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墙上的日历停在六月十六号。这是我重生的第三天。
手里攥着的市重点高中保送通知书，边角已经被汗浸湿。前世就是这张纸，
被王强他爸用两千块钱和一句“明年一定还”骗走。然后我去了普通高中，
张老师在班会上说我抗压能力差。王强拿着我的通知书在重点高中门口拍抖音，
配文“努力比出身重要”。我爹的修车摊被城管掀了，我娘哭着把那两千块钱退回去，
人家根本不收。最后我辍学去电子厂打工，二十五岁那年在车间晕倒，再也没醒过来。
“晓晓，发啥愣呢？”娘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她手里还捏着捡来的塑料瓶，
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爹从外面跑进来，满手油污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接过通知书时手在抖。
“咱红光巷，总算出了个重点生！”他咧着嘴笑，露出缺了的门牙，眼角的皱纹堆成了山。
我看着他们，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这一世，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再哭了。
敲门声就是这时候响起的。笃笃笃，不急不慢，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劲儿。
爹趿着拖鞋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李…李主任，您咋来了？
”王强他爸，李建国，招生办的小主任，也是副局长的连襟。他挺着啤酒肚站在门口，
身后跟着王强和张老师。王强穿着限量版球鞋，瞥了眼我手里的通知书，嘴角撇得老高。
张老师——也就是王强他妈，我们学校的英语老师，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听说晓晓出息了，
来道贺。”李建国挤进门，眼睛在我家小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爹修好的那堆旧自行车上。
“老林，你这手艺不错啊，就是场地寒碜了点。”爹赔着笑，给人家搬板凳：“瞎混口饭吃，
让李主任见笑了。”我娘想把通知书收起来，被李建国一眼瞅见。“哎，别动，
让我瞧瞧这金贵的通知书。”他伸手抢过去，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好像在掂量值多少钱。
“不错不错，全年级就两个名额，晓晓真是好样的。”他话锋一转，拍了拍我爹的肩膀。
“不过老林啊，你也知道，王强这孩子脑子灵光，就是中考发挥失常。
”“重点高中那个实验班，缺个像他这样活络的孩子。”我心里咯噔一下。来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开场白。“李主任的意思是…”爹的声音有点发颤。“是这样，
”李建国放下通知书，掏出烟盒递过来，“让王强先借这个名额用一年。
”“明年我让他叔给晓晓再弄个保送名额，保准比这个还好。”“你看，这是王强的成绩单，
其实他底子不差，就是…”“不行！”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不大，
却让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李建国眯起眼看向我，像在看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蚂蚁。
“小林同学，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这名额借出去，就拿不回来了。”我攥紧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我也是这么说的，然后被我爹一巴掌扇在脸上，说我不懂事。果然，
爹瞪了我一眼：“晓晓！咋跟李主任说话呢？”“李主任也是为咱好，
王强他叔是副局长…”“爸！”我打断他，指着通知书，“这是我拼了三年换来的！
”“明年的名额在哪？他要是不兑现呢？”李建国笑了，从钱包里掏出两千块钱拍在桌上。
“这是营养费，先拿着。”“我李建国在招生办待了十年，说话算数。
”“明年要是给不了晓晓名额，我丢官都给你赔罪。”他掏出手机，
给我爹发了条微信：“小林通情达理，这名额只是临时用用，明年一定还。”“你看，
黑纸白字，跑不了。”娘悄悄拉我的衣角，眼里全是恳求。我知道她在怕什么。
前世她就是因为这事跟爹吵了三天，最后爹说，不借名额，他的修车摊就别想摆了。
王强他爸认识城管队的人。“我…我再想想。”我低下头，假装妥协。
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建国嘴角勾起的笑。他站起身，故意把一份打印好的纸落在桌上。
“那我们先走了，老林，想通了给我回个话。”“对了，这是放弃名额的声明，
你要是想通了，就签个字。”他们走后，爹拿起那份声明。我凑过去看，
上面写着“本人林晓自愿放弃市重点高中保送名额，一切后果自负”。最下面的签名处，
有个模糊的红色指印。前世爹妈总说，好像签过什么东西，但记不清了。原来不是记不清，
是被他们下了套。“这字不能签。”我一把抢过声明，塞进书包最里层。爹愣了愣，
叹着气蹲在地上抽烟。娘去厨房煮鸡蛋，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里，全是无奈。
我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旧手机。这是我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的二手机，刚才李建国说话时，
我悄悄开了录音。按下播放键，他那句“明年一定还，不然我丢官都赔你”清晰地传出来。
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很。我看着墙上的日历，六月十六号。离重点高中报到还有十五天。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他们得逞。那个模糊的指印，到底是谁的？我忽然想起，
刚才李建国掏手机时，右手食指上有块红色的印泥。去普通高中报到那天，天阴沉沉的。
我攥着皱巴巴的报到单，站在教学楼门口，像个误入别人地盘的贼。公告栏前围了一群人，
我挤进去看，高一3班的名单里有我的名字。旁边突然有人撞了我一下。是王强。
他手里捏着的，是本该在我手里的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哟，这不是林大学霸吗？
”他故意把通知书举得老高，周围的人都看过来。“怎么跑这儿来了？重点高中的门太窄，
容不下你？”我没理他，转身要走。他在背后喊：“有些人啊，天生就是烂泥命，
读再多书也扶不上墙！”周围响起一阵哄笑。我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血腥味在嘴里散开。进了教室，班主任让自我介绍。轮到我时，我说：“我叫林晓。
”底下有人小声嘀咕：“就是那个放弃重点名额的？”“听说成绩是抄的，怕露馅才不敢去。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说话的男生，他赶紧低下头。张老师——也就是王强他妈，
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她是来送资料的，路过我座位时，停下脚步。“林晓同学，
”她声音不大，却足够全班人听见，“能认清自己的位置是好事。”“重点高中压力大，
你这心理素质，确实不适合。”我看着她嘴角那抹假笑，想起前世她也是这样，
在办公室跟其他老师说我“心思不正，嫉妒王强”。那时候我还傻乎乎地去辩解，
结果被她说“不服输也得有资本”。午休时，同桌刷朋友圈，突然“咦”了一声。
“王强发朋友圈了，在重点高中门口拍照呢。”我凑过去看。照片里，
王强站在“市第一中学”的牌子下比耶，校服是崭新的。配文写着：“三年苦读，终于圆梦。
记住，努力永远比出身重要。”下面第一个点赞的，就是张老师。
还有她的评论：“为你骄傲，继续加油。”我突然想起中考前的最后一次班会。
张老师站在讲台上，敲着黑板说：“别信那些‘读书无用论’，这世界最公平的就是考试。
”“不管你爸是局长还是扫大街的，分数够了就能上重点，谁也拦不住。
”当时全班都在鼓掌，我也拍红了手。原来她说的公平，是分人的。放学回家，
刚到巷口就听见吵架声。是我爹和我娘。“都是你！见钱眼开！现在好了，
街坊都在背后戳我脊梁骨！”爹把修车工具往地上摔，扳手“哐当”一声，
在巷子里荡出回音。“我见钱眼开？”娘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天李建国说啥你忘了？
”“他说不借名额，你的修车摊第二天就别想摆！”“他认识城管队的人，你斗得过吗？
”爹不说话了，蹲在地上，手抓着头发，像头受伤的老黄牛。我走过去，
把书包放在旁边的石墩上。“爹，娘，别吵了。”娘抹着眼泪说：“晓晓，是爸妈没用，
让你受委屈了。”我摇摇头，看见爹的修车摊空了一块。“爹，你的打气筒呢？
”爹闷声说：“被城管收了，说我占道经营。”我想起昨天下午，
看见李建国在巷口给一个穿城管制服的人塞烟。烟盒是软中华，红得刺眼。晚饭时，
我翻出那个旧手机。点开李建国的微信头像，他发的那条“明年一定还”的消息还在。
下面还有一条新的，是今天中午发的：“老林，想通了就把放弃声明签了，免得夜长梦多。
”我截图保存，又点开娘的手机。张老师上个月转的两千块钱还在，备注是“营养费”。
但转账记录显示，钱到账的第二天，娘就去超市买了两桶油，送到了李建国家。娘说，
是爹让送的，怕人家觉得咱占便宜。我退出微信，点开相册。里面有张照片，
是昨天去招生办门口拍的。公示栏上贴着今年重点高中的录取名单，王强的名字后面，
户籍地写的是“幸福路8号”。可我明明记得，王强家住在红光巷5号，跟我家就隔三个门。
幸福路8号，是张老师的娘家。我突然想起，中考报名时，张老师是班主任，负责收户口本。
她手里，有我和王强的户籍信息。正看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班级群里的消息。
张老师发了条通知：“本周日开家长会，请各位家长准时参加。”下面有人问：“张老师，
王强不是去重点了吗？怎么还在咱们班群？”张老师回：“他是去借读，
学籍还在咱们学校呢。”借读？我心里咯噔一下。重点高中的借读名额，比保送名额还难弄。
王强他叔，果然没少出力。这时，爹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纸。
是李建国昨天落下的那份放弃声明。“晓晓，你看，这上面说签了字，就跟学校没关系了。
”爹指着末尾的签名处，“这红印子是啥？我没签啊。”我凑过去看。那红印子歪歪扭扭的，
像个没干透的血指印。突然，我想起昨天李建国掏手机时，右手食指上有块红印泥。
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他根本不是“落下”声明，是故意留下的。他想趁爹妈不注意，
偷偷摁个指印，假装是我们签的。这招真阴。我把声明折起来，塞进书包。“爹，
这纸你别碰，放我这儿。”爹愣了愣，点点头。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窗帘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影子。
像极了王强在朋友圈比耶的手。我摸出手机，点开王强的朋友圈。他又发了新动态，
是在重点高中的教室拍的。桌子上摆着崭新的课本，配文：“新起点，新开始，未来可期。
”下面有个陌生的评论：“强哥厉害啊，听说那名额本来是个穷丫头的？
”王强回了个得意的表情：“她自己不要的，怪谁？”我盯着那条评论，突然笑了。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找到那个陌生账号的头像。是个男生，穿着重点高中的校服。
我点了关注，又翻了翻他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三天前发的：“终于拿到借读名额了，
多亏了王叔帮忙。”下面有王强的回复：“谢啥，都是自家人。”原来不止王强一个。
我退出朋友圈，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陈叔”的号码。陈叔是巷口开打印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