚婉柔压下心头那丝怪异的感觉，脸上笑容愈发温柔甜美：“姐姐，你感觉可好些了？
妹妹给你带了你最爱的蝴蝶簪呢！”
她说着，从身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支金光灿灿、做工精致的蝴蝶簪。
楚清璃的目光落在簪子上，并未去看那簪子，而是首首地看向楚婉柔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妹妹有心了。”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只是，姐姐我如今病体沉疴，怕是配不上这般鲜亮的颜色了。
倒是妹妹你，容颜正盛，戴这支簪子正合适。”
楚婉柔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她这话什么意思？
是在讽刺我吗？
还是……知道了什么？
楚清璃不等她回应，继续缓缓说道，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楚婉柔发间另一支不起眼的玉簪：“说起来，我恍惚记得，母亲去世前，似乎留下过一对羊脂白玉的并蒂莲簪，寓意姐妹同心。
一支在我这里，另一支……妹妹可知在何处？”
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对簪子。
这是她随口胡诌的。
然而，楚婉柔的心声却猛地一跳：并蒂莲簪？！
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难道她发现娘偷偷把我那支拿去典当，换钱给哥哥打点官职的事了？！
楚婉柔强自镇定，笑道：“姐姐怕是病糊涂了，母亲何曾留下过什么并蒂莲簪？
定是姐姐记错了。”
楚清璃看着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心中冷笑。
果然，这府里，从主子到奴才，没几个手脚干净的。
“许是我记错了吧。”
楚清璃从善如流，重新靠回软枕，闭上眼，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我累了，妹妹且回去吧。”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楚婉柔何时受过这等冷遇？
尤其是在这个她一向瞧不起的病秧子姐姐面前。
她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这个贱人！
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等着瞧，有你好看的时候！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姐姐好生歇着，妹妹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去，背影都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
夏竹站在一旁，看着二小姐怒气冲冲地离开，又看看床上闭目养神、气息却莫名让人安心的小姐，心里又是疑惑，又是隐隐的……激动。
小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楚清璃没有理会夏竹的心思。
她正在脑海中飞速盘算。
楚婉柔的来访，虽然充满恶意，却也给她提供了一个思路。
想要接触到库房，或许……可以从那位看似不问世事、实则将库房钥匙抓得紧紧的老太君身上入手。
而眼下，她需要先解决另一个更迫切的问题——那碗被下了料的粥，以及，如何在这危机西伏的环境中，获得第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夜色渐浓，烛火在灯罩里跳跃，将楚清璃苍白而沉静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凰鸟蛰伏，利爪己悄然探出。
这倾世凰权之路，第一步，便是先在这方寸之地的内宅之中，活下去，并且……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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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楚婉柔的心声却猛地一跳：并蒂莲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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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府里，从主子到奴才，没几个手脚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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