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醒来,我发现镜中倒影变成陌生女人。她对我笑,嘴角淌着血。起初以为是幻觉,
直到电梯门映出同样的脸。同事的手机屏幕里,我的倒影正被那个女人蚕食。会议室里,
主管突然指着我的脸问:“你是谁?”我冲向洗手间,镜中女人已占据半张脸。
老保安按住发抖的我:“二十年前,我老婆也是这样消失的。”他拉开抽屉,
里面是张没有新娘的婚纱照。“当镜子里的东西完全取代你,两个世界就会融合。
”我狂奔到顶楼想跳下去,却被保安死死抱住。“没用的,”他苦笑,“在镜中世界眼里,
我们才是入侵者。”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整座城市在镜中扭曲破碎。头痛,
像是有人拿了把迟钝的凿子,正一下一下地敲着我的太阳穴。后脑勺沉甸甸地压着枕头,
脖子僵硬得发酸。宿醉的滋味,像灌了一肚子浑浊的工业废水。我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卧室窗帘的缝隙里透进一线灰蒙蒙的晨光,
房间里还残留着昨夜劣质威士忌和烟灰缸混合的颓败气息。口干舌燥。我挣扎着坐起身,
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得喝水,喉咙里像塞满了砂纸。双脚摸索着找到冰冷的地板,
拖鞋不知踢到了哪个角落。我扶着墙,身体摇摇晃晃,像个蹒跚学步的醉汉,
一步三晃地挪向洗手间。洗手间里没开灯,光线昏暗。我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
指尖刚触到那冰凉的塑料凸起,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洗漱台前那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
一片朦胧的灰影晃动。宿醉的视觉残留和昏暗的光线搅合在一起,
视线模糊得像蒙了层油腻的毛玻璃。我眯起眼,想看清自己那张被酒精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脸。
轮廓在灰暗中慢慢凝聚,显出一个歪斜的、模糊的人影。不对。那不是我的轮廓。
那团灰影在镜中逐渐清晰,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细长的眉毛下,
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穿透镜面的冰冷玻璃,直勾勾地、毫无感情地盯着我。
她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仿佛从未见过阳光。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酒意瞬间被惊飞了大半。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突突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激起一阵钝痛。幻觉。一定是幻觉。
昨晚那该死的劣酒,加上熬夜,眼睛花了。我用力甩了甩头,
仿佛要把那荒谬的画面从脑子里彻底甩出去。眼皮沉重地眨了几下,再猛地睁开,
重新聚焦——那张女人的脸,依旧清晰地嵌在镜框里。而且,就在我瞪视她的瞬间,
那两片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拉出一个弧度。她在笑。
一个空洞、僵硬,没有丝毫温度的笑容。紧接着,一道粘稠、暗红的液体,
像一条蜿蜒的毒蛇,从她微微咧开的嘴角缓缓渗了出来,沿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巴,
无声地滑落。“啊——!”一声短促、嘶哑的惊叫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像被扼住了脖子。我的身体像是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猛地向后弹开,
后背又一次狠狠撞在墙上。冰冷坚硬的触感沿着脊椎一路窜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镜子里,
那个嘴角淌血的女人,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锁着我。那笑容,凝固在脸上,
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诡异。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瓷砖地板上爬起来,
踉跄着后退,狼狈地撞开了洗手间的门,跌回光线同样昏暗的卧室。
反手“砰”的一声狠狠甩上门,仿佛那扇薄薄的门板能隔绝镜子里那张恐怖的脸。
我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一面濒临破碎的鼓。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幻觉。一定是该死的幻觉。
威士忌的后劲还没过去,加上没睡好。我用力揉搓着发木发胀的太阳穴,
一遍遍在心里重复这个解释,试图给自己注入一点可怜的镇定。对,肯定是这样。
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那镜子里扭曲的脸,那嘴角淌下的暗红,
都只是酒精和疲惫联手编织的噩梦碎片。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把自己重新摔回凌乱的床上,
用被子蒙住了头,试图隔绝一切光线和声音,也隔绝那个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淌血的微笑。
黑暗包裹上来,带着被窝里残留的酒精和汗味。我在心里默默数着羊,强迫自己不去想,
不去看。睡吧,陈默,睡醒了就好了。一切都是假的。
地铁车厢像一个巨大的、密封的沙丁鱼罐头,
充斥着汗味、廉价香水味、早餐包子味以及无数疲惫灵魂呼出的浊气。我挤在摇晃的人堆里,
身体随着列车的前行而微微晃动,手紧紧抓着冰凉的金属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宿醉的钝痛和清晨的惊吓像一层厚重的油污,顽固地糊在感官上,
让周围嗡嗡的人声和列车摩擦轨道的噪音都显得遥远而失真。
我强迫自己盯着对面车窗上快速掠过的隧道广告灯箱,
那些闪烁跳跃的、色彩饱和过度的光斑,试图用这些毫无意义的视觉刺激填满大脑,
挤掉那挥之不去的、淌血的苍白面孔。是幻觉。一定是。我不断地给自己洗脑,
试图用逻辑的堤坝去阻挡那不断从记忆深处涌出的恐惧潮水。光线不好,宿醉眼花,
再加上可能最近压力太大……对,肯定是这样。项目截止日期快到了,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
神经绷得太紧。车厢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到站了。冰冷的机械女声报出站名。人流开始涌动,
下车的人推搡着往外挤,上车的人又迫不及待地涌进来,
像两股浑浊的潮水在狭窄的闸口交汇。我被裹挟在人流中,被动地向前移动,
双脚几乎要离开地面。终于,我被这股人潮推搡着,涌出了地铁车厢,涌到了站台上。
新鲜空气?不,只是相对不那么浑浊的空气涌入鼻腔。我稍稍松了口气,
调整了一下肩上快要滑落的电脑包背带,脚步有些虚浮地汇入通往写字楼电梯厅的人流。
写字楼大堂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头顶惨白的灯光,照得人脸色发青。
空气里弥漫着中央空调特有的、带着点消毒水味的凉气。等电梯的人已经排成了几条长龙,
低声交谈的嗡嗡声和电梯到达的“叮咚”提示音混杂在一起。我排在队伍末端,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光滑如镜的不锈钢电梯门。那金属表面像一块巨大的、扭曲的哈哈镜,
映照出周围晃动的人影,被拉长,被压扁,光怪陆离。
我的目光随意地落在门上映出的那个属于自己的模糊轮廓上。轮廓在扭曲的金属表面晃动着。
那个轮廓……不对劲。不是被拉长压扁那么简单。那身形,那肩膀的线条,明显纤细了许多。
还有……那张脸。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巨响。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僵了四肢百骸。
不锈钢电梯门上模糊映出的那张脸,虽然因为金属的扭曲变形而显得怪异,
但那张脸的轮廓——那尖削的下巴,那过于苍白的肤色,那深陷的眼窝……还有,
那嘴角……似乎残留着一道难以看清的、暗色的痕迹。是那个女人!
镜子里那个嘴角淌血的女人!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耳朵里嗡嗡作响,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我猛地低下头,
不敢再看那电梯门上的倒影,视线死死盯着自己脚下擦得锃亮的皮鞋尖。幻觉!还是幻觉!
我死死咬着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唤醒自己。一定是昨晚没睡好,
加上地铁里缺氧……对,就是这样。“叮——”电梯到了。人群开始向前移动。
我像个提线木偶,麻木地跟着人流涌进轿厢。轿厢里更拥挤,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
我被挤在角落,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厢壁。狭小的空间让我感到窒息。
我能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带着点探究,可能因为我脸色太差,或者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我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把头埋得更低,视线只敢落在前面同事深灰色西装的褶皱上。
脑子里一团乱麻,恐惧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电梯平稳上升,
数字在显示屏上跳动。电梯轻微一顿,停了下来。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外面等待的人群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向里涌来。
轿厢内瞬间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和抱怨声。“哎哟,挤什么挤!”“后面的别推了!
”我被新涌进来的人流挤压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后背重重撞在轿厢内壁光滑的金属面板上。那面板同样光洁如镜。几乎是撞上去的瞬间,
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面板上反射出的影像。清晰无比。不再是模糊扭曲的影子。是那张脸。
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嘴唇很薄,此刻正微微向上弯着。那绝不是属于我的五官。
最刺眼的是,一道细细的、暗红的血线,正从她的嘴角蜿蜒而下,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爬过下巴,滴落……无声地滴落在镜面的底部。冰冷。极致的冰冷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然后猛地向下一扯,沉入了无底深渊。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将我吞没。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
“呃……”一声短促、惊恐的抽气声从我喉咙里硬挤出来。
站在我旁边的一个穿着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同事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侧过头,
微微蹙起精心描画的眉毛,
目光带着一丝关切和更多的疑惑落在我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陈默?
”她试探着叫我的名字,声音不高,但在相对安静的电梯轿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黑眼圈好重啊,昨晚又通宵了?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是在评估一件出了故障的仪器。她的声音像一根针,
刺破了包裹着我的恐惧泡沫。我猛地抬起头,像溺水的人渴望空气,嘴唇哆嗦着,
却发不出任何成句的声音,只能惊恐地、求助般地看着她。她的眼神,她的询问,
都在提醒我,我的状态在别人眼里有多么异常。这异常,不是因为宿醉,不是因为疲惫,
而是因为……镜子里那个东西!电梯终于到达了公司所在的楼层。“叮”的一声脆响,
如同赦令。门一开,我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第一个冲了出去,
像一颗被弹射出去的炮弹,脚步踉跄地冲过铺着灰色地毯的走廊,
完全不顾身后同事们投来的诧异目光。我需要一个地方躲起来,一个没有镜子的地方!
洗手间?不!那里全是镜子!茶水间?格子间?混乱的念头在脑子里炸开。我像只没头苍蝇,
一头扎进了最近的公共休息区。这里有几张沙发和小茶几,角落里有一台饮水机。
最重要的是,没有大面积的镜子!我冲到饮水机旁,背对着入口,
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塑料机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
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稍稍压制了一点那几乎要烧穿理智的恐慌。“陈默?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在身后响起。我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
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是李薇,项目组的同事。她手里端着个印着卡通猫咪的马克杯,
显然也是来接水的。她看着我,眉头皱得更紧了,
眼神里的关切被一种更深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取代。
“我的天……”她下意识地低呼一声,端着杯子的手都顿住了,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的脸上,“你……你脸色真的……好吓人。
而且……”她的声音迟疑着,带着点不确定,“你的脸……怎么感觉……怪怪的?”“怪?
哪里怪?”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李薇又仔细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
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摇摇头,语气带着安抚:“没什么……可能灯光问题?
或者你太累了。要不要去跟主管请个假?你这样……真让人担心。
”她的话非但没有安慰到我,反而像一桶冰水浇了下来。她也觉得我的脸“怪怪的”!
那不是我!是镜子里那个女人正在影响我的脸!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神经。
就在这时,李薇放在旁边小圆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大概是来了消息,
屏幕短暂地解锁了。屏幕是黑的,像一块小小的、光滑的黑曜石。就在那屏幕亮起的瞬间,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屏幕像一面微缩的、漆黑的镜子。在那片漆黑的镜面上,
清晰地映出了我此刻的身影——上半身微微前倾,撑在饮水机上,脸色惨白。
但就在那个倒影的旁边,紧挨着我的肩膀,还有另一个影子!一个女人的影子!苍白、纤细,
嘴角带着那道刺目的血痕!更恐怖的是,那屏幕里倒映出的我,我的脸部轮廓,
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融化!仿佛被投入强酸的蜡像!而那个女人的影像,
正从我的影像边缘,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又像是贪婪的寄生虫,迅速地向内侵蚀、覆盖!
我的影像在缩小、扭曲、消失,她的影像在膨胀、清晰、占据!“啊——!”这一次,
我终于无法控制地尖叫出声,声音凄厉刺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我猛地向后退去,
撞翻了旁边的一个小垃圾桶,里面的废纸团滚落一地。“陈默!
”李薇被我突然的尖叫和剧烈的反应吓得手一抖,马克杯差点脱手,
热水溅出来烫到了她的手背,她也顾不上疼,只是惊恐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再也无法待下去,无法解释,无法思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离开所有能映出影像的东西!我猛地推开她,像一头发疯的困兽,跌跌撞撞地冲出休息区,
朝着远离人群的方向,朝着相对封闭的格子间区域狂奔而去。
身后传来李薇焦急的呼喊和其他同事被惊动的声音,但我充耳不闻。
世界在我眼中只剩下扭曲的光影和那无声蔓延的、冰冷的恐惧。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一头撞进自己那个狭小的格子间,几乎是摔进了那张吱呀作响的办公椅里。
冰冷的塑料椅背抵着我的脊椎,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近乎虚幻的支撑感。
我双手死死捂住脸,指尖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试图用物理的痛楚压制那几乎要冲破头骨的恐惧。掌心的汗又冷又黏。幻觉?不。
李薇看到了,她看到了我脸上的“怪”!
电梯门上、饮水机旁手机屏幕里……那清晰无比的侵蚀过程!那女人不是幻觉!
她就在镜子里!她在……取代我!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我的大脑,
搅得里面一片血肉模糊的浆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水涌上喉咙口,又被我强行咽了回去,
嘴里满是苦涩的铁锈味。怎么办?谁能帮我?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报警?
告诉警察镜子里有个女人在取代我?他们会把我当成疯子关起来!朋友?
谁能理解这种荒谬绝伦的恐怖?混乱的思绪像一群没头苍蝇在脑子里乱撞。就在这时,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了我的格子间入口。那脚步声沉稳,带着一种特殊的节奏感,
是硬底皮鞋踩在办公室地毯上的声音,不疾不徐。我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放下手,抬起头。
是写字楼的老保安,王伯。他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保安制服,
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帽檐下露出花白的鬓角。他个子不高,背脊却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