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袖口擦去铜镜上的霉斑,指尖触到冰凉的镜面时,仿佛有股电流顺着手臂窜进心脏。
镜中突然浮现出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她穿着褪色的蓝布衫,领口绣着几近模糊的缠枝莲纹样,
鬓角别着朵干枯的白玉兰,花瓣边缘卷曲发黑,却依旧能看出曾经的洁白。
她对着我缓缓勾起嘴角,那笑容诡异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具体的场景。
“你是谁?” 我猛地后退,后腰撞在墙角的樟木箱上,箱盖被撞得吱呀作响,
随后 “啪” 地弹开,半打泛黄的药方从里面滚了出来,散落在地板上。
最上面那张药方的字迹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出 “光绪二十七年,沈氏,
心悸症” 这几个字。这面嵌在梳妆台里的铜镜,是三天前在祖宅阁楼发现的。父亲临终前,
一直紧紧攥着这把雕花钥匙,钥匙柄上的花纹已经被摩挲得光滑发亮。他喉咙里呼噜着血沫,
艰难地吐出 “烧了它” 这三个字,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决绝。可当我带着钥匙,
撬开阁楼里那个积满蛛网的暗格时,里面只有这面铜镜静静躺在紫檀木匣里。
镜面蒙着层青灰色的锈迹,乍一看去,像极了凝固的血。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琉璃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这嘈杂的雨声里,
我隐约听到些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爬行。我警惕地转过头,
赫然看见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正在自动打开,盒盖一点点向上翘起,露出里面殷红的膏体。
而在那膏体表面,竟映出个模糊的黑影,那黑影细长而扭曲,正顺着镜面边缘一点点往下爬。
“别碰那镜子!”一声急促的呼喊自身后传来,紧接着,木门被猛地撞开,
“砰” 地一声撞在墙上。我惊魂未定地看去,只见来人身后似乎跟着道残影,
那残影轻飘飘的,若隐若现。来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学生装,梳着齐耳短发,发丝有些凌乱,
脖颈处有一道深色的勒痕,那勒痕像是用绳子勒出来的,边缘清晰,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
显得格外狰狞。“你是谁?” 我下意识地抄起墙角的铜烛台,烛台上还残留着凝固的烛油,
滴在虎口上,烫得我一阵钻心的疼,也让我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我是沈清辞。
” 女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
“这镜子里锁着我太祖母。”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镜面边缘的缠枝纹,
那纹路雕刻得极为精细,枝蔓缠绕,栩栩如生。“光绪二十八年,
她就是在这梳妆台前上吊的。”话音刚落,铜镜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出来。镜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一圈圈扩散开来。
我惊恐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见镜里的影像正在慢慢融化,皮肤像蜡一样流淌下来,
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骨骼,那景象骇人至极。“它在认主。” 沈清辞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指尖冰凉刺骨,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冻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也姓沈,
对不对?”就在这时,樟木箱里的药方突然簌簌作响,像是被风吹动。
最底下那张药方轻飘飘地飘到我的脚边。我弯腰捡起,当看清落款处的朱印时,
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 那方 “沈氏婉玉” 的印章,
和我母亲压在梳妆台玻璃板下的藏书印一模一样,连印章边角那点细微的缺损都分毫不差。
雨停的时候,沈清辞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小捆艾草,在香炉里插了三支。艾草被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特的香气,既有些刺鼻,又带着一种安神的意味。
青烟缭绕中,她翻开那本线装的《沈氏宗谱》,宗谱的纸页已经泛黄发脆,边缘还有些磨损。
她指着道光年间的那页说:“每代沈家女眷都活不过二十五岁,死状全一样。
” 泛黄的宣纸上,“自缢于妆镜前” 几个字被虫蛀得只剩残影,
但依旧能让人看清上面的内容。我突然想起母亲去世那天的情景,
那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她穿着那件我从未见过的蓝布衫,
和镜中女人穿的那件极为相似,脖子上缠着条红绸带,红得像血一样。她倒在梳妆台前,
身体已经冰冷僵硬,手里紧紧攥着半朵干枯的白玉兰。
法医当时给出的结论是抑郁症发作自杀,可我分明记得,在她倒下的那面梳妆镜面上,
有几道清晰的抓痕,像是有人从镜子里面拼命往外爬时留下的。“这镜子能照出人的前世。
” 沈清辞突然按住我的肩膀,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我根本无法挣脱。
她把我的脸往镜面按去,“你看,那是民国二十六年的你。”我被迫盯着镜面,
只见镜中浮现出一间煤油灯照亮的阁楼。昏黄的灯光下,
一个穿学生装的女孩正蹲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在铜镜上刻着什么。
她脖颈间有一道明显的勒痕,随着她刻字的动作微微颤动。我仔细看去,
看清她刻的是 “七月初七,水漫金山” 这几个字。当笔尖划破镜面的瞬间,
鲜血顺着纹路渗进去,在镜底积成小小的水洼,那水洼里的血似乎还在微微晃动。
“她是沈知意,我的姑婆。” 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日军进城那天,
她把十几个女学生藏在阁楼,自己则拿着这面镜子引开了追兵。后来,
那些女学生在梳妆台上发现了她的尸体,她手里一直攥着这面镜子,怎么也掰不开。
”铜镜突然变得滚烫,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我看见镜中的沈知意突然抬起头,
对着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她身后的门被猛地撞开,几道刺刀的寒光映在镜面上,
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她们都说她疯了。” 沈清辞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
里面还混着玻璃碎裂的脆响,听得我头皮发麻。“可她只是想让那些姑娘活下去。
”梳妆台上的胭脂盒 “啪” 地一声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铜镜里的影像开始扭曲变形,
像是被打碎的玻璃。我看见无数个穿着不同服饰的女人在镜中奔跑,她们的表情惊恐而绝望,
脖颈上都有同样的勒痕,手里都攥着那半朵白玉兰,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轮到你了。
” 沈清辞的脸突然贴在镜面上,她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两个黑洞,深不见底,
仿佛能吞噬一切。“七月初七,水漫金山。”我被她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推开她,
身体向后踉跄几步,撞翻了旁边的香炉。香炉里的艾草灰撒在铜镜上,立刻烫出滋滋的白烟,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味道。就在这时,镜中突然涌出浑浊的黑水,
那水散发着一股腥臭味,顺着梳妆台的纹路蔓延开来,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水面上漂浮着半朵白玉兰,和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朵一模一样。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
尖锐的铃声打破了阁楼里诡异的寂静。屏幕上跳动着 “陈警官” 三个字,
我连忙接起电话,只听见他在那头急促地说:“沈小姐,你母亲的案子有新线索。
我们在她的遗物里发现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他的话还没说完,
铜镜里的黑水突然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我看见无数只手从水里伸了出来,
那些手苍白而浮肿,指甲缝里嵌着青灰色的淤泥,朝着我抓来。“…… 七月初七,
把镜子还给水神。”陈警官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还夹杂着隐约的水流声。
我突然想起母亲葬礼那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曾跟我说过,
母亲的衣服上总有一股洗不掉的河泥味,当时我只当是意外,现在想来,却觉得毛骨悚然。
挂了电话没多久,阁楼的楼梯就传来 “咚咚” 的脚步声,陈警官竟然找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警服,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那本母亲的日记。“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