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摸到冰凉的金属水龙头。
冷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浸透了她单薄的白色校服,刺骨的寒意让她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黑暗中,镜面蒙着厚厚的水雾,她颤抖着伸手擦拭。
昏黄的壁灯在镜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晕,映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齐肩黑发还滴着水珠,眼下青黑未褪,腕间月牙形的淤青在冷白皮肤上格外刺目。
那是三天前,陆沉舟掐住她脖颈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却诡异地出现在这具十八岁的身体上。
楼下传来开门声,皮鞋踏在大理石台阶上的声响由远及近。
姜绾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前世每个深夜,陆沉舟带着酒气回家时,就是这样的脚步声。
"陆少放心,小绾保送的事板上钉钉。
"父亲谄媚的笑声顺着楼梯蜿蜒而上,"等她一毕业,马上和您订婚......"姜绾踉跄着扶住洗手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婚礼当天陆沉舟替她接过香槟杯时指尖的温度;婚后第三年,他把滚烫的咖啡泼在她胸口,嘲讽"姜家的千金不过是会走路的联姻合同";最后的火场里,苏柔依偎在他怀里,看着她被困在阁楼,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校服上的玉兰花校徽硌着心口,姜绾盯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尾,突然笑出声。
笑声混着花洒的水声,带着破碎的畅快。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瓷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像极了前世火场里蜿蜒的血。
"你在干什么?
"父亲的怒吼突然炸响。
姜绾猛地转身,看见浴室门口站着西装革履的男人,金丝眼镜下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严厉面容。
此刻这张脸却年轻了十岁,鬓角还没有白发。
"我不想保送了。
"姜绾攥紧校徽,金属别针尖锐的棱角扎进皮肉,"我要参加高考,我要学烹饪。
"空气瞬间凝固。
父亲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惊愕的表情:"胡闹!
陆家的联姻......""我要开自己的餐厅。
"姜绾打断他的话,声音平静得可怕。
她低头看着掌心渗出的血珠,混着水珠滴在校服襟前。
十年前被掐断的火苗,此刻在胸腔里重新燃起,烧得她眼眶发烫。
楼下传来陆沉舟的轻笑,混着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
姜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肉里掐出新月形的血痕。
记忆中,前世的今天,她也是这样站在浴室里,听着楼下的对话,默默咽下所有不甘。
而现在,镜中的少女眼神凌厉,眼底跳动着复仇的火焰。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父亲上前一步,伸手要抓她的手腕,"陆家的机会千载难逢......""放开我!
"姜绾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时撞到洗手台。
金属水龙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冷水哗啦啦地流着,在寂静的浴室里格外清晰。
她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父亲,突然觉得可笑——这个口口声声为她好的男人,不过是把她当成家族利益的筹码。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姜绾知道是陆沉舟上来了。
前世的经验告诉她,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劝说。
他们会用亲情、用未来、用一切美好的词汇,编织成温柔的牢笼,将她困在名为"联姻"的金丝雀笼里。
但这一世不会了。
姜绾深吸一口气,抬手关掉水龙头。
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
她低头整理好校服,看着襟前被血珠晕染的玉兰花校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当浴室门被推开,陆沉舟那张带着虚伪笑意的脸出现在门口时,她己经恢复了平静。
"姜叔叔,这是怎么了?
"陆沉舟挑眉,目光落在姜绾湿透的校服上,"小绾这是......""陆少,"姜绾打断他的话,声音清脆而坚定,"我决定参加高考,报考烹饪专业。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陆沉舟脸上的笑意僵住,父亲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姜绾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这种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比前世任何时候都要真实。
"胡闹!
"父亲怒不可遏,"你以为烹饪是什么有前途的专业?
""我不需要前途,"姜绾首视着陆沉舟骤然阴沉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只要自由。
"说完,她侧身从两人中间穿过,发梢扫过陆沉舟的手臂,带着冷水的凉意。
前世在火场里,她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看清这一切。
而现在,重生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走出房间时,姜绾听见身后传来父亲的怒吼和陆沉舟阴沉的低语。
但她没有回头,脚步坚定地走向自己的未来。
这一世,她不仅要摆脱命运的枷锁,还要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深夜的走廊寂静无声,姜绾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陆沉舟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出。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眼底跳动的火焰。
她握紧拳头,感受着掌心伤口传来的刺痛——这疼痛如此真实,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境,而是命运给予的第二次机会。
"等着吧。
"她对着窗外的夜色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这一次,我要让你们知道,得罪一个厨师,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掀起她的衣角。
姜绾转身走向房间,身影在月光下逐渐拉长,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