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油辣子
林小雨—不，现在她必须习惯自己是林小娘了—裹紧了身上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I日袄子，却依然冻得牙关打颤。
胃里那火烧火燎的空洞感比寒冷更甚，一阵紧似一阵地抽搐着，几乎要抽干她最后一点力气。
她攥紧了手心里那几枚冰凉的铜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是她全部的“启动资金””，是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街市己经苏醒，喧嚣的声浪裹挟着各种气味扑面而来。
挑着担子的货郎吆喝着“磨剪子嘞戗菜’，粗犷的嗓音在巷子里回荡。
卖柴的汉子扛着大捆枯枝匆匆走过，留下一路木屑的清香。
更多的是食物的气息：刚出炉的胡饼焦香，蒸笼里飘出的米面甜香，还有不知哪里炖煮的肉汤带着荤腥的暖意每一种气味都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饥饿的胃，拉扯着她的神经。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看那些热气腾腾、对她而言却遥不可及的摊点。
当务之急，是用这几枚可怜的铜钱，买到能填饱肚子、甚至.•能让她做点东西卖出去换更多钱的原料。
目标明确：面粉、油、一点盐，最好还能有点菜。
她像一头饿极了的孤狼，在拥挤的人流中艰难穿行，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摊位，比较着价格，评估着分量。
面粉摊前，她犹豫再三，用一枚铜钱换了一小捧看起来还算细腻的白面，摊主用一张干荷叶给她包了。
猪板油摊子前，她盯着那白花花的脂肪块，喉头滚动。
这玩意儿熬出的油，是许多美味的根基，更是川菜里“红油”的灵魂（虽然现在红油是奢望）。
她咬了咬牙，又用两枚铜钱，换来一小块带着血丝的边角料猪板油，用草绳拴着。
卖青菜的老农摊子上，她用仅剩的一枚铜钱，换来一小把蔫巴巴的小青菜和几根同样精神不太好的小葱。
葱，是提味的关键，绝不能少。
钱袋彻底空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珍宝”收进那个干净的粗布包袱皮里，抱在胸前，仿佛抱着稀世奇珍。
下一步，是找一个能生火的地方。
她拖着虚浮的脚步，在街巷里寻觅。
最终，在一个相对背风、人流量却尚可的街角—离那家生意红火的肉饼摊有些距离，避免了最首接的竞争—她停了下来。
这里地面还算平整，墻角堆着些废弃的石块和半截破瓦罐。
就是这里了。
她放下包袱，开始动手。
用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垒起一个极其简陋的三角灶口。
又费力地从附近一个无人看管的破水缸里（感谢这年头没有严格的公共卫生概念），用破瓦罐舀了点浑〈的冷水回来。
没有锅？
她盯着那个捡来的、豁了口的破瓦罐，心一横：就它了！
洗干净点，凑合能用。
生火是最大的挑战。
原主记忆里似乎有钻木取火的模糊片段，但实际操作起来笨拙无比。
她搓得手掌通红，火星却始终不见。
就在她快要绝望放弃时，旁边一个正在歇脚的老樵夫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递过来一块边缘发黑、显然是引火用的火石，又指了指角一块废弃的铁片。
“丫头，用这个敲。”
老樵夫的声音沙哑。
林小雨如获至宝，连声道谢。
她笨拙地敲打着火石和铁片，火星溅落在干燥的枯草上，终于，一缕微弱的青烟升起，随即是小小的火苗！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地添着细柴，火终于旺了起来。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带来了一丝珍贵的暖意，也点燃了她心中微弱的希望。
她把破瓦罐架在石灶上，倒入一点点清水。
水很快烧开，她先仔细地烫洗了一遍瓦罐内壁，算是简陋的消毒。
然后，把那一小块珍贵的猪板油小心翼翼地切成小块，丢了进去。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瓦罐里那些白色的脂肪块。
小火慢熬，听着油脂在热力下滋滋作响，看着它们一点点缩小、变黄、变得透明，最终蜷缩成小小的、金黄色的油渣。
一股浓郁的、纯粹的、带着暖烘烘肉香的油脂气息，霸道地弥漫开来，瞬间盖过了街角其他的杂味。
这香气是如此纯粹而诱人，引得附近几个路过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朝这边张望。
林小雨的心跳加速了。
成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一根小树枝，把那些金黄酥脆、散发着致命香气的油渣捞出来，放在一片干净的大树叶上。
瓦罐里，留下的是半罐清澈透明、微微泛着淡金色泽的液体猪油—这是她此刻最珍贵的“液体黄金”。
她咽了口唾沫，强忍着立刻吃一块油渣的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拿出面粉，倒入一点点水，开始和面。
动作有些生疏，毕竟现代厨房有和面机，但原主身体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关于揉面的肌肉记忆。
她努力回忆着面点视频里师傅的手法，一点点揉搓，最终得到了一团不算特别光滑但还算有韧劲的面团。
她将面团放在一边醒着。
接着，处理那把小青菜，洗净，简单撕成小段。
小葱洗净，切成细细的葱花。
然后，她拿出了那个意外之喜—在整理原主小包袱时，在角落里发现的一个用破布缝成的小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浅棕色的粉末，凑近一闻，一股熟悉的、带着穿透性的辛麻气息首冲鼻腔！
花椒粉！
虽然不多，看起来品质也一般，但绝对是花椒粉！
林小雨的眼睛瞬间亮了，心脏怦怦首跳。
这简首是天赐的宝贝！
没有辣椒，花椒就是她此刻唯一能抓到的、属于“川味”的救命稻草！
她小心翼翼地将一小部分花椒粉倒入一个小石凹（临时充当碗），加入葱花，一小撮宝贵的盐，再把那些香喷喷的油渣掰碎放进去。
这就是她目前能调出的最豪华的“浇头”了。
醒好的面团被她揪成小剂子，用唯一能找到的、相对光滑的石头勉强擀开，拉成长条状。
水开了，面条下入破瓦罐中煮着。
她盯着翻滚的水花，内心充满忐忑。
面条很快熟了。
她用树枝捞起，沥干水份，放入另一个稍微完整点的破陶碗（也是捡来的）里。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
她舀起一小勺滚烫的、刚刚熬好还滋滋作响的猪油，手腕悬高，对着碗里那堆葱花、油渣碎和花椒粉混合的浇头，猛地淋了下去！
“滋啦—-！！！”
滚油接触食材的瞬间，爆发出无比悦耳的声响！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合、带着爆炸性香气的白烟猛地升腾而起！
猪油的醇厚丰腴，葱花的清新辛香，油渣的焦脆脂香，以及那最关键的花椒粉，在滚烫油脂的猛烈激发下，所有的香气分子被彻底激活、交融、升华！
一股霸道而独特的辛麻气息，裹挟着浓郁的肉脂香气，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向西周扩散开去！
这香气是如此鲜明、如此勾魂，瞬间就抓住了附近几个原本只是好奇张望的行人的注意力。
一个穿着短褐、看起来像是码头力夫的汉子脚步顿住了，使劲吸了吸鼻子：“咦？
啥子东西？
好香！
还带点.⋯麻嗖嗖的？”
林小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着碗里：面条浸润在清亮的猪油里，上面覆盖着金黄的油渣碎、翠绿的葱花，以及被热油激发出更深沉色泽的花椒粉。
朴素，却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端起那碗面，用尽量清晰的声音，对着那停下来的力夫，也对着周围几个被香气吸引驻足的路人，大声说道：“热腾腾的油泼面！
干净卫生，香麻可口！
三文钱一碗！
先尝后买！”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饥饿有些发颤，但目光却异常坚定。
橘红色的灶火映在她苍白却透着个强的脸上，也映着那碗在寒风中兀自散发着致命香气和腾腾热气的面条。
第一缕真正属于她林小雨（小娘）的烟火气，就在这破瓦罐、石头灶、滚油激发的“滋啦”声中，带着川魂深处的辛麻，倔强地升腾起来，试图在这冰冷的异世街头，点燃一丝生机。
那力夫看着碗里，又看看她，犹豫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