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万6千8百块，整整齐齐码在帆布袋里，沉甸甸的，压得林薇心头也跟着坠。
她像抱着一个易碎的婴儿，小心翼翼又无比急切，一头扎进了瓢泼的雨幕里。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寒颤，她却浑然不觉。
高跟鞋在湿滑的人行道上敲出仓促凌乱的声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泥点斑驳。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是陈哲发来的短信：“薇薇，你在哪？他们催得紧，
说今晚必须见到钱……”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在她的心尖上。她咬紧下唇，
把怀里的帆布袋抱得更紧了些，几乎要嵌进肋骨里。
典当行那个老师傅惋惜的眼神和沉甸甸的现金，交替在她脑海里闪现。
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镯，是妈妈临终前，用枯瘦如柴的手亲自从自己腕上褪下，
戴到她手腕上的。妈妈的体温仿佛还留在上面，
带着病榻上特有的药味和一种说不出的、让人心碎的依恋。“薇薇，
留着……以后遇到难处……”妈妈的话没说完，气息微弱下去。如今，镯子没了。
汇金大厦那金碧辉煌的旋转门就在眼前，巨大的玻璃幕墙在雨中倒映着模糊扭曲的城市光影。
隔着厚重的雨帘，林薇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陈哲站在璀璨的灯光下，
穿着她省吃俭用给他买的浅灰色衬衫，身姿挺拔。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脸上甚至下意识地浮起一丝如释重负的、带着点委屈的笑意。然而下一秒，
那点微弱的笑意就彻底冻僵在脸上。陈哲的臂弯里，亲密地挽着另一个女人。
那女人一身当季奢侈品的耀眼装束，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她微微仰着头，
正对陈哲说着什么，眉眼间流转着娇俏又理所当然的亲昵。陈哲微微侧头听着，
脸上带着林薇许久未曾见过的、一种近乎放松的、带着点讨好的笑意。
林薇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钉在了原地。冰凉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隔着喧闹的雨声和玻璃门，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那画面本身，已经足够清晰。
就在林薇大脑一片空白时，那富家女仿佛心有所感，眼波流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透过雨幕和旋转门的间隙，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玩味。
女人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林薇的方向，红唇凑近陈哲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陈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猛地转过头，目光穿过旋转门的玻璃，
直直撞上了林薇的眼睛。那眼神里有惊愕，有慌乱，甚至还有一丝猝不及防的狼狈。
旋转门缓缓转动，将他们送了出来。富家女踩着细高跟，
姿态优雅地走到林薇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挑剔的目光扫过林薇湿透的廉价衣衫、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
女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笑意，声音不大，却像淬毒的针，清晰地穿透雨声：“哟，
真来了？为了点钱，连你妈留给你的那点念想，那破镯子，都舍得卖掉了？
”她刻意扬了扬自己手里拎着的、印着巨大Logo的新款手袋。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林薇脸上、心上。羞辱、愤怒、被彻底背叛的剧痛，
瞬间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神经。怀里的帆布袋，那装着妈妈遗物换来的68.68万的袋子，
此刻变得无比滚烫又无比肮脏。所有的委屈、愤怒、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猛地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个沉甸甸的帆布袋朝着陈哲砸了过去！“拿去！
都给你！”帆布袋砸在陈哲胸口，发出一声闷响，
里面的钱币棱角硌得他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袋子掉落在湿漉漉的地上，口子松开，
露出里面一沓沓粉红色的钞票。林薇看也没看陈哲瞬间煞白的脸，
也没再看那富家女脸上得意的讥讽。她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只想逃离的小兽，
朝着车流如织、灯光刺眼的马路中央冲去！耳边是尖锐得足以撕裂灵魂的刹车声，
轮胎在湿滑路面上疯狂摩擦，发出刺耳绝望的尖叫。白炽的车灯如同巨大的、冰冷的探照灯，
瞬间吞噬了她的全部视野。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雨水砸在脸上的冰冷触感，
灯光灼烧视网膜的痛感……她甚至能看到驾驶座上司机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变形的脸孔。
结束了。也好。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身体侧面就传来一股难以想象的、爆炸般的巨大力量！
那股力量凶狠地撞击在她身上，骨头似乎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世界猛地颠倒旋转，
她被一股蛮横的冲力狠狠甩了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人行道路面上。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昏厥。“砰！”一声沉重的闷响，紧随其后。
就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那辆巨大的厢式卡车带着巨大的惯性冲过。林薇躺在冰冷的地上，
雨水灌进她的脖子、耳朵。视线模糊晃动，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声闷响的来源。
几米开外，陈哲的身体像一袋被抛弃的垃圾，蜷缩在卡车车头前方的路面上，一动不动。
殷红的血，正从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混着地上的雨水，晕开一片刺目惊心的暗红。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霸道地钻进鼻腔。林薇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入眼是医院病房单调刺眼的白。身体像散了架又重新拼凑起来，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
目光缓缓移动，定格在病床右侧。陈哲坐在一把矮凳上，背微微佝偻着，显得异常疲惫。
他那只缠满了厚厚白色绷带的手臂，被笨拙地吊在胸前，
绷带边缘隐隐透出一点干涸的暗褐色血迹。额角也贴着一大块纱布，边缘露出青紫的瘀痕。
他闭着眼，眉头紧紧锁着，嘴唇干裂，脸色是一种失血后的灰白。病房里很安静。
林薇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剩下一种冰封千里的漠然。她想起了旋转门前刺眼的一幕，想起了那个女人刻薄的嘲讽，
想起了自己砸出去的那袋钱……最后定格在眼前这幅“舍身相救”的画面。呵。多么感人。
多么讽刺。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冰冷，陈哲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蒙，在看清林薇清醒地注视着他时，瞬间亮了一下，
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毫不掩饰的关切，挣扎着想站起来：“薇薇！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特别疼？医生说你……”“演得真像。”林薇的声音干涩沙哑，
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打断了陈哲急切的话语。那声音不大，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陈哲脸上的急切和关切瞬间僵住，像被打碎的石膏面具。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那双眼睛里翻涌着痛苦、焦急、无奈，
还有一种林薇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沉重。他垂下头，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笃笃笃”，
几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门被推开，一名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
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目光却有些凝重地落在陈哲身上。“陈哲先生？”她的声音清脆，
“骨科王主任让我来通知您，您左臂的粉碎性骨折和三根肋骨断裂的情况，手术不能再拖了。
”护士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片子显示情况比预想的复杂，
必须立刻准备手术方案，否则……会严重影响愈合，甚至留下永久性功能障碍。
”冰冷的话语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林薇猛地看向陈哲，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粉碎性骨折？肋骨断裂？他伤得这么重？陈哲的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