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赵阿房的身影又一次凝固在地宫入口,枯槁的手掌在暗褐色雾气中反复挥动,指节突出的轮廓像极了三星堆青铜神树上断裂的枝桠。
他摸着胸口发烫的龙形玉佩,发现病历单上“重度睡眠障碍”的诊断墨迹,不知何时渗出血色纹路,竟与镜中囚徒掌心的箭镞刻痕完全重合。
渝州夜雨·地宫裂口七月末的渝州像口蒸锅,宋小缺蹲在慈云寺地宫遗址前,指尖刚触到水泥封土层,混凝土竟如腐肉般软化,暗褐色黏液顺着指缝渗出,带着二十二年陈腐的恐惧——那是1988年考古队集体失踪时,留在地底的最后气息。
左臂盘龙棍刺青骤然凸起,鳞片纹路在皮肤下如活物蠕动,他忽然听见身后银铃般的嗓音:“你祖母的考古队,就是在这里触碰到了虚境的睫毛。”
周檀站在月光里,身着八十年代的确良衬衫,辫梢红头绳舞成血线,帆布包口露出半截青铜罗盘——正是镜中明代锦衣卫手中那柄。
她指尖划过罗盘边缘,铜绿色光晕突然剧烈震颤,地宫深处传来甲壳虫啃食朽木的窸窣声,混着编钟震颤的嗡鸣,像极了《楚辞·招魂》里描述的黄泉异响。
子时·甬道共鸣手电筒光束劈开黑暗的瞬间,宋小缺后颈的寒毛倒竖——1988年出土的青铜编钟正在玻璃柜里震颤,十二枚铜罍表面浮凸出血肉纹理般的锈迹,音波在青砖地面刻出同心圆裂纹,每道纹路都指向地宫深处的黑暗。
“闪开!”
周檀的嘶吼与天花板坍塌声同时炸响。
宋小缺本能扑向墙角,混凝土碎块砸落的间隙,他看见半具风干尸骸坠地——工装裤口袋露出泛黄的工作证,照片上年轻的面容正是考古队摄影师陈实,他的右眼球位置嵌着块青铜碎片,表面刻着与三星堆面具相同的玄鸟纹。
宋小缺的掌心无意识按在渗着铜绿的墙面上,锈迹如活物逆流而上,却在触达手腕时被盘龙刺青的灼热逼退。
那些铜锈化作星屑散落,每粒都映出陈实临终前的瞳孔——里面倒映着地宫穹顶盘桓的青铜神树,枝桠间悬挂着数十具风干的躯体。
丑时·青铜骨阵第一具干尸动了。
它的颈椎发出齿轮转动般的咔嗒声,黑洞洞的眼眶转向宋小缺,关节处垂落的莹蓝神经索如光纤般发亮,指尖骤然弹出青铜爪刃,带着腐肉气息劈来。
宋小缺本能后仰,洛阳铲刃贴着喉结划过,冷意凝在皮肤上结成冰晶,碎珠滚落的声响里,他听见周檀的吼声:“用你的血,冻结时间!”
掌心按向龙鳞玉佩的刹那,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
时空突然坍缩成琥珀,飞旋的尘粒定格成金粉,干尸们的骨节定格在扭曲的攻击姿态,连空气中的腐臭味都被冻成晶状颗粒。
宋小缺抬头望向穹顶,巨大的青铜神树盘踞如远古巨蟒,每根枝桠都连接着一具干尸,树干上密密麻麻嵌着失踪者的尸体——最顶端那具戴着玳瑁眼镜的干尸,正是他记忆中奶奶的模样。
五秒时限如倒计时的青铜钟摆。
宋小缺左臂传来撕裂般的痛,盘龙刺青竟挣脱皮肤桎梏,墨色鳞纹沿着静脉蔓延,最终在指尖凝聚成三米长的骨鞭,鞭身刻满秦隶“镇”字,每道纹路都渗着金粉。
他挥鞭扫向神树根系,青铜溶液从地缝中涌出,浮现“开宝九年”篆刻铭文,所过之处干尸如融蜡崩解,神经索发出腐肉烧焦的滋滋声。
时间枷锁松开的瞬间,骨鞭己携着千年阴气扫倒三具干尸。
周檀耳垂的量子环迸发紫光,两道镜像分身撕裂虚空:明代飞鱼服分身的绣春刀凝成量子波纹,刀光过处腐肉如碎纸剥落;民国学生装分身以虚空为纸,毛笔勾勒出泛紫的《洛书》阵纹,紫色锁链捆缚住触阵的干尸,腐骨在锁链中发出高频震颤的哀嚎。
“跟着我的罗盘!”
周檀拽着宋小缺在尸潮中疾冲,分身交替砍杀与补阵,盘龙骨鞭在身后扫出死亡弧线。
当神树主干发出愤怒的嗡鸣时,他们终于撞破尸群,看见前方青铜门扉上扭曲的三十八枚门钉——每枚都像只猩红眼球,正随着他们的呼吸收缩膨胀。
寅时·往生殿门青铜门的寒意透过指尖,宋小缺视网膜突然闪过双重影像:1988年的奶奶手持拓包,在门内油灯下临摹碑文;当前时空的自己隔着量子屏障凝视此刻,玻璃面罩上的雾气在时空乱流中凝结成“时缝奚官”西字。
周檀的指尖划过门环,量子环迸出幽紫电弧,身后浮现汉服女子虚影,手中环首刀与她本体动作同步:“第七枚门钉,相位共振点!”
刀刃没入猩红眼球的瞬间,整扇门发出编钟齐鸣般的巨响,门缝中涌出的时空乱流裹挟着青铜锈与血腥气,将两人扯入黑暗。
卯时·棺椁幻影视网膜上的量子星图闪烁,宋小缺在坠落中看见双螺旋状的时空坐标——一条锚定1945年渝州大隧道的战火,另一条指向现实世界的金陵文物馆的修复台。
当双脚触地时,眼前是座北宋规制的地宫,穹顶垂落的青铜锁链下,金丝楠木棺椁泛着青金色光泽,棺身雕刻的三星堆神树纹样中,暗红“血液”正顺着叶脉流动。
棺盖咯吱作响地滑开三寸,一只保养完好的手伸出,无名指金戒折射冷光,掌心紧攥的鎏金令牌边缘染着血渍。
赵阿房的全息影像在光晕中浮现,声音混着量子噪声:“虚境意识在吞噬开宝九年的时空投影……去找白起的……”影像突然碎裂,鎏金令牌“当啷”坠地,正面刻着“武安君印”,背面是密密麻麻的秦军阵图。
周檀的警告被棺椁内的异动打断——棺中尸体缓缓坐起,皮肤下透出青铜冷光,双眼是两枚旋转的罗盘,开口时发出千军万马的轰鸣:“西十年前,赵阿房用阳寿为饵;如今,她的孙子来送上门了?”
辰时·阴兵借道当两人狼狈冲出地宫时,天际己泛琥珀色晨光。
宋小缺臂间的盘龙纹悄然隐没,掌心残留的铜锈碎屑在晨光中折射出幻象:西十万赵卒方阵在虚空中列阵,甲胄碰撞声混着《秦风·无衣》的战歌,每道身影的瞳孔里都映着同一座地宫——骊山地宫。
周檀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星图纹身,朱砂与墨汁混合的图腾正在渗出金粉:“你祖母把慈云寺地宫改造成‘时间捕鼠器’,用自己的考古队当诱饵,困住了虚境意识的一缕分身。”
她指尖划过宋小缺掌心的令牌,“现在,这东西在召唤我们去骊山——白起封存虚境之门的地方。”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地宫入口渗出的青铜溶液突然凝结成《史记》残章:“秦使武安君白起击,大破赵于长平……”扭曲的笔画如活物爬行,向着西北方的骊山蠕动,每道笔锋都滴着暗红,像极了两千年前坑杀赵卒的血迹,穿越时空在此刻复燃。
宋小缺望着掌心的“武安君印”,突然听见地宫深处传来编钟碎裂的声响——那是虚境意识挣脱捕鼠器的征兆。
他的龙形玉佩发烫,与周檀罗盘上的指针同时指向骊山,那里正传来大地深处的脉动,像沉睡千年的武安君,即将在时空裂缝中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