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了,门环上的椒图兽首依然龇着獠牙,雨水顺着兽吻滴落在他手背,凉得像死人的眼泪。
二楼书房积着厚厚的灰尘,父亲生前最爱的黄花梨书案上,赫然摆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裹。
林深的手悬在半空——父亲分明是在自己八岁那年失踪的,这个包裹的邮戳日期却是三个月前。
剪刀划开捆扎的麻绳,腐朽的丝绢层层剥落。
当看清包裹里的物件时,林深的后颈突然窜起一阵刺麻。
那是尊半尺高的木雕人偶,凤冠霞帔的嫁娘造型,惨白的瓷脸上用朱砂画着上扬的眼尾,在幽暗的房间里仿佛正冲他微笑。
"叮——"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本地新闻推送的标题刺入眼帘:"南浔古镇惊现第四具尸体,死者面容被毁,警方悬赏征集线索"。
配图是打着马赛克的现场照片,但林深还是一眼认出了背景里斑驳的朱漆柱子——那是镇东荒废多年的古戏台。
夜色如墨汁般在宣纸上晕开,林深鬼使神差地摸到了戏台废墟。
手电筒光束扫过结满蛛网的藻井,忽地照见台柱上几道暗红痕迹。
他凑近细看,液瞬间凝固——那是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字迹:云婉清索命潮湿的霉味里突然混进一丝檀香,林深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圈里闪过一抹水红色衣角。
那颜色他太熟悉了,包裹里的木偶穿的正是这样式样的戏服。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后腰,他追着那道影子冲进后台,却在拐角处撞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林先生?"举着单反相机的女孩后退半步,镜头反光板映出她苍白的脸,"我是民俗周刊的记者苏棠,您也收到人偶了?"---第二章 血戏衣档案室泛黄的县志在日光灯下沙沙作响。
苏棠指着1932年的条目:"农历七月十五,林氏绸庄长子林鹤年暴毙,同日庆云班名角云婉清于戏楼自缢,班主及十七名戏子离奇失踪。
"林深盯着玻璃展柜里的老照片。
褪色的黑白影像里,梳着牡丹头的花旦正在甩水袖,照片边缘隐约可见"云婉清"三个小篆。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戏服的颜色在镜头里竟泛着诡异的猩红。
"四名死者都是当年参与拆戏楼的工人后代。
"苏棠调出手机相册,"你看这个——"画面中是具蜷缩在化妆间的尸体,四肢扭曲成夸张的兰花指,被胭脂涂红的嘴角撕裂到耳根。
窗外炸响的惊雷让林深手一抖,手机摔在实木地板上。
借着闪电的蓝光,他看见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倒影——身后分明多出一道穿着水袖戏服的人影!"小心!"苏棠突然将他扑倒。
一支金簪擦着耳际钉入墙板,簪头坠着的珍珠串还在簌簌颤动。
林深回头望去,二楼走廊尽头,凤冠上的点翠凤凰在雨夜里泛着幽光。
地下室的铁门吱呀作响,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八岁的他蜷缩在樟木箱里,从缝隙中看见父亲举着蜡烛走向密室。
摇曳的烛光里,整面墙的玻璃罐浸泡着戏服碎片,每个罐子上都贴着生辰八字。
---第三章 人偶咒解剖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法医指着X光片说:"死者头骨内侧刻着工尺谱,经破译是《牡丹亭·离魂》的唱段。
"林深看着解剖台上支离破碎的尸体,突然注意到死者右手小指缺失的切口——和木偶手上的伤痕完全吻合。
苏棠在停尸间外拦住他:"我查到了,云婉清死时已有身孕。
林家为掩盖丑闻,将她...活钉在戏楼地板的暗格里。
"她调出市政工程图,"上个月拆迁队挖出的那口柏木棺材,现在存放在..."话音未落,整栋楼突然陷入黑暗。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林深看见无数细丝从通风口垂下,上百个穿着戏服的人偶在空中轻轻摇晃。
最前排的人偶突然转动脖颈,瓷白的脸上咧开鲜红的笑。
手机在此时亮起,陌生号码发来彩信:父亲站在老宅密室里,手里捧着个襁褓大小的木偶。
照片拍摄日期显示,正是父亲失踪的第二天。
暴雨冲刷着青石板路,林深踹开棺材铺的门。
檀香缭绕中,掌柜的正在给一具人偶描眉,听到动静也不抬头:"林公子终于来了,婉清姑娘等了您三代人。
"他手中的毛笔突然戳向人偶眼眶,两颗琉璃眼珠"当啷"滚落在地。
---第四章 往生戏CT扫描仪发出蜂鸣,林深盯着屏幕上的三维成像浑身发冷。
木偶头部内藏着枚玉雕的婴孩颅骨,后颈处嵌着块带编号的银牌——和他儿时戴的长命锁是同一批工艺。
戏楼废墟的地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铁镐砸开的洞口涌出陈年的血腥气。
手电筒光束照亮暗格底部,褪色的水衣下散落着细小骨脂,缠在指骨上的银链挂着半枚同心锁。
苏棠突然拽住林深:"你听!"幽怨的笛声从地底渗出,夹杂着婴儿啼哭般的唢呐。
瓦当上的积雨开始倒流,在空中聚成个穿嫁衣的女人轮廓。
林深口袋里的木偶突然剧烈震颤,瓷片崩裂处渗出暗红血珠。
老宅密室的暗门在面前轰然开启,二十年前的父亲影像在烛光中浮现:"每个林家男子出生时,都要用至亲骨血供养人偶。
当年我舍不得用你..."画面陡然扭曲,父亲的身影被无数戏服碎片吞噬,"快走!她要把你..."脖颈后传来冰凉的触感,林深在镜中看见云婉清将水袖缠上自己咽喉。
殷红的丹蔻划过锁骨,戏服下摆滴落的血珠在地上汇成工尺谱。
他忽然看清那些音符对应的唱词: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第五章 皮影牢废弃的永乐蜡像馆门楣上,"以假乱真"的鎏金匾额爬满霉斑。
林深握住生锈的铜把手,突然被苏棠按住手腕:"你听。
"隔着厚重的橡木门,里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锁链在跳格子。
更诡异的是其间夹杂着孩童笑声,声调却像老人般沙哑。
"上周失踪的面粉厂老板,"苏棠调出监控截图,"最后出现在这扇门前。
"照片里男人西装革履,右手却别扭地蜷成兰花指,无名指套着枚翡翠扳指——和棺材里挖出的那枚一模一样。
陈腐的蜡油味扑面而来。
大厅中央,十八尊蜡像正在上演《目连救母》。
青面獠牙的鬼差高举铁链,锁着个穿水红戏服的女鬼。
当手电筒扫过女鬼蜡像的脸,林深背包里的人偶突然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
"这些蜡像...在呼吸。
"苏棠的指尖悬在女鬼鼻翼前,细微的气流拂过她指纹。
她猛地掀开蜡像的广袖,皮下青紫色的血管正在缓慢蠕动。
戏台布景后的更衣室传来梆子声。
林深推开虚掩的门,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七个失踪者被钢丝吊在半空,关节处钉着桃木楔子,正随着梆子节奏机械地摆动。
面粉厂老板转过青灰色的脸,被缝住的嘴唇突然渗出戏文:"则索把残生献——"黑暗骤临。
林深的后颈触到冰凉的丝线,数百根浸过尸油的傀线从天花板垂落,精准地缠上他的四肢。
应急出口的绿光里,所有蜡像的眼珠同时转向他们,瞳孔中浮现出朱砂写的生辰八字。
苏棠突然划亮磷火棒,焰心跃动的幽蓝火光中,他们看清墙上的人皮影戏——民国装束的男人正将婴儿放入木偶腔体,背景里的雕花窗棂与林家老宅一模一样。
"欢迎客官入戏。
"沙哑的嗓音从戏台底下传来,轮椅轧过地板的吱呀声里,浑身裹着绷带的馆长举着蜡烛现身。
火焰照亮他脖颈处缝合的戏服领口,绷带缝隙间露出森森白骨:"婉清师姐等这场《活捉三郎》,可等了八十年。
"林深突然头痛欲裂。
记忆如锋利的瓷片扎进脑海:八岁那夜,他隔着密室锁孔看到的根本不是父亲——是个戴着父亲脸皮的男人,正往木偶眼眶滴入自己的指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