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空旷,木棺闪烁着黑色的光,不远处是两盏微黄的灯光。我看见灯光照见满地的茅草,
还有阴影下的每一张脸。撕心裂肺的母亲,啜泣呜咽的弟弟,还有周围那一声声哀悼。“哎,
好不容易养到大学这么早就死了。”“谁说不是呢,这当妈的也是可怜。”哭声愈发起劲,
可我却只听到了哭声下的虚伪。妈妈,结婚,流产,离婚,我向你求救那么多次。
你却只会说,“忍忍吧,都是这么过来的。”“你离婚会害死我们的,
他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会改的,你原谅他吧。”一次又一次,
我体谅你独自养育孩子的不易,回馈你说的“爱”。直到,冰冷的湖水传来你恶毒的声音。
“终于死了,还怕她再活几年,全家的好运真让她一个人吃了。”呵,好运?!
临死前才发现真相也算是好运,也省的糊涂了一辈子。可是,妈,
你知道我在外面是做什么的吗?就算付出一切我也会回来的。1“玉兮玉兮,以我之灵,
缔结契约,颠倒乾坤,重归其位。”黑暗破碎迸发出凛冽的白光,灵魂被撕扯,以光为线,
钩成新的灵魂。再次睁开眼,入目是刺眼的阳光,还有不停响着的手机。忍着痛楚,
我接通了电话,那边是熟悉的声音。“下车了吧,就在县医院。正好中午了,我们还没吃,
等你来了一起吃。”“嗯,马上就到。”一个小时后,我站在病房前,
透过窗户看见了病床上的人面色红润。嘴里吃着削好的苹果,欣慰地看着身边的男子,
“是啊是啊,儿子孝顺,算命的都说他比闺女有孝心。”我扯了扯装作没听见样子,
推开房门。“妈,你怎么样了?怎么好端端地住院了?”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出现,
她向来精明的眼中划过一丝尴尬,转眼又被惊喜替代。“诶,回来了,怎么又瘦了,
又不好好吃饭。”我坐在一旁,掩饰道,“忙,没时间吃。”“忙点也好,一定要好好表现,
不会得要多问,不要——”不等她说完,我打断道,“好了好了,我还没吃饭,先吃饭吧。
”“诶,不用出去买了,你弟买的包子,粥,特意给你留的,他买什么都想着你。
”我看了看旁边与我有着五六分相像的男人,调侃道,“呦,许易,还没毕业就能挣钱了,
不错嘛。”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中透露出得意。只是,
若不是我看见了垃圾桶里的外卖盒,我还真以为是给我特意留的。“行了,我先食堂热一下,
顺便买点晚上要吃的。”妈妈伸手拦住我,“不用了,我下午就能出院了。”“啊”,
我震惊地看着她,“不是说病的很严重吗?多住几天吧,再观察观察。”“不用了,
”她心虚地眨眨眼,眼神漂浮不定,“就是中暑了,今晚就能出院。”“啧,你也没早说,
我还特意在外面订了几天酒店特意来陪你。”她立马黑了脸,语气里有些责怪,
“怎么乱花钱,都回家了,直接在家住啊,快去退了吧。”“不给退了,
我明天再回家也是一样。”我无辜地看着她,“再说了花的是我的钱。”“既然你也没事了,
那我先去酒店了,坐了半天车累死了。”说完,我转身离开,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神。
直到关上房门,我隐约听见隔壁床位的大妈小心翼翼地说,
“你这闺女确实有点——”有点什么?不用想我也知道后面两个字是什么——自私。
前世我照顾你一天一夜,忙的饭都没吃几口。可你在外人面前却只提起儿子天天去照顾,
关于我的好你一句不提。这次,我可不会再傻傻地给别人做嫁衣。夜晚,我躺在床上,
看着黑暗之中燃烧的香烛,浓烈的气味一股股地钻进鼻尖。我喃喃低语,
恍惚间来到了一间茅草屋前。慢慢推开门,骤然对上了一双黑乎乎的眼睛,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定下心神,仔细看着那人,她分明是我那早就进了坟墓的姥姥。
我想起来了,她是我们村以前有名的神婆。2月光颤抖,风声呜咽,
我难以置信地瞧着稚嫩的双手。“怎么会,难道玉珏又把我带到了这个时候?
”转念又摇摇头,“不对,师傅说了,玉珏只能用一次,
可是这——”“你摇头晃脑干什么呢,快进来。”阴冷而又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我,
我抬头正对上姥姥凌厉的眼神。身后有人推了推我,那是年轻时的母亲,
怀里抱着的还有我那体弱多病的弟弟。“快去。”轻柔的声音催促着我,
我控制不住地往屋里走去,坐在那小小的凳子上。妈妈坐在旁边,眼眶泛红,满脸沧桑。
“把这两个孩子的生日写下来。”“给,准备好了,都在这。
”妈妈欠着身子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纸条。“你想好了?一旦交换可就改变不了了。
”妈妈呆呆地翻动着眼珠,点点头。“一个家里男人才是主力,我丈夫已经死了,
我以后只能靠儿子了。”“行了,后天再来吧。”我拽着衣角看着缓缓关上的木门,后天?
后天发生了什么?风越来越大,妈妈拽着我的手往黑夜中越走越深。我想跑回去,
那个木屋里一定有什么,我要回去看看。可是,身体变小了,力气也变小了,
妈妈死死地钳住我的手。突然,手腕像是被刀硬生生的割开一样,我惊醒了。
我看了看完好无损的手腕,痛感并未消失,在里面。我僵硬着胳膊坐起身,
呆呆地盯着旁边只剩下一点点的香烛。直到最后一丝火光熄灭,我还是想不起来,
后天妈妈到底带回了什么?“别想了,好好睡一觉就知道了。”空灵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像是提醒。“师傅,”我埋进被子里,哽咽道,“对不起。”“玉珏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唉,只是,你那时候要是跟你师姐一起去国外,就好了。”“睡吧,明天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我才醒。摩挲着手腕,细小的疤痕划过指腹,
回忆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镯子,那个她说特意给我和弟弟打造的一人一个的镯子。
一直到镯子戴不下的那天,她收了起来,还说,“这都是你和你弟弟血脉的见证,
你们是一辈子的家人,一定要好好收着。”是它,那个媒介,交换命运的纽带。找到它,
一定能够改变这一切。3“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嗯,两三个小时吧,
我在商场买点东西。”“嗯嗯,那我等会去接你。”“不——”还没等我拒绝,
对面匆匆挂断了电话。我抖了抖手上劣质的金链子,笑了笑,“就要这个了,包的漂亮点。
”不一会,许易便到了门口。一路上,我们俩都没什么话,换句话说,
他也只有在需要帮忙的时候才会来找你。“回来了,你行李呢?”妈妈亲热的拉过我的胳膊,
左右看了看。我耸肩,一脸的理所当然,“寄走了,反正你病也好了,再过两三天我就走了,
太迟了老板该有意见了。”她讪讪点头,“行,那你三天后再走,多待几天。”“这个,
你的礼物,和我弟买的同款。”“同款?”“对啊,就是上个月你过生日他送的那个。
”她恍然大悟,拆盒子的手也停下来,露出埋怨的神色,“你啊,都上班了,还这么抠。
”“心意最重要啊。”我自顾自地躺在床上,环顾着四周白色的墙壁,
角落里是十几年前留下的柜子。“诶,我之前看到你朋友圈,表姐是结婚了吗?她病好了?
”“她那病好不了,但是男方家不介意,而且出嫁前还给她妈买了一副金手镯,
哪像你啊就给我买了这。”我瞥了她一眼,笑道,“这不正好和我弟那个凑成一对了,多好。
”“对了,我记得我小时候和我弟也有能凑成一对的镯子吧,要不你把那个卖了换个新的呗。
”她摆了摆手,转头就走,“不记得了,不知道放哪了。”我盯着她的背影,“怎么可能,
我帮你找。”“你去,找到就是你的了。”听到这话,我跳下床,奔着她的房间去。床下,
柜子,甚至连那个积满灰尘的箱子,全部,都没有。怎么可能,这个家只有这么大能放哪?
“呵,一回家,就乱翻东西,不知道先来看看我。”苍老而又刻薄的声音刺痛我的耳朵,
我缓缓转身。“奶,这说的啥话,马上要吃饭了,还怕见不着吗?”目光偏移,
看见了站在奶奶身后的男人,“爷,身体还好吧。”他毫无情感的眼神略过我,点了点头,
颤巍巍地往外走去。“走吧,走吧,该吃饭了。”饭桌上,我刚刚夹起一块排骨,
就听见弟弟在旁边撒娇道,“妈,我姐一回来你就买这么多肉,我也要吃。
”“说的这是什么话,平时也没亏待你。”说着,妈妈还是将碗向中间挪了挪。
我低着头扒着饭,心里微微触动,却又猛地惊醒。假的,都是假的,
是为了钓到大鱼放出的诱饵。“村北边书记家的小儿子回来了,你有空去见见。
”“呸——”吐出的骨头砸在碗旁边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我冷冷地说,“不去。”“啪!
”碗筷猛地砸在桌上,面前年过七十的男人看着我,“你必须得去,
村里哪个姑娘家像你这么大不结婚的!”“不去。”谁都别想让我结婚。
妈妈在一旁弱弱地出声,“要不你就先看看,认识一下,能不能谈的以后再说。
”“不——”弟弟突然打断道,“算了吧,我姐刚毕业,再等等也不迟。”一瞬间,
爷爷放松了神色,“嗯,听你的。”我心里止不住地冷笑,“虚伪。”饭后,
我准备出去透透气,却不想这时候弟弟追了上来。“姐,你别介意,咱爷就这样,老古板了。
”“嗯,”我故作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好咱家你还上过学,要不然都没人帮我说话。
”我们继续往前走,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快到小桥边,弟弟说,“哎呀,我忘了,
我是出来递东西给大伯家的。姐,你在这等着,我先去拿,等会咱俩一起去。
”我看着他匆匆跑开的身影,随后坐在桥边的石头上,冰凉触感从底部传来,
浑身打了个冷颤。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树枝在晃动。奇异的熟悉感从心底涌出,
又让人不自觉地发毛。。我“歘——”地站了起来,踩着杂草躲进旁边的林子里。
没过几分钟,我看见了桥边不远处摇摇晃晃的身影。月光下,男人脸上的伤疤清晰可见。
是他,我前世惨死的罪魁祸首之一,若不是他醉酒后强上了我,我压根不会怀孕,
也不会流产,更不会被永远困在山沟里。林毅,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我还怕我要是提前离开了就没法报复你了。趁着月色,我找了一块趁手的石头,
抬脚向那边走去。4林毅坐在桥上,摇晃着手里的酒瓶,嘴里爆着粗口,“臭小子,人呢,
给我弄哪了。”小子?谁?路的另一边跑来一个人,我侧身躲在树后,
想着他是不是还有帮手。可接下来,我听见的是更加熟悉的声音。“林哥,我姐呢,
她刚刚还在这呢。”林毅拽着许易的衣领,不耐烦地喘着粗气。“我还想问你呢,
不是说好人会在这的吗,你他妈的耍老子。”“没,没,她刚刚真在这。”“我不管,没人,
你得赔老子,你欠的那些钱就三倍还我好了。”“别,哥,再缓几天,我一定把我姐带来。
”许易弯着腰拉着林毅的手苦苦哀求。我抓着树干,如坠冰窖,没想到这件事不是意外,
而是早有预谋。我以为置身事外的人,其实也在算计我。桥边的路灯突然破裂,
我死死瞪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攥紧手里的石头,满脑子都是“去死吧。
”满心的愤怒被远处摇晃的手电打断,我左右看了看,往两人那边使劲一扔,
不知道打中了谁,只听见一声惨叫,内心舒畅不少。晃动的灯光越来越多,
嘈杂声成群结队地从四周涌来,我悄悄躲到人群后。桥边,村长带着他的小儿子,
一人拽着一只胳膊把缠斗的两人拉开。灯光照在他们淤青的脸上,
两人的嘴角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痕。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嘲讽,
“你俩这嘴角怕不是有什么私情吧。”“你说什么呢。”只见妈妈指着那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那人缩了缩头,气势下去一半,嘴上却还较着劲。“本来就是,不然谁大晚上来这。
”“行了。”村长打断道,瞥了一眼许易,“你姐呢,不是说她不见了吗?人呢?”“这。
”我挤到人群前面,笑着说,“我去湖边转了转,刚准备回家。”村长冷着脸,
语气中带着教育的口吻,“姑娘家的别在外面转,早点回家。”随后摆摆手,“都散了,
回家吧。”妈妈沉着脸拽着弟弟转身就走,我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若不是人太多,
我几乎就要压不住嗓子里即将哼出的小曲。也算是解决了一件隐患。回到家,
我担忧地看着弟弟脸上的伤,“没事吧,你也是倒霉正好撞上那个酒鬼了。
”弟弟瞥了我一眼,黑着脸回了房间。“睡觉吧,明天再说,都累了。
”妈妈推着我回了房间。透过门缝我清晰地看见她转头去了弟弟的房间,温柔细语地安慰着。
半夜,我迷迷糊糊地从厕所出来,沿着屋檐往回走。突然窗帘晃动,微弱的光线在眼前跳动。
瞌睡醒了大半,屋内是几道低语声,除了我之外——他们都在里面。
我轻手轻脚地靠在窗台上,冰凉的玻璃贴着耳朵,
里面传来的声音却和落水那天的湖水一样冰冷。“那笔钱我先替你还了,你以后少跟他接触。
”爷爷严肃地说。“嗯,但是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要是还缠着我们怎么办。”奶奶沉思,
“那就把清清给他家做亲,成为一家人,这点事不算事。”周围一阵沉默,没有反对的声音,
或许都认为这个方法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没有人问过我同不同意。
我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地往外跑去,迎面刮过冷冽的风将我变得千疮百孔。但是,
我还不能走,手镯还没有找到,一切都不等于重来。坚硬的沙砾摩挲着脚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