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盯着"保送申请书"上父亲龙飞凤舞的签名，指甲在纸张边缘压出褶皱。
班主任王老师扶了扶眼镜："小绾，这可是清北的保送名额......""我要参加高考。
"姜绾打断她的话，从书包里掏出早己填好的志愿表。
最上方的院校栏里，"蓝带国际厨艺学院"几个字写得遒劲有力。
前排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后桌的女生窃窃私语："她疯了吧？
"教室门突然被撞开，父亲西装革履地冲进来，领带歪斜得像条扭曲的蛇。
"你在干什么？
"他一把夺过志愿表，纸张撕裂的脆响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陆家的人刚打电话过来，说你昨天......""我说过了，我不会联姻。
"姜绾站起身，校服下摆扫过课桌边缘。
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在她脸上，将睫毛的阴影投在倔强的下颌线，"我要学烹饪。
""烹饪？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举起的手在空中悬了两秒，最终重重砸在课桌上，"你知道这保送名额花了多少功夫？
你对得起......""对得起谁？
"姜绾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前世火场余烬般的灼热，"对得起为了陆家生意把女儿当商品的你们？
"她瞥见教室后门处闪过陆沉舟的身影，那抹熟悉的银灰色袖扣让胃部泛起恶心的抽搐。
母亲不知何时也来了，旗袍领口的珍珠在颤抖："小绾，别任性......""我任性？
"姜绾弯腰捡起撕碎的保送申请书，碎纸片在指间簌簌作响，"当年你们逼我放弃美术特长班的时候，怎么不说任性？
陆沉舟出轨被我撞见，你们让我以大局为重的时候，怎么不说任性？
"她突然逼近父亲，呼吸间带着冷意，"还是说，只有听话的提线木偶，才配做姜家的女儿？
"教室里死一般寂静。
王老师张了张嘴，最终退到一旁。
母亲捂住嘴哭出声，父亲脸色涨成猪肝色，扬起手却被姜绾一把抓住手腕。
少女的力气大得惊人，虎口处隐约露出前世被烟灰烫伤的疤痕。
"从今天起，"姜绾甩开他的手，碎纸如雪片般飘落，"我姓姜，但不为姜家活。
"她抓起书包转身就走，马尾辫扫过陆沉舟惊愕的脸。
走廊尽头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她深吸一口气，十年前被迫咽下的委屈，此刻终于化作胸腔里滚烫的风。
回到家时，玄关处母亲的刺绣屏风还挂着那幅《并蒂莲》。
姜绾盯着纠缠的金线，突然想起前世陆沉舟把苏柔的照片摔在这屏风上，笑着说"你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她抬脚踹开储物间的门，陈年灰尘扑面而来。
铁盒藏在樟木箱最底层，铜锁早己生锈。
姜绾用水果刀撬开锁扣，泛黄的笔记本带着浓重的油烟味。
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米其林三星主厨笔记"，那是她在巴黎后厨当帮工时，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偷偷记录的。
第37页夹着半张皱巴巴的收据，日期是她流产那天。
陆沉舟在米其林餐厅订了烛光晚餐，而她躺在手术台上听着器械碰撞声。
姜绾指尖抚过纸页上晕开的水渍，分不清是当年的眼泪还是厨房的蒸汽。
"低温慢煮需要精确到0.1℃，这样才能锁住牛肉的肌理纤维......"她轻声念出笔记上的字迹，仿佛又回到巴黎潮湿的地下室。
那时的她每天洗三百个餐盘，只为了偷师学艺。
笔记本里夹着的月桂叶早己干枯，却依然残留着异国香料的气息。
楼下传来父亲摔茶杯的声音，瓷器碎裂声混着母亲的啜泣。
姜绾合上笔记本，把它紧紧抱在胸前。
十年前那个在火场里绝望等死的女人，此刻正透过她的眼睛，重新审视这个充满可能的世界。
窗外暮色渐浓，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姜绾打开电脑，搜索栏里输入"夜市摊位租赁"。
她点开一张炒粉摊的照片，锅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摊主的脸。
记忆突然闪回前世某个雨夜，她躲在陆家别墅的后厨，看着厨师颠勺时甩出的长长火光。
"这次，该我掌勺了。
"她喃喃自语，在租赁合同上签下名字。
钢笔尖划破纸面，墨迹晕染开来，像极了前世火场里蔓延的火焰。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等待被吞噬的飞蛾，而是要亲手点燃这场燎原大火的人。
储物间的门被猛地推开，父亲举着手机冲进来："你是不是疯了？
陆家说如果取消婚约......""那就取消吧。
"姜绾起身时带倒了樟木箱，铁盒里掉出个泛黄的信封。
父亲瞥见信封上"蓝带国际厨艺学院录取通知书"的字样，脸色瞬间煞白。
那是前世她偷偷报考却被父亲藏起来的通知书，邮戳日期停在她被迫联姻的前一天。
"小绾，你听妈妈说......"母亲追进来，旗袍下摆沾着茶水渍。
姜绾弯腰捡起通知书，轻轻抚平褶皱："妈，你们总说我不懂事。
"她抬头时眼眶发红，却没有眼泪，"可我懂事了十年，换来的是什么？
"她将通知书塞进书包，与米其林笔记并排放在一起，"这次，我要为自己的味觉、自己的野心、自己的命，活一次。
"夜幕降临，姜绾背着书包走出家门。
巷口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记忆里那个蜷缩在陆家书房角落的身影渐渐重叠。
但这一次，她的脚步坚定而有力，朝着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