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17)班的学生们涌到走廊上,扎堆说笑的、趴在栏杆上看楼下的、抱着篮球往操场跑的,闹哄哄的声响顺着楼梯间往上飘。
江柚刚把数学练习册塞进桌肚,就听见教室后门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清亮,带着点少年人的张扬。
“江柚。”
她回头,看见周沐阳斜倚在门框上,校服拉链松垮地挂在腰间,露出里面印着乐队logo的黑色T恤。
他比暑假时又高了点,头发果然没剪,那头微分碎盖被发胶抓得蓬松,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只眼睛,嘴角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
是那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样子,偏偏眉眼生得周正,鼻梁高挺,睫毛又长,站在人群里扎眼得很。
江柚愣了一下,手里转着的笔差点掉在地上。
她是真没想到周沐阳会来。
暑假在父亲朋友的聚会上聚餐,两人坐在角落里啃西瓜,她随口提了句“开学来十七班找我玩啊”,当时他正忙着给手机里的人回消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她还以为他没往心里去。
“你怎么来了?”
江柚走到后门,靠在墙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袖口的纽扣。
九月的阳光斜斜打在周沐阳发梢上,泛着点金棕色的光,和谢清让那头扎眼的黄毛不同,他的张扬里带着点刻意修饰过的漫不经心,像只随时准备撩拨人心的花孔雀。
周沐阳抬抬下巴,目光扫过教室里探头探脑的同学,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你说的让我来十七班找你玩,忘了?”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戏谑,“还是说,江大班长贵人多忘事?”
“没忘。”
江柚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捂住嘴,指尖碰到发烫的脸颊,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这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看得周沐阳愣了愣,随即也跟着笑起来。
走廊上的喧闹好像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
两人就这么站着,隔着半臂的距离,一个捂着嘴笑,一个勾着嘴角看,谁都没先开口。
江柚的视线落在周沐阳校服领口露出的银色项链上,那是他初三生日时她送的。
当时两人在饰品店挑了半天,他非要选这个带骷髅头吊坠的,说“够酷”,现在看来,倒确实和他这副样子很搭。
“额,你这头发”江柚终于找到话说,指了指他那一头微分碎盖,“没被教导主任抓?”
“抓?”
周沐阳嗤笑一声,抬手抓了抓头发,发胶把发丝固定得纹丝不动,“他敢动我一根头发试试?
我爸早跟校长打过招呼了,只要不染不烫,长度随便我。”
他说得得意,眼神里的张扬藏不住,“再说了,真要逼我剪,我就跟他耗,大不了回家自学。
反正我那成绩,念不念高中都一样。”
这话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暑假时他就跟江柚吐槽过,说六中的规矩多到让人窒息,尤其是那条“男生头发不得过耳”的规定,简首是在扼杀个性。
当时他还拍着胸脯说“要是敢逼我剪头,我就当着全校的面把头发剃光,看谁难堪”,江柚以为是少年人一时冲动的气话,现在看来,他是真打算跟学校硬刚到底。
“你还是收敛点吧。”
江柚无奈地摇摇头,“高二比高一严多了,上周我们班谢清让还因为顶撞老师被请家长了。”
“谢清让?”
周沐阳挑眉,“是不是那个染黄毛的?
我好像见过,在篮球场跟人干架,挺能打的。”
江柚没想到他连谢清让都知道,愣了愣:“嗯,就是他。”
“呵,六中果然藏龙卧虎。”
周沐阳笑了笑,目光落在江柚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你倒是没变,还跟以前一样,乖乖巧巧的,一看就是好学生。”
“哪有。”
江柚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就是正常上课而己。”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走廊上的风卷着操场的尘土吹过来,掀动江柚校服的衣角,也吹得周沐阳额前的碎发晃了晃。
他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眼,指尖飞快地回了条消息,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江柚认得那个表情,暑假时他跟他那个谈了三年的女朋友聊天,也是这副样子。
“对了,”周沐阳收起手机,突然开口,“你暑假说的那家冰粉店,还开着吗?
放学一起去?”
江柚刚想点头,就听见身后传来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响。
她回头,看见谢清让和骆一珩从教室里面走出来,谢清让嘴里叼着根棒棒糖,黄毛在阳光下晃得刺眼,目光在周沐阳身上扫了一圈,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
“这位是?”
谢清让挑眉,视线落在江柚和周沐阳之间,语气懒洋洋的,却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尖锐。
“我……”江柚刚想介绍,周沐阳己经先一步伸出手,脸上挂着标准的社交笑,眼神却带着点挑衅,“周沐阳,江柚发小。
你呢?”
谢清让没跟他握手,只是嗤笑一声,往江柚身边站了站,故意撞了下她的胳膊,声音不大不小:“谢清让,她同桌。”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硝烟味。
江柚夹在两人中间,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看见周沐阳脸上的笑淡了些,指尖在手机壳上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是他不耐烦时的小动作。
而谢清让则叼着棒棒糖,眼神吊儿郎当地看着周沐阳那头没剪的头发,嘴角噙着点嘲讽,像是在说“装什么酷”。
“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沐阳突然收回手,冲江柚扬了扬下巴,“冰粉店的事,回头再说。”
江柚还没反应过来,他己经转身往楼梯口走,背影依旧张扬,校服拉链随着脚步晃悠,像只骄傲的孔雀。
走到楼梯拐角时,他还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正好撞上谢清让的视线,两人谁都没避让,像两只对峙的野兽,在空气中无声地较量了几个回合,才各自移开目光。
“他谁啊?”
谢清让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棒尖戳了戳江柚的胳膊,“看着就不像好东西。”
“你才不像好东西。”
江柚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别瞎评价别人。”
谢清让嗤笑一声,没再追问,只是往周沐阳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眼神里的烦躁藏不住。
骆一珩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胳膊:“走了,打球去。”
两人往操场走,谢清让还在絮絮叨叨地念叨:“什么发小,我看就是来找茬的……”声音越来越远,被走廊的喧闹吞没。
江柚靠在墙上,看着两人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又想起周沐阳刚才转身时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个大课间,好像比平时热闹了不止一点点。
风还在吹,带着点莫名的燥热,她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心里乱糟糟的,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落不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