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把薄毯往身上拢了拢,目光仍黏在天上的星子上,像被撒了把碎钻,亮得人移不开眼。
林默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白瓷杯子,正冒着袅袅热气。
“刚煮的,尝尝?”
他把其中一杯递过来,杯壁温热,恰好能暖手。
苏晚接过来,鼻尖先撞上一股醇厚的香气——不是速溶咖啡的焦苦,带着点坚果的温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熏味。
她挑了挑眉:“在这院子里,还能喝到现磨咖啡?”
“之前去云南考察的时候学的,”林默在她对面坐下,自己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种棉花靠天,但日子得自己琢磨着过。
住店的客人里,不少人爱这口,就备了套家伙什。”
他指了指客厅窗边的架子,果然摆着台小巧的磨豆机,旁边还放着个手冲壶。
月光这会儿正好爬过院墙,落在咖啡杯里,漾出一层朦胧的银辉。
苏晚吹了吹热气,浅浅喝了一口。
微苦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尾调却泛着点回甘,像极了她这些年的日子——表面看着凌厉干脆,底下藏着的酸甜只有自己知道。
“在上海,每天早上都得灌一杯黑咖啡才醒得过来。”
她忽然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很轻,“审计报告堆成山的时候,一天能喝掉三西杯,胃都喝出毛病了。”
林默抬眼看她。
月光勾勒着她的侧脸,平时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夜里软了下来,像蒙着层水汽。
“听你说工作,总觉得像在打仗。”
“差不多。”
苏晚笑了笑,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划着圈,“查账、对账、跟人周旋,一点错都不能出。
有时候盯着报表看久了,眼里全是数字在跳。”
她顿了顿,想起那条微信,语气淡了些,“他们都说我太拼,不像个女人。”
“不像哪种女人?”
林默反问,语气挺认真,“非得每天研究口红色号,下班就追偶像剧才叫女人?”
苏晚愣了一下,倒被他问住了。
她身边的人,包括前男友,总暗示她该“柔和”些,别总把工作上的强势带到生活里。
可没人像林默这样,首接把那套标准给否了。
“我妈总说我,种棉花不像个年轻人该干的事,满身土气。”
林默忽然说起自己,“可我摸着棉花桃的时候,比穿西装打领带踏实多了。”
他指了指远处的棉田,月光下能看出一片起伏的轮廓,“你看那五千亩地,春天播下去的种子,秋天能长出雪白的棉花,这是实打实的收获。
人活着,不就图个自己舒坦?”
苏晚望着那片黑暗中的棉田,忽然懂了。
林默的“新思想”,不是说他会用采棉机、开民宿,而是他不管别人怎么看,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又喝了口咖啡,这次品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或许是月光的缘故,或许是身边这个人的缘故,连带着苦味都变得柔和了。
“以前总觉得,什么都得抓在手里才安全。”
她轻声说,“工作要做到最好,感情要规划清楚,好像少了一样,人生就不及格了。”
“你审计报表的时候,会因为一个数字不对,就说整张表都废了吗?”
林默问。
“不会,得查哪里错了,改过来就行。”
“那不就得了。”
林默笑了,“人生又不是报表,哪有那么多标准答案。”
他说话时,嘴角噙着笑,眼里映着星星,比杯里的月光还亮。
苏晚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又有点暖。
咖啡渐渐凉了,可手里还留着温度。
风穿过院子,带来棉花的清香,混着咖啡的余味,在空气里慢慢散开。
“明天带你去棉田看看吧。”
林默忽然说,“早上有露水的时候,棉花叶子上挂着水珠,好看得很。”
苏晚抬头,撞进他带笑的眼睛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月光还在咖啡杯里晃着,像一汪小小的银河。
她忽然觉得,这场因为误会开始的相遇,或许比她精心规划过的许多事,都要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