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头顶那台老旧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吱呀作响。它切开的不是热浪,
而是凝固成块的焦躁。陈默仰面躺在床上,汗水浸湿了后背的T恤,黏在皮肤上,又痒又麻。
手机屏幕的光,是这间闷热小屋里唯一的光源。惨白的光,照在他年轻却毫无神采的脸上。
他的拇指几乎是抽搐般地,一次又一次刷新着那个估分软件的页面。数字顽固地停在那里,
不高,也不算太低。一个刚好能踩到普通本科线的尴尬分数,一个足以杀死所有幻想,
却又留下一丝不甘的数字。他将手机扔在枕边,屏幕的光向上,
天花板上便多了一块晃动的惨白光斑。烦躁。无边的烦躁从心脏深处涌上来,
顺着血管爬满四肢百骸。他翻了个身,抓起桌上那台慢得像古董的笔记本电脑,
胡乱点开一个浏览器。网页加载的圈圈转了又转,像他此刻混乱的思绪。
一个弹窗突兀地跳了出来,占据了整个屏幕。没有香艳的荷官,
也没有一刀999的屠龙宝刀。那是一个画风极其粗糙的页面,
像素颗粒感重到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页面的背景,是一堵斑驳的、脏兮兮的红砖墙。
墙上用喷漆潦草地喷了两个巨大又丑陋的箭头图标,一个指左,一个指右。箭头旁边,
是两个光秃秃的文字按钮。700分700万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解释。
背景是不断闪烁的荧光绿,刺眼得让人太阳穴突突直跳。“什么玩意儿……”陈默嗤笑一声,
觉得是哪个无聊黑客的恶作剧。他移动鼠标,想去点右上角的关闭叉。
鼠标指针划过两个选项时,那个被选中的按钮便会亮起一圈呼吸灯,一明一灭,
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他点了关闭。没反应。浏览器像是死机了一样。他又按了几下,
页面非但没关掉,反而闪烁得更加剧烈。陈-默干脆按下了Alt加F4的组合键。
屏幕黑了一下,旋即又跳回了那个诡异的界面。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他的尾椎骨爬了上来。
他的鼠标指针,不由自主地在两个选项之间来回滑动。700分。他渴望了整整三年的东西。
是班主任口中通往罗马的康庄大道,是父母亲戚眼里的无上荣光,
是他摆脱这个闷热狭小屋子的唯一钥匙。700万。一个具体到令人眩晕的数字。
他飞快地心算了一下,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父母再也不用起早贪黑,
意味着家里能还清贷款,意味着他可以立刻从这个该死的地方滚蛋。意味着彻底的自由。
一种低劣的,却又无比诱人的自由。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口干舌燥。
一只蚊子“嗡”的一声,结束了盘旋,精准地落在他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臂上。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啪!”他猛地一巴掌拍下去。手掌下,一片殷红的血迹,
混着蚊子的尸体,触目惊心。就是这一瞬间。那股被压抑了整晚的烦躁、不甘、愤怒,
彻底冲垮了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去他的未来。去他的名牌大学。去他的人生规划。
陈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的红光,食指重重地按下了鼠标左键。
廉价的塑料外壳发出了一声清脆又决绝的“咔哒”声。他点的,是700万。屏幕上,
那个代表着天文数字的选项,诡异地亮了一下。随即,整个世界陷入了纯粹的黑暗。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电源指示灯、风扇的转动声,连同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都在这一刻,
被彻底吞噬了。绝对的死寂。第二章黑暗并未持续太久。或者说,对陈默而言,
那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当意识重新回笼,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窗帘缝隙里透进晨曦的微光。
一切都和昨晚一样,闷热的房间,嗡嗡作响的旧风扇,还有桌上那台破笔记本。
他猛地坐起来,心脏狂跳。笔记本屏幕是黑的,像是没电自动关机了。“梦?”他喃喃自语,
伸手抹了一把额头,全是冷汗。那个诡异的网页,那两个邪门的选项,
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太过真实,以至于他现在还心有余悸。他掀开被子下床,口干舌燥,
想去厨房找水喝。拉开房门的一刹那,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门口,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背包。
一个廉价的、军绿色的帆布背包,上面印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像是鬼画符的Logo。
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一步步走过去,呼吸都停滞了。
背包没有拉紧,露出了一角暗红。他颤抖着手,拉开了拉链。一瞬间,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满满一背包的,红色的,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百元大钞。
一捆,两捆,十捆……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里面,像一堆红色的砖头,
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视网膜上。“小默?起来了?谁啊,
一大早的……”母亲的声音从主卧传来,带着惺忪的睡意。陈默“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反锁,后背死死抵住门板,心脏擂鼓般狂跳。他把背包倒在床上,
红色的钞票瀑布般倾泻而出,瞬间铺满了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他扑了上去,
像个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抓起一把钱,凑到鼻子前猛吸。
那股独特的、混杂着油墨与纸张的气味,让他头晕目眩。是真的。他掏出手机,
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打开摄像头对着其中一张扫了扫。屏幕上弹出的信息和水印图案,
清晰地昭示着它们的真伪。700万。那个数字在他的脑子里炸开,掀起滔天巨浪。狂喜。
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再也抑制不住,
发出一声介于狂笑和呜咽之间的怪叫,整个人躺倒在钱堆里。去他的高考,去他的未来,
去他的狗屁人生规划!自由了!他彻底自由了!“起飞”这个词,陈默以前只在游戏里见过。
现在,他亲身体会到了。第一件事,换手机。他冲进市中心最大的旗舰店,
对着导购员一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最顶配的,一样来一个。
”导购员的白眼还没来得及翻完,就被他扔在柜台上的一小捆现金砸得变了表情。第二件事,
换行头。他不再看价签,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奢侈品牌,只要店员敢推荐,他就敢刷卡。
金色的Logo,浮夸的印花,穿在身上像一层闪闪发光的盔甲。
他开着一辆刚租来的、颜色骚包的红色跑车回到老旧的小区,
轰鸣的引擎声震得整栋楼的玻璃都在颤抖。邻居们探出脑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与嫉妒。
他享受这种目光。“陈默,你……你这是发财了?”曾经的死党张伟,
现在说话都带着几分谄媚。陈默靠在车门上,吐出一口烟圈,
墨镜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小钱,随便玩玩。
”他被一群之前只算点头之交的“社会人”簇拥着,出入最豪华的夜店,
卡座上永远摆满了最贵的洋酒。这些人一口一个“默哥”,把他吹捧得飘飘然。“默哥,
你这格局,不能只满足于吃喝玩乐啊。”一个叫史少龙的男人,剃着板寸,
手臂上盘着一条龙形纹身,递过来一杯路易十三,“我这儿有个项目,虚拟币矿场,懂吗?
躺着赚钱的玩意儿,下个月就翻倍。”陈默对虚拟币一窍不通,
但这不妨碍他被“翻倍”两个字晃得眼神发亮。“投多少?”“默哥你看着给,五十万起步,
上不封顶!”“行,我投一百万。”陈默大手一挥,享受着周围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虚荣心像打了气的皮球,无限膨胀。他在朋友圈里晒跑车方向盘,晒堆成山的奢侈品盒子,
晒那份根本看不懂的虚拟币投资合同。点赞和评论如潮水般涌来。就连那个他追了三年,
一直对他爱搭不理的校花,也破天荒地给他发了条微信:“最近还好吗?
看你过得好精彩呀[可爱]”陈默嗤笑一声,回了两个字:“还行。”他知道,一切都变了。
钱来得太快,快到让父母感到了不安。晚饭时,父亲喝了口闷酒,小心翼翼地开口:“小默,
这钱……来路正不正?要不,咱存银行,或者去买点金条,踏实。”“爸,你懂什么?
”陈默不耐烦地打断他,晃了晃手腕上崭新的金表,“钱放在银行里那是死钱!
现在是资本运作的时代,钱生钱才是王道!你们那套思想,早就过时了!
”母亲叹了口气:“我们是怕你被人骗了啊……”“骗?谁能骗我?”陈默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就等着住大别墅吧!”他摔门而出,
留下身后两张写满忧虑的脸。他觉得父母的目光短浅得可笑。史少龙很快又组了个局,
说要带他见见“大场面”。地点是一家高级法餐厅。精致的菜单递到陈默手上,
他瞬间傻了眼。上面全是弯弯绕绕的法文,一个单词都不认识。“默哥,想吃点什么?
”对面的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问道。陈默脸上发烫,故作镇定地把菜单一推:“随便,
跟龙哥一样就行。”席间,众人聊着什么“天使轮”、“对赌协议”、“杠杆”,
陈默听得云里雾里,像在听天书。为了不显得自己格格不入,他清了清嗓子,
插了一句:“我最近那个虚拟币就不错,下个月就翻倍,到时候我再加两百万的杠杆,
直接财富自由!”桌上瞬间安静了。几秒后,一阵压抑不住的噗嗤声响起。
史少龙连忙打圆场:“默哥性情中人,喝酒,喝酒!”但陈默已经看到了,
那些人交换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他就像一个闯入瓷器店的驴,
一个浑身挂满金链子却连刀叉都用不顺手的土包子。酒局结束后,史少龙搂着他的肩膀,
语气无比真诚:“兄弟,别跟那些孙子一般见识。他们懂个屁!哥哥看好你,以后咱俩合伙,
干票大的!”陈默心里的那点不快,瞬间被这句“兄弟”抚平了。他觉得,
史少龙才是真正懂他的人。世界的变化,是从电视新闻里开始的。“受全球经济下行影响,
本市多家企业宣布裁员……”“失业率创五年来新高,
专家提醒市民捂紧钱袋……”陈默偶尔在KTV的巨幕上瞥到这些新闻,只觉得聒噪。
他划开手机,看着那个虚拟币APP里不断上涨的红色数字,嘴角的笑容愈发得意。
经济下行?那是穷人才需要担心的事。他的资产,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毁灭来得毫无征兆。那是一个宿醉的清晨,他头痛欲裂地醒来,
习惯性地打开那个投资APP。加载失败。他又试了一次。还是加载失败。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瞬间清醒。他拨通了史少龙的电话。“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疯了一样地刷新APP,拨打电话,发微信。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在一瞬间石沉大海。
他冲到那个所谓的“矿场”地址,那里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仓库,和一地鸡毛。一百万,
就这么没了。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史少龙。陈默几乎是吼着接通了电话:“龙哥!你人呢?
那钱……”“唉,兄弟,别提了!”电话那头的史少龙声音里满是懊悔和愤怒,“妈的,
我也被坑了!那个盘子背后的老板卷款跑路了!我投的五百万也打了水漂!真他妈的!
”陈默感觉天旋地转。“兄弟,你听我说,别慌!”史少龙的声音压低了,
“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下去!我认识道上的朋友,能拆借一笔钱出来。咱们去澳门,
一把就能翻本!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俩分!”“借钱?”“对!高利贷!但咱们快进快出,
一个晚上就回来!这点风险算什么?你想想,咱们要把输掉的都赢回来,
还要让他们加倍吐出来!”“翻本”两个字,像一根救命稻草,
死死缠住了陈默已经崩溃的理智。他被史少龙带到一个阴暗的地下室,
在一份他根本看不懂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血红的手印。他不知道,
那份合同的利息,是滚雪球式的。接下来的日子,是纯粹的噩梦。澳门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