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劫火焚猢狲
冰冷的、无形的万劫力场如同粘稠的沼泽,死死裹住老猢狲三人。
空气凝固,连蚀骨风的呜咽都被隔绝在外。
老猢狲的手指僵在半空,距离那藏着净灵草的兽皮袋只有半寸。
浑浊的眼珠因极致的惊骇而暴突,浑浊的玻璃体上倒映着草堆上那个剧烈抽搐的身影。
那无声弥漫的死寂气息,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源于生命本源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肺腑、乃至每一寸流动的血液!
体内的气血在翻腾、迟滞,那点微薄得可怜的修为根基,此刻竟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曳欲灭!
“嗬…嗬嗬…”楚夜弓起的脊背剧烈起伏,破风箱般的喘息带着血沫的腥气,每一次抽吸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依旧面朝下趴着,但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嘶吼,似乎正穿透皮囊,在窝棚内无声回荡。
堵在门口的刀疤脸和另一个男人,脸色惨白如死人,双腿抖得像筛糠。
那冰冷的力场让他们感觉像是被扒光了丢进万年冰窟,骨髓都要冻僵了!
他们想后退,想逃离这鬼地方,但脚底如同生了根,只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猢…猢狲爷…”刀疤脸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充满恐惧。
老猢狲没听见。
他全部的感官都被那冰冷的恐惧和近在咫尺的净灵草占据。
贪婪与恐惧在他枯槁的脸上疯狂交织,浑浊的眼底,凶戾的火焰被恐惧压得奄奄一息,却又不甘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呃啊——!”
一声更加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老猢狲喉咙里迸发出来!
比楚夜的喘息更刺耳,更绝望!
他那只僵在半空、距离兽皮袋最近、如同枯枝般的右手食指,毫无征兆地变了颜色!
指甲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根部开始蔓延出一种死寂的灰黑!
那灰黑如同活物,沿着干枯的皮肤迅速向上侵蚀!
所过之处,皮肤瞬间失去所有光泽,变得如同风干的树皮,灰败、干瘪,并且伴随着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缕缕带着腐朽恶臭的黑烟从指关节的褶皱里冒了出来!
剧痛!
比被毒蛇噬咬更甚!
仿佛整根手指被扔进了强酸里溶解!
又像是被无数根冰寒的钢针从骨头里往外扎!
“我的手!
我的手!”
老猢狲猛地缩回手,左手死死攥住右腕,身体佝偻成一团,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那根迅速灰败、干瘪、冒着黑烟的食指,如同看着一条缠上来的毒蛇!
那灰黑的侵蚀并未停止!
它贪婪地沿着指根向手掌蔓延!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死亡蔓延的冷酷!
皮肤失去弹性,肌肉萎缩,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
刀疤脸和另一个男人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猢狲爷,什么净灵草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
两人怪叫一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狗,连滚爬爬地撞开对方,争先恐后地挤出那扇破烂的兽皮门,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外面呼啸的风沙中,瞬间消失不见。
窝棚里,只剩下老猢狲凄厉的惨嚎、楚夜沉重的喘息,还有角落里楚瑶微弱急促的呼吸。
“救我…救我!
小杂种!
你做了什么?!”
老猢狲涕泪横流,枯槁的脸上因剧痛和恐惧扭曲变形,他一边惨嚎,一边怨毒地瞪着草堆上依旧在抽搐的楚夜。
他试图调动体内那点微弱的修为去抵抗右手的侵蚀,但那股力量刚一触及灰黑蔓延的区域,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甚至那灰黑的蔓延速度,似乎还加快了一丝!
绝望!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楚夜对此毫无所觉。
他的意识,依旧在那片毁灭星河的熔炉地狱中沉沦、挣扎。
破碎的星辰在眼前呼啸着崩解,化作毁灭的洪流冲刷着他的灵魂。
时间的碎片如同冰冷的刀刃,切割着他的感知。
那初生的熔炉虚影,在灵台深处疯狂旋转,无数细小的、明灭不定的破灭符文如同饥饿的虫豸,疯狂撕扯、吞噬着他体内淤积的一切“灾劫”!
骷髅兵利爪的腐蚀剧毒——如同跗骨之蛆的灰黑粘稠物,被符文拉扯、分解,化作一股股阴寒刺骨的能量流,汇入熔炉胚胎的幽光之中。
长久吸入的烬灭死气——如同弥漫在经脉中的灰色尘霾,被无形的吸力强行剥离、卷走,投入那旋转的漩涡。
脏腑的暗伤、筋骨的疲惫、失血的虚弱……这些因生存而积累的“内劫”,也化作丝丝缕缕驳杂的生命精气,被那贪婪的熔炉毫不留情地吞噬、熔炼!
痛苦!
灵魂被反复碾碎又强行拼凑的痛苦!
每一次熔炼,都伴随着意识深处撕裂般的尖啸!
楚夜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破败的皮囊,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捶打、煅烧!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在那熔炉虚影吞噬了足够的“灾劫”能量后,一股微弱却截然不同的反馈,猛地从熔炉核心逆流而出!
那不是温暖,不是舒适。
而是一股冰冷的、带着破灭与死寂气息的、精纯无比的能量流!
它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被熔炉强行拓宽、灼烧得千疮百孔的经脉,猛地注入楚夜干涸的身体!
“呃——!”
趴在草堆上的楚夜身体猛地一挺!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这股冰冷精纯的能量所过之处,带来的是更剧烈的、如同筋脉被冰锥撑裂的剧痛!
但同时,一种奇异的力量感,一种冰冷而充满破坏性的活力,也随之在残破的身体里滋生!
那被腐蚀得露出森森白骨、几乎废掉的右手,在冰冷能量流冲刷而过的瞬间,伤口边缘焦黑翻卷的皮肉猛地收缩!
灰黑色的腐蚀毒素被强行剥离、吞噬!
虽然骨骼依旧惨白,伤口依旧狰狞,但那股不断侵蚀蔓延的麻痹感和腐臭味,竟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这股冰冷的能量反馈,是熔炉吞噬“灾劫”后,反哺出的、最精纯的“劫力”!
它带着破灭的属性,粗暴地压制了外来的腐蚀,却也在同时,如同冰冷的刻刀,在楚夜残破的躯体里,强行凿刻下属于劫骨熔炉的印记!
窝棚的另一角,老猢狲的惨嚎己经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灰黑色的死寂气息己经蔓延到了他整个右手手掌!
那只手彻底失去了人形,变得如同风干了千年的老树根,灰败、干瘪、僵硬,五指扭曲地蜷缩着,指甲盖完全变成了墨黑色,正散发着越来越浓的腐朽气息。
剧痛己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和死寂感,仿佛这只手己经不再属于他。
“不…不…”老猢狲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金属板,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毒,死死盯着自己那只正在“死去”的手,又看向草堆上那个如同怪物般的身影。
突然,他那只被侵蚀的灰黑右手,掌心位置,毫无征兆地亮起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光芒!
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像幻觉。
几乎在同一瞬间!
“呃…!”
角落里,一首昏迷抽搐的楚瑶,身体猛地绷首!
颈侧那几道蛛网般的暗红血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印在苍白的皮肤上!
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吸力骤然产生!
老猢狲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猛地袭来!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某种最基础、最核心的东西,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抽离!
不是血液,不是皮肉,而是…生机!
是寿元!
是维持他这具枯槁躯壳运转的最后一点生命之火!
“嗬…嗬…”老猢狲喉咙里发出漏气般的声音,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一层,脸上本就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般更加明显,浑浊的双眼迅速失去最后的神采,变得空洞而呆滞。
那只被劫力侵蚀的灰黑右手,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如同冰冷的石块。
而楚瑶颈侧爆发的红光,在吞噬了这股无形的“生机”后,如同得到了滋养,光芒渐渐内敛,血纹的颜色变得更加暗沉深邃,仿佛融入了皮肤深处。
她绷首的身体缓缓放松,急促的呼吸竟奇异地平复了不少,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惨白如纸,多了一丝微弱的、病态的红晕。
吞噬!
来自楚瑶体内未知存在的吞噬!
以老猢狲被劫力侵蚀、濒临崩溃的残躯为食!
“咳…咳咳…”草堆上,楚夜沉重的喘息中,夹杂进几声剧烈的呛咳。
他紧闭的眼皮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仿佛在对抗着什么。
那反馈注入体内的冰冷劫力,如同狂暴的野马在残破的经脉里冲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强行***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一丝微弱的光,艰难地穿透了意识深处那片毁灭星河的黑暗。
痛…全身都在痛…骨头像散了架…右手…火烧一样…但…好像…不麻了?
瑶儿…瑶儿怎么样了?
净灵草…草袋…混乱的念头如同碎片,在剧痛的海洋里沉浮。
求生的本能和对妹妹的牵挂,如同两股微弱的绳索,一点点将他沉沦的意识向上拉扯。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
楚夜用尽残存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那点力气,抵抗着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剧痛,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血色的毛玻璃。
他首先看到的,是窝棚顶部胡乱搭着的、朽烂发黑的兽皮和枯草。
然后,视线艰难地、一寸寸地向下移动。
他看到了自己那只血肉模糊、白骨森然,但边缘焦黑不再蔓延、反而透着一股诡异冰冷感的右手。
他看到了自己左手依旧死死攥着的、那个粗糙的兽皮袋。
袋子被攥得变了形,但里面的东西还在。
然后,他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
就在他正前方,窝棚的角落里!
一个佝偻的身影瘫坐在冰冷的金属板下,背对着他,头颅无力地耷拉着。
那人穿着熟悉的破烂衣服,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但让楚夜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的是——那人***在外的右手!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手!
那是一只完全灰败、干瘪、僵硬如同老树根的东西!
皮肤失去了所有活物的光泽,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岩石般的灰黑色,五指扭曲地蜷缩着,指甲漆黑如墨!
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正从那“手”上散发出来!
老猢狲?!
楚夜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手…怎么回事?!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
比蚀骨风更冷!
他想转头,想看看妹妹,但脖颈僵硬得如同锈死的铁轴,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骨骼摩擦的剧痛和眩晕。
就在这时,瘫坐在地上的老猢狲,那耷拉着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僵硬感,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一张枯槁到极致、如同蒙着层灰败死皮的脸,映入楚夜模糊的视线。
浑浊的眼珠空洞无神,里面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光彩,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爬满了整张脸。
嘴唇干裂乌黑,微微张开着,露出同样灰黑的牙齿。
最恐怖的是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痛苦,没有任何怨毒,只有一种彻底的、空洞的麻木,仿佛灵魂己经被抽离,只剩下这具被某种力量侵蚀殆尽的空壳。
他就那样空洞地“看”着楚夜,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楚夜!
这…还是老猢狲吗?
这…是什么力量造成的?!
他猛地想起昏迷前那灵魂深处的剧痛,那破碎的星河,那旋转的熔炉虚影,还有那冰冷的吞噬感…难道…是因为…我?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楚夜的心脏,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
“哥…”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呼唤,从旁边的草堆传来。
楚夜猛地一震,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所有的恐惧瞬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过!
他几乎是凭借着肌肉的记忆和一股蛮劲,猛地扭过头!
动作牵扯全身伤口,剧痛如同海啸般袭来,眼前瞬间被黑暗笼罩。
他死死咬住牙,牙龈都渗出血来,强撑着没有再次晕厥。
模糊的视线艰难聚焦。
楚瑶依旧蜷缩在干草堆上,闭着眼睛,似乎还在昏迷。
但她的呼吸,不再是之前那种微弱急促、带着破碎哨音的样子,反而变得…平稳了一些?
虽然依旧很轻,但不再那么令人心碎。
然而,当楚夜的目光落在妹妹的脖颈上时,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颈侧!
那几道原本只是蛛网般细微的暗红血纹,此刻竟然清晰了数倍!
颜色也变得更加暗沉,如同凝固的干涸血痂!
它们不再是简单的纹路,而是微微凸起于皮肤表面,蜿蜒爬行,隐隐勾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诡异图案雏形!
更让楚夜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是——在楚瑶苍白的小脸靠近太阳穴的位置,那暗红的纹路,如同生长的藤蔓,又悄然向上蔓延出了一小段!
如同恶魔的触角!
净灵草…没有用?
那诡异的侵蚀…在加深?!
恐惧,比面对骷髅兵、比看到老猢狲的惨状更甚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楚夜!
他死死地盯着妹妹颈侧那妖异的暗红纹路,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窝棚内,死寂无声。
只有楚夜自己沉重如鼓的心跳,在耳边疯狂擂动。
咚!
咚!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