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替考父亲在咆哮，声音穿过墙壁，在隔壁房间嗡嗡作响。我戴上耳机捂住耳朵，
打开播放器，播放的尽是些关于夏日恋情的流行歌，简直不合时宜到了极点。
平时总是忙于应酬，对我们不闻不问，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拿弟弟当出气筒吧，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老是想这些琐碎的事情，简直是浪费时间。我拿起摊在桌上的书，靠在椅子上。
这下又能享受一段安静的时光了……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投下一道影子，
我意识到有人进来了。我急忙摘下耳机。“小进，你在啊。过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在我回头之前，闯入者——父亲的声音已经响起。眼前是他瘦削却肩膀厚实的身躯。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就算听到理由，
我还是会照父亲说的做。而且，父亲也压根没想过我会反抗。“是小正的事。
”父亲仿佛在说“光说这个你就该明白了”，随即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我几乎是跳离椅子，
立刻跟了上去。隔壁弟弟的房间，格局和我的一模一样。当然，装饰不同，
但基本结构是一样的。……本该如此，可这里的光线却冰冷得多，气氛也沉重无比。
被叫进这种地方，真是麻烦透顶。我立刻就想回到自己的房间。“总之先坐下吧。
”父亲这样说道，我便在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坐垫上坐下。隔着小书桌，
对面是板着脸的父亲。旁边是蜷缩着身体的弟弟。“明明是双胞胎，长得又这么像，
怎么就这么天差地别呢？”大概是吼累了，父亲用一种厌烦的语调开了口。
他的目光在我和弟弟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比较。“一个一次就考上了重点大学，
另一个却要复读……而且啊，我回来一看，小正他……”父亲移动着视线，先是看了看小正，
接着又看向书桌。我也跟着看了一眼，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
灯光下是我熟悉的高考复习资料。不过看样子根本没翻开过，结果可想而知。在我看来，
小正并不是那么笨。我琢磨着父亲是不是知道这点？“而且，他还说什么‘不行了，
我根本考不上跟你一样的大学’，真是个没用的家伙。”我并非想装大人，
但也并非不能理解父亲的叹息。父亲在单位身居要职，一贯以精英自居，
儿子中有一个成了“落榜生”，确实有损他的面子。话虽如此，不快点进入正题，
我也很为难。只想快点结束谈话，从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哪怕早一秒也要逃出去。
“依我看，小正已经不行了。我知道话说得有点重了，但他也有好的地方。
”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话说过了头，父亲急忙补充道。“小正他，好像不擅长死记硬背。是吧？
”我观察着弟弟，看到他微微点了点头。我对父亲稍稍有点佩服。嚯，
这不是也看到了小正的一点优点嘛。父亲继续说道。“不过，进入大学后的学习，
他应该能充分适应。总之，这种更具体的学习，这小子倒是挺适合的。小进，
你也这么觉得吧？”“啊，嗯。我、我也这么觉得。”突然被问到，
我结结巴巴地表示了肯定。不过，这话倒没有违心之处。老实说，
弟弟就是个不适合考试的学生。“话虽如此，就算我找关系，也不可能无条件让他通过高考。
所以啊，”父亲脸上露出一种神秘兮兮的表情，“……在说之前，我得先问问你。
接下来的话，无论最终成不成，都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这个约定，能遵守吗？
”“……”父亲的说法和眼神让我一瞬间有些困惑，但意思无非是“不准告诉别人”。
这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此判断后，我回答道：“我遵守。”“那我就说了，好好听着。
”父亲说着，警惕地环顾了一下房间的门，确认是关着的。连母亲都想瞒着的事？
我心中生疑，同时也感到了紧张。弟弟那边，大概已经听过谈话内容了吧。
他一直耷拉着脑袋。只有我一个人紧张得身体僵硬。“小进，你……有自信再考一次，
然后考上吗？”“诶……？”听到父亲那句话的瞬间，我脑子一片混乱，
以至于发出了呆愣的声音。但立刻就明白了。替考。
父亲希望我冒充弟弟去参加高考……2.隐藏的杀意“你觉得怎么样？
”我正因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而发愣时，父亲的声音传来。我猛地回过神，看向父亲的眼睛。
——他是认真的。“……那个……我想……大概没问题吧。
既然小正在模拟考能考出那样的成绩，我总会有办法的。”或许，无论真相如何，
我都该回答“我可能考不上”。然而，被父亲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不容置疑的气势所压倒，
不知不觉间，我竟老实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吗，不愧是我儿子。
很多人一进大学就开始放纵玩乐，你果然不一样。”真可怜，父亲实在不善言辞。
他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套话，尽是些似曾相识的陈词滥调。这大概是因为他作为领导，
一直以来都只进行着模式化的对话吧。不过，现在可不是为这种小事担心的时候。
一旦父亲说出下一句话，我就无法拒绝了。事情来得太突然，我的良心多少也有些刺痛。
但另一方面，我内心也在飞快地盘算着。接下替考这件事，卖给弟弟和父亲一个人情，
对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这次替考，
似乎还能有别的用途……脑海里浮现出一架天平的影像。在经历了一阵摇摆不定后，
它最终倾向了一边。“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吧……你会做吧？”“……嗯。我会试试看。
”这就是我的决定。我用余光瞥了一眼理所当然般点头的父亲和露出惊讶表情的弟弟，
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普通人大概都有那么一两个恨之入骨、恨不得杀掉的家伙吧？当然，
前提是不用承担罪责的话。我有三个，一个是父亲。在外人看来，他或许是个了不起的人，
但那不过是空壳罢了，至于他的内在，我最清楚不过了。另一个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也就是……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我时常深切地感到，真不该生为双胞胎。
最常见的就是被外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如果是作为独生子出生，
就不会遭受这种如同被示众般的目光了吧。不过，以上两人身上也有不少可以利用的地方，
而且可能正因为是身边的人才更容易看到讨厌的一面，所以放他们一马也未尝不可。
剩下的那一个就是——吴川。尽管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但没有任何其他目标能比得上，我对他抱有的强烈杀意。从很小的时候，对，
大概从幼儿园开始，这家伙就像孽缘缠身一样总在我身边打转。这一点上，
或许吴川对我也是同样的感情吧，总之就是令人厌恶。他总是事事都要跟我较劲。
如果只停留在“较劲”的程度，也许还能算是个不错的竞争对手。然而，
大概从初中二年级开始，那家伙对我的态度就几乎可以称之为“敌意”了，
处处都要跟我争个高下。学校考试的成绩自不必说，
运动能力、劳技课的手工、利用一切活动机会从异性那里收到的礼物数量，
乃至中考、高考……没完没了。如果能力差距明显，或许就不会这样了。但麻烦的是，
吴川和我的能力似乎相差无几。单论能力的话，吴川反倒更像我的双胞胎兄弟。
而且直到现在，我和吴川依然离得很近。我们的竞争关系仍在继续。真是糟透了。
虽然确实糟透了，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说出“算了吧”这种话。
那会被视为直接举白旗投降认输。然而，实际上，我真的想结束了。于是——我这样想道。
既然对方事事都想跟我一较高下，那不如就把杀人也加进这场竞赛里好了。
对方没有抗议的资格。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单方面挑起的。事到如今，
我根本无需向他宣战。谁先动手谁就赢，只要我在杀掉吴川之后能成功逃脱，
那就是我的胜利。3.意外事故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林美兰内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电话那头的语气听起来明显十分慌乱。“出大事了。”对方只是反复念叨着这个词，
仿佛走投无路一般。虽然还说了些别的，但美兰完全听不懂。听着听着，
美兰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你是……小江？”“啊，是的是我。
”对方似乎稍微冷静了一点。尽管如此，电话那头的江小薇依然喘着粗气，
像是刚刚全力冲刺过一样。等到对方呼吸平稳了些，美兰才缓缓问道：“怎么了？
你不是陪小正去考试了吗？”“那个……”突然，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美兰的不安瞬间达到了顶点。“小江？小正出什么事了？”美兰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近乎尖叫。明知徒劳，她还是紧紧攥住听筒。“林阿姨……小正他，出车祸了。
”“……”美兰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来时，她感到呼吸困难。“——车祸？
”“现在在XX医院。”江小薇的声音忽然变得坚定，像是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
“请您马上过来。……那个，听说情况很危险！”意识几乎要飞散的美兰，被这声音唤醒。
“……明白了。谢谢你。”不知为何，她用一种自己都觉得平静的声音说完话，
便放下了听筒。然后立刻只抓起钱包和家门钥匙就冲了出去。
没时间联系他爸爸和小进这个念头，虽然只是一瞬间，却掠过了她的脑海。
“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的话，在美兰听来，如同远古巫师念诵的诅咒一般。
最初的两三句话，美兰就明白了一切，后面的话再也无法理解。“阿姨，请您振作点。
”是江小薇的声音。美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瘫倒在地。在几个人的搀扶下，
她才勉强站了起来。“请您……确认一下。”美兰一时间还是无法立刻理解医生的话。
但在恍惚的思绪中，她终于明白了——是确认儿子的死亡……她跟着医生，
和江小薇两人走在冰冷干净的走廊上。“那个……他走的时候，样子安详吗？
”她战战兢兢地问道，害怕看到他死后的表情。“嗯。”医生背对着她，小声地点头应道，
“样子没变。……至少，脸还是完好的。”最后这个词，是带着顾虑用很小的声音说出来的。
接下来的时间，对美兰来说，既漫长又短暂。
所听关于后事的说明、然后准备守灵……“是小江吧……当时是什么情况……能告诉我们吗？
”旁边的丈夫说道。美兰也向江小薇问过好几次，但总是立刻变得模糊不清。也许潜意识里，
她想要忘记儿子的死，不，是想要当作从未发生过吧。
江小薇是高中时和小正、小进同年级的孩子。特别是因为和小正同班过，所以好像关系很好。
去年小正高考落榜时，美兰的脑海里，曾瞬间掠过“都是这个女学生害的”的想法。
她听信了“谈恋爱的话只有男生成绩会下降”的传言。至于江小薇和小正是否真是那种关系，
美兰并不清楚。但是，美兰看到江小薇之后的态度，很快就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她一直在小正身边支持他复读。那份热情，甚至可以说比双胞胎哥哥小进还要积极。
就连考试当天，进突然说要去体检然后跑掉，还是小江陪他去的考场。美兰一边想着这些，
一边听着江小薇不知是第几遍的讲述。等江小薇大致说完，丈夫开口了：“说是精神恍惚，
摇摇晃晃地冲上了车道……是吗？”他的表情显得相当凝重。
江小薇有些顾虑地补充道：“……那天早上起，我就觉得小正的样子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4.双胞胎这是第一次听到的说法。美兰睁大眼睛，身体前倾。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气势，江小薇在脸前摆了摆手。“不，那个，
说不对劲也只是我的感觉罢了。只是，总觉得……”“那也没关系，说说看吧。
”美兰追问着。一旁的丈夫则沉默不语，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不，更准确地说，
像是在静观其变。江小薇开始讲述：“好的……，早上在考点外碰头的事，您知道吧？
”“嗯。”“从那时起，小正的样子就有点怪。具体怎么怪我也说不上来，
但感觉就是心不在焉的。”“心不在焉……”不能说小正从来没有过那种样子。但是，
在高考当天心不在焉，实在不像话。“那……不是因为他很放松吗？”对于美兰的疑问，
江小薇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等我跟他搭话之后，
他倒是挺能聊的，可以说是在放松吧。但是，在我走上台阶，
看到他样子的时候……只能说他是心不在焉的。
”“他……没在看英语单词本或者复习资料之类的吗？”“这么说来……确实没看。
”江小薇歪着头。这不由得让美兰感到奇怪。那个一直显得缺乏自信的孩子，
在考试当天居然什么都没看？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表现吗？如果是那样的话，
倒和之前说的“放松”对得上。但是，“心不在焉”和“破罐子破摔”应该不是一回事吧？
“那……考完之后呢？”美兰忽然想到，便问道。发生事故之前，正的样子是不是也不对劲？
“考完之后……是指考试结束之后对吧？嗯……怎么说呢，就像是躁郁症那样？
情绪极度高涨的状态和极度消沉的状态反复交替出现的那种感觉。”因为说得比较模糊，
美兰便询问具体表现。“他应该说了这样的话……‘没问题了’。他一边笑，
一边反复说着‘没问题’，甚至还把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过，
所以吓了我一跳。”江小薇的话也让美兰吃了一惊。就算是因为考试结束而心情放松，
也很难想象那个孩子会有那样的举动。如果是小进还说得过去，
但性格相对内向的小正做出这种行为，实在不合常理。“可一转眼，
他又突然沉默下来……一直低着头，自顾自地越走越快。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不行了，
不行了’之类的话。”“……这不正常啊。”丈夫终于开口了。“不过，
你不会说他是自己主动冲到马路上的吧？”“是的。他当时就是心不在焉的，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江小薇咬着嘴唇。谈话中断了。
一旦涉及到儿子死亡瞬间的话题，自然无法继续下去。过了一会儿，
丈夫嘀咕道：“……小进那小子，还没回来吗？”这一点，美兰也一直很在意。
早就联系了小进去做体检的医院，告知了事故的消息。可如今天都黑了，他还是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啊……”美兰脑中甚至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连那个孩子也出事了？
就在这时，玄关那边终于传来了声响。“小进？”美兰喊着名字站了起来。
走向通往玄关的走廊，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了人影。灯明明是开着的，
应该是刚回来的孩子关掉的吧，美兰判断。“……我回来了。回来晚了，对不起。
”5.善后之策上说着，幸存的另一个儿子从美兰身边溜了过去，走进了客厅。
“怎么回事？去哪儿了？”丈夫的语气比美兰预想的要平静得多。
她还以为会更生气……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
但这个人内心是否也因失去小正而翻涌着悲伤呢？美兰不禁有些担心。“啊，
小江……你也来了啊。
”活下来的双胞胎之一无视了丈夫——对他而言本应是绝对权威的父亲——的话，开口说道。
目光似乎正对着江小薇。江小薇则是一脸困惑，向他默默点头致意。过了一会儿，
他移回视线，声音颤抖着回答：“弟弟……小正死了的消息，
让我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或者说，是像有股冲击感贯穿了身体一样……。其实，这种感觉，
我在接到事故通知之前就感觉到了。后来一打听，那个时间点，
正好和小正遭遇车祸的时间重合了。
进、小进……”“是只有双胞胎才有的心灵感应或者同步性什么的吧……虽然以前根本不信，
但亲身经历了，现在反倒有点信了。你问我怎么回事来着？不知怎么的，
身体里一直有那种感觉……想回也回不来。刚才也说了，我觉得是心灵感应。
好像能听到弟弟的声音……说‘别丢下我’。”“体检之后，你在哪儿？
”“到处……白天在公园待着。然后去了图书馆，又进了咖啡馆。电影院的氛围实在受不了，
就没进去。”他叹了口气说道，随即就想离开客厅。“等等，
明天的事……”“让我一个人待会儿。”面对美兰的话，儿子用冷淡的声音回应道。
说的话本身并不冷淡，但那语调却……美兰无可奈何，看向丈夫。
他像是“嗯”了一声似的点点头，对着孩子的背影说道：“小进。”“……什么事，爸爸。
”儿子回过头，目光黯淡无光，仿佛精气神都被抽干了。“等你有心情的时候吧，
晚点来我书房一趟。有话跟你说。”“……知道了。”他勉强表示同意，然后再次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