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巷开画室,专送濒死者入画永生。林晚是唯一健康的客人,
为照顾植物人丈夫执意入画。十年后,我惊恐发现画中世界开始侵蚀现实。小巷渗出油彩,
路人被吸入画境,规则正在崩坏。我冲进林晚的画中世界想救她,
她却含泪微笑:“他十年前入画前就死了,现在的他只是我的执念。
”她突然挣脱画境束缚抓住我的手:“你才是画境最久的囚徒,该逃的是我们。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第一章我的能力,
便是给他们一个“逃离”的出口。一笔,一画,一方油彩构筑的虚幻世界。
只要他们心甘情愿,指尖触碰到画布上那扇我为他们“开启”的门,现实的重负便轰然卸下。
他们的意识,连同那份对生的最后眷恋或对死的极致恐惧,便会被彻底吸入画中。在那里,
时间凝固,痛苦消失。阳光永远明媚,爱人永不离去,
病痛烟消云散……他们将在自己最渴望的梦境里,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永恒。画中人,
永不衰老,永无病痛,也……永不醒来。画布成了他们华丽的金色囚笼,
挂在蜃景斋幽暗的墙壁上,凝固成一种完美的静默。代价?当然有。每一次动用这能力,
都像有一根冰冷的针,缓慢而坚决地刺入我的灵魂深处,
带走一点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最初是短暂的眩晕,
后来是画室角落里那些模糊不清、一闪而过的阴影。我习惯了,
就像习惯这巷子里终年不散的潮气。为了那些绝望眼神里最后的、几乎带着神性光芒的解脱,
这点代价,我认了。我像个摆渡人,摆渡那些注定沉没的灵魂,去往他们想象中的彼岸。
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宿命,一个带着枷锁的、隐秘的救赎者。直到林晚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那是一个下着冷雨的黄昏。她走进来,没有打伞,
深色的呢子大衣肩头洇湿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渍,发梢也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角。
这本身就很奇怪。我的客人,从来都是被病痛或衰老折磨得形销骨立,
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而林晚,她太“正常”了。皮肤虽然苍白,
却透着年轻的光泽;身形略显单薄,但步履间带着一种属于健康生命的弹性。
最要命的是她的眼睛。里面没有濒死者的浑浊绝望,也没有被疼痛折磨的疯狂。
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不顾一切的执拗,像两块灼热的炭,嵌在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
“听说,”她的声音有点哑,像砂纸擦过粗糙的木头,“你能让人……进到画里?
永远留在那里?”我正用一块柔软的旧布擦拭一幅刚完成的风景画,画中是阳光灿烂的海滩,
椰林摇曳。我停下动作,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打量她。“是,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显得有些干涩,“但通常,我只接待……”“我知道,
”她打断我,向前一步,眼神紧紧锁住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知道你的客人都是什么样的人。但我必须进去。”“为什么?”我放下手中的布。
这太反常了,一个健康的、年轻的灵魂,主动要求进入永恒的囚笼?
这违背了“蜃景斋”存在的初衷,甚至违背了我心中那点隐秘的平衡感。“为了照顾他。
”她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颤抖,那强装的平静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丈夫,苏哲。车祸……快四年了。植物人状态。医生说……没有希望了。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涌上来的哽咽压回去,“我试过了……真的试过了。
日日夜夜,守着他,跟他说话,按摩,擦洗……可他还是那样躺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
我看着他一点点消瘦下去,皮肤变得像纸一样薄脆……我受不了了……不是受不了辛苦,
是受不了看着他在那里,一点点被时间凌迟……而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的眼泪终于冲破了堤坝,无声地汹涌而下,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明亮的痕迹。
她倔强地没有抬手去擦,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是她溺毙前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他以前……最喜欢画画。他说画里的世界,没有痛苦。” 她哽咽着,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怆“让我进去!让我进到他的画里!无论他在画里是什么状态,
哪怕他还是躺着不能动,让我进去陪他!照顾他!至少在那里……他不会继续腐烂下去!
至少在那里……我可以一直陪着他!直到……直到画布朽坏的那一天!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锤子,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为了照顾一个在现实世界已无希望的爱人,
她竟要主动放弃自己鲜活的生命,投身于永恒的静止?我沉默了很久。
画室里只有她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单调的雨声。第二章“值得吗?”我终于开口,
声音沙哑得厉害,“用你漫长的、可能拥有无限可能的‘生’,
去换取一个永恒的、照顾一具……可能永远没有回应的躯壳的‘死’?”“值得!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还在流淌,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锐利而决绝,“没有他,
我的‘生’毫无意义!我要的是‘在一起’,无论以何种形态,在哪个世界!
哪怕是画里的世界,只要我能看着他,能触碰到他,能为他做点什么……那就是我的‘生’!
”我妥协了。或者说,被一种更深沉的、我无法理解的力量说服了。
为林晚和苏哲构筑画境的过程,耗尽了我的精神。
这不是简单地描绘一个阳光海滩或温馨家园。林晚的要求具体到了每一个细节,
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要我们婚后的那间小公寓,”她站在我身后,
声音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发颤,“阳光要充足,从那个带点缺口的飘窗照进来,
就是下午三点多的那种角度……窗台上要有那盆他送我的、快养死了的多肉,
后来被我救活了,叶子尖儿带着一点点红……对,就是那样……书架在右边,
第二层放着他最喜欢的几本画册,那本蓝色封面的要稍微歪一点,
他总那样放……”她的指尖悬在未干的油彩上方,细微地颤抖着,
仿佛隔着虚空在描摹她记忆里那个凝固的时空。
画布上的世界逐渐成型:一间不大却充满生活痕迹的温馨客厅。
阳光斜斜地洒在米色的布艺沙发上,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沙发旁的轮椅上,
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苏哲。我按照林晚的描述,将他画得栩栩如生,面容英俊,
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带着植物人特有的那种茫然的平静。他穿着干净的浅色家居服,
盖着柔软的薄毯,双手安静地放在毯子上。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除了那份凝固的、永不改变的“静”。“他……在画里,也是这样吗?” 我放下画笔,
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那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再次袭来。
林晚痴痴地看着画中轮椅上的苏哲,
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一种奇异的、近乎满足的光芒。“是的……这样就好。
只要他在那里,我能看见他,摸到他……”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
轻轻触向画布上苏哲放在薄毯上的手的位置。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触到油彩的瞬间,
异变陡生!画布上那片描绘着窗外阳光的、温暖的浅黄色区域,毫无征兆地波动了一下。
像是一滴滚烫的油落入了平静的水面,那油彩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爆发!林晚的身体剧烈一晃,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
猛地向前一倾!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身影就在我眼前骤然虚化、拉长,
化作一道流散的光影,被那股强大的吸力彻底拽入了那幅尚未完全干透的画中!“林晚!
” 我失声惊呼,下意识伸手去抓,指尖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冷光滑的画布表面。
那股强大的吸力来得快,去得更快,仿佛从未出现过。画布上,刚刚被林晚指尖触碰的地方,
油彩泛起一圈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随即迅速平复,凝固如初。画境已然改变。
在苏哲的轮椅旁边,多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林晚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素净的浅蓝色家居服,
微微弯着腰,一只手正轻柔地搭在画中苏哲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柔软的白色毛巾,
似乎正准备为他擦拭。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垂下的眼睫遮住了部分眼神,
只能看到一种专注而温柔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轮椅上的人。
阳光穿过画中的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画面凝固在这一刻,温馨,
宁静,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永恒死寂。墙壁上那些被深色绒布覆盖的画作,
在幽暗的光线下,似乎也散发出更加压抑的气息。林晚和苏哲的画,静静地挂在它们中间,
那凝固的、金色的阳光,显得格外刺眼。十年了。十年间,我送走了多少寻求解脱的灵魂?
早已数不清。每一次动用能力带来的灵魂抽痛,已经变成了习惯性的背景噪音。但最近,
这噪音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单纯的刺痛,而是夹杂着一种模糊的、令人不安的嗡鸣,
像遥远的蜂群在脑海里躁动。更让我在意的是,那些覆盖在画架上的深色绒布后面,
似乎总在我不经意转头时,闪过极其短暂的、不自然的色块晃动。是油彩反光?
还是……我的错觉?第三章直到那个闷热的午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是几个年轻人的声音,带着肆无忌惮的嬉笑。“哎哟我去,这什么鬼地方?又脏又臭!
”一个粗嘎的男声响起。“拍个照呗,这种破巷子现在可稀罕了,发朋友圈肯定有格调!
”一个尖利的女声附和着。“对对,就这儿!这破门,这破墙,多有‘味道’!赶紧的,
给我拍一张,要拍出那种颓废感、末世感!”脚步声和喧闹声停在了蜃景斋的门外。
我皱紧眉头,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来。这些误入此地的喧嚣,
是对这方死亡渡口圣洁性的亵渎。“咔嚓!咔嚓!
” 手机拍照的快门声清晰地穿透薄薄的门板。紧接着,
是那个尖利女声带着点嫌弃的抱怨:“哎呀,这墙皮怎么黏糊糊的?蹭我一手!恶心死了!
”黏糊糊?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几乎是扑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门外,
三个衣着光鲜、与这破败深巷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正凑在一起看手机屏幕。
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女孩,正皱着眉头,厌恶地甩着手。
她刚才靠过的、紧邻我画室门口的那片斑驳老墙,此刻正清晰地印着半个模糊的手印。
而那片手印周围的墙面……正在缓慢地“融化”!不是物理上的崩塌,
而是一种诡异的、色彩上的溶解和流淌。原本灰暗、剥落的墙皮表面,
正渗出浓稠的、如同刚刚挤出的油画颜料一般的物质!是鲜艳到刺目的钴蓝色和柠檬黄!
它们像拥有生命的粘稠血液,从墙体内部渗透出来,沿着粗糙的砖缝缓缓向下蜿蜒,
在干燥的墙面上留下湿漉漉、闪着诡异油光的痕迹。“靠!这什么玩意儿?
” 黄毛女孩看着自己沾满黏腻油彩的手,又惊又怒地尖叫起来,“油漆?谁他妈这么缺德!
”她的同伴,一个举着手机的瘦高男孩也凑近去看那面墙,
脸上是既恶心又好奇的表情:“咦?这颜色……好像会动?”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
想去碰触那正在缓缓流淌的、湿漉漉的油彩。“别碰!” 我厉声喝道,
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但已经晚了。瘦高男孩的指尖,
轻轻点在了那片正在“渗出”墙体的、湿漉漉的柠檬黄油彩上。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又或者被加速到了极致。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油彩的瞬间,
那片正在“渗出”墙体的油彩区域猛地向内一凹!不是物理的塌陷,
而是空间本身发生了诡异的扭曲!那片被油彩覆盖的墙体,
瞬间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旋转着无数疯狂色彩的漩涡!
漩涡中心爆发出比刚才林晚入画时强大十倍、狂暴百倍的恐怖吸力!“啊——!
” 瘦高男孩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短促的、被掐断般的惊叫。他的身体如同被投入高速离心机,
猛地扭曲、拉长,变成了一道模糊的光影。他身边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
旁边的黄毛女孩和另一个同伴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由好奇和嫌恶变成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他们的身体也在这股狂暴的吸力下开始剧烈地扭曲、变形!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噗!
噗!噗!如同三滴水珠落入了滚烫的油锅,
三道身影在令人牙酸的、空间被强行撕裂的声响中,瞬间被扯碎、拉长,
化作三道色彩混杂的流光,被那墙上旋转的油彩漩涡一口吞没!漩涡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