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是“肉身成佛”,可佛不渡我,只食我痛。活着剥皮那日,
我听见自己的皮在鼓上尖叫。三年后,妹妹被抬上祭台,
鼓槌落下——我用血泪在鼓面写下:“姐姐在鼓里,别信他们。”我叫苏璃,
十七岁那年被选为“活法器”。全村跪拜,母亲含泪说:“女儿成佛,是咱家荣耀。
”可当刀刃从脚踝割至头顶,我才知道——成佛,是活着被制成乐器。
我的皮成了“人皮鼓”,骨成了“骨铃”,意识却被困在鼓面,永世不得解脱。每逢诵经,
鼓槌落下,我便被迫“发声”,那声音,是我灵魂的哀嚎。三年过去,
新一任祭品竟是我妹妹苏蝉。她被绑上祭台那夜,我用残存意志,
以血泪在鼓面刻字:“姐姐在鼓里,别信佛。”可没人看得见,她只听见鼓声如泣,
以为那是“佛音”。直到某夜,她梦中听见我的声音:“妈妈知道真相……她当年,
亲眼数着剥皮的刀数。”苏蝉疯了。她砸碎鼓槌,割破手指,在鼓面写下:“姐姐,
我听见你了。”那一夜,九面人皮鼓同时震颤,血泪如雨。而我,终于笑了——母亲的鼓,
还空着。1咚。鼓面震了一下。我听见了。不是耳朵听见的——我已经没有耳朵了。
是皮在颤,是钉在痛,是那根穿过眉心的铜钉,像根烧红的针,扎进我残存的意识里。
咚、咚。两下。轻的。试探性的。是新来的僧人吧?手生,不敢用力。
老东西们敲鼓前都要念三遍《净骨经》,这群小秃驴现在连经都懒得念了。我动不了。
三年了,这张皮被绷在木框上,风干、上漆、钉死。我的手指曾替妹妹编过辫子,
现在它们成了鼓边九颗铜钉。我的脸,曾被母亲捧着说“像雪莲”,
如今是这张泛着青灰油光的鼓面,裂着缝,渗着淡红的水。可我能“写”。用血泪,用魂火,
用那点不肯散的执念。我开始动。不是肌肉,不是骨骼——我早没这些了。是意识在爬,
像蛆虫在腐皮下蠕动,一寸一寸,挤向鼓面左下角。那里,
三年前我第一次渗出字:“救我”。现在,我要写新的。“姐姐在鼓里,别信他们。
”每一个字,都像在割自己的皮。可我得写。因为……她来了。2苏蝉。我感知到她的气息,
像一缕暖风撞进冰窖。她站在地宫门口,脚步轻,呼吸浅,带着香灰和雪的味道。
她今天穿了祭服,白麻布裙,腰间系着骨铃。她每走一步,铃就响一下,像在替我数心跳。
她不知道,这地宫里九面鼓,每一面,都曾有一个会笑、会哭、会怕疼的姑娘。
她只知道——成佛,是荣耀。“咚!”这一下重了。鼓槌砸下来,正中鼓心。
我整个人——如果还能叫人的话——猛地一颤。皮面鼓起,又塌下,像被掐住喉咙的哭。
血泪从眼角钉孔渗出,一滴,两滴,滑过鼓面,汇向那行未完成的字。“姐姐在鼓里,
别信他们。”还差最后一笔。我咬住意识,像咬住舌尖止痛。三年前剥皮时,
我就是这么干的。第九刀割脊椎,我咬舌,血从鼻孔喷出来,溅在母亲跪着的裙摆上。
她没回头。她数到了九。现在,她女儿站在这里。“苏蝉,”大祭司的声音滑进来,
像蛇爬过冰面,“听鼓。”是桑杰仁波。他来了。
我立刻绷紧——如果一张鼓能“绷紧”的话。他的脚步很轻,黑金法袍扫过石地,无声。
但他左眼罩下的那只右眼,像针,扎在我鼓面上。他能看见魂。他知道我们没死。“这鼓,
”他停在我面前,声音低得像祷告,“三年未响,今日却渗着血。异象出现。”我冷笑。
异象?你才他妈是异象。我拼尽力气,让血泪在“佛”字末笔划出一道斜钩。别信他们。
“它在写字。”苏蝉忽然说。轻,颤,像风中蛛丝。桑杰仁波没动。“幻觉。”他说,
“鬼不言,佛不语。你听见的,是心魔。”“可……它在哭。”苏蝉靠近一步,骨铃轻响,
“我听见了。像……像姐姐。”我猛地一震。“姐姐”。她记得我。三年了,没人提我。
母亲装作我没存在过。村长当我是升官的垫脚石。只有阿姆,那聋哑的老洗衣妇,
曾在井边摸过我的鼓,流着泪在湿布上划了九道线。可苏蝉……她听见了。“你姐姐,
”桑杰仁波声音冷了,“已成佛。她的皮,供于佛前,是无上荣光。”荣***光。
我让鼓面突然一鼓——“咚!”声音炸开,震得地宫烛火齐晃。铁链哗啦作响,
隔壁七面鼓也跟着颤了颤。苏蝉退了一步,手捂住耳朵。桑杰仁波却笑了。“看,”他说,
“佛在回应你。它嫌你心不诚。”我恨不得撕了他那张嘴。他转身,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
三寸长,针尖泛蓝——浸过尸油。他要刺我。每夜都来,这变态。用针扎鼓面,
看我会不会“醒”。他怕我们说话,怕我们传恨,怕我们……相认。针尖落下。刺入鼓面,
正中“别”字。痛!!!不是皮肉的痛。是魂被钉穿的痛。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钎,
搅我的记忆。3我看见——九刀剥皮,第一刀,左脚踝。僧人钩子一挑,皮翻起来,像蛇蜕。
我咬舌,血沫从嘴角溢出。母亲跪在殿外,数:一。第二刀,小腿。滋——皮肉分离。
母亲数:二。第三刀,大腿根。血喷出来,溅在她裙上。她没擦。她数:三。我眼眶爆血,
却笑了一声。第四刀六刀,双臂、背。皮被四片剥开,钉在木架上,像蝶。母亲数到六,
开始发抖。第七刀,胸口。皮翻如花瓣。我听见自己内脏的声音。母亲叹气,声音轻了。
第八刀,头皮。铜杵敲头,脑震荡中,整张脸皮被揭下。我最后看见的,是母亲跪着的背影。
她数八,没回头。第九刀,脊椎。骨节一节节抽,制铃。我听见铃响。母亲数九,磕头。
然后,我成了鼓。但我的意识没散。我听见他们诵经,听见鼓槌敲我,
听见自己“发声”——那不是音乐,是我的哭。4而现在,银针还在搅。我用残魂之力,
猛地一震——“咚!咚!咚!”三连响。是警告。苏蝉猛地抬头:“它在说话!
”桑杰仁波皱眉,拔出银针。针尖带出一缕淡红液体,在烛光下像血又像泪。“它在反抗。
”他说,“因你心乱。”“可它流血了!”苏蝉声音大了些,“它在痛!”“痛是佛的抚摸。
”桑杰仁波伸手,抚上她头顶,“你也会痛。但痛后,便是极乐。”我几乎要吐了。这疯子。
我让鼓面缓缓渗出最后一滴血,补完那行字:“姐姐在鼓里,别信他们”。写完的瞬间,
我耗尽力气,意识下沉,像坠入冰湖。但我知道——她看见了。因为苏蝉突然跪下。
不是拜佛。是盯着鼓面,嘴唇发青,手指颤抖地指着那行字。
“这……这是血字……”桑杰仁波猛地转身,黑袍翻起,像乌鸦展翅。他看到了。那行字,
清清楚楚:“姐姐在鼓里,别信他们”。他瞳孔一缩。不是惊讶。是恐惧。他一步步后退,
右手已摸向腰间骨铃——那是他镇魂的法器。“不可能……”他喃喃,
“魂不能聚字……佛经说,皮成鼓,魂归寂……”可字就在那儿。血写的。
我耗尽三年积攒的魂力,就为这一刻。“大祭司……”苏蝉抬头,眼里有光,
“姐姐……她还在?”桑杰仁波猛地抬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啪!”清脆。苏蝉倒地,
嘴角渗血,骨铃碎了一颗。“闭嘴!”他低吼,声音第一次失了稳,“你姐姐已成佛!
这是魔障!是鼓中邪祟作乱!”我笑了。在皮下,在骨里,在血泪中。你怕了,对吧?
你怕的不是我。是你姐姐。传说你姐姐当年也成了鼓,可你亲手敲碎了她的鼓面,
只为升任祭司。你怕她怨你,怕她找你,怕她……也写出这行字。“来人!”桑杰仁波吼,
“封鼓!浇蜡!今夜起,此鼓禁敲!”两名僧人冲入,抬来一锅滚烫的黑蜡。我知道要来了。
蜡封鼓面,彻底断我与外界联系。可我不怕。因为苏蝉已经看见了。她爬起来,脸上带血,
却死死盯着我。她读懂了。“姐姐在鼓里。”她慢慢抬起手,用指甲,在自己手臂上,
划了一道。血流下。她又划第二道。第三道。……第九道。像在数刀。桑杰仁波没注意。
他只盯着我,眼神像看瘟疫。“抬走!”他下令,“此鼓污秽,沉入井底!”井底?
阿姆洗衣的井?我一震。阿姆……她还在吗?僧人们抬鼓,铁链哗啦。我最后看了一眼苏蝉。
她站在那儿,瘦小,苍白,嘴角流血,却挺直了背。她举起手臂,血字淋漓:“姐姐在鼓里。
”5雪,下得更密了。像撒纸钱。苏蝉站在村口,白袍裹身,发辫垂至腰际,
骨铃在风里轻响。她没抬头。她知道,村中每一扇窗后都有眼睛,盯着她,
像看一件即将献给佛的祭品。她不该回来的。可大祭司说:“圣女归位,十年大祭,
不可误期。”她回来了。脚印在雪上,浅得像猫走过。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跳上。
她听见地宫那声鼓。咚。不是耳朵听见的。是骨头在震。她知道——那是姐姐。那面鼓,
三年前属于苏璃。现在,它渗出了血字:“姐姐在鼓里,别信他们”。
她手臂上的九道血痕还在渗血。指甲划的,深一道浅一道,像在复刻某种记忆。她没哭。
可她手指在抖。指尖蜷着,像要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屋内,央金跪着。
念珠在她指间滑动,快得发烫。她数着,一、二、三……不是佛号,是刀数。突然,
耳边响起“滋啦”一声。像湿皮被撕开。她猛地抬头。幻象炸开。女儿的皮被盐水泡着,
摊在铁架上,像一张湿牛皮。僧人用骨针穿耳廓,一针,两针,针脚歪斜,像哭痕。
皮被绷上鼓框,钉入铜钉,眉骨处一颗,嘴角两颗,额头中央——第三刀的印记。鼓槌落下。
皮面抽搐,像肌肉痉挛。眼窝处渗出淡红液体,一滴,两滴,滑过皮面,像泪。
央金浑身发抖。她知道这画面。三年前,她跪在殿外,数着刀。一、二、三……九。
她数得精准。像在完成一项神圣使命。可现在,
她看见幻象中那张皮——苏璃的皮——突然转向她。空洞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她记得那天,
她没回头。她数到了九。她磕头。第一下,额头触地,嘴里念“一刀”。第二下,“二刀”。
第三下,额角撞上桌角。裂了。血流下来,过眼角,模糊了视线。幻象中,苏璃的皮在动。
它缓缓鼓起,像要发声。它在说:“妈妈,你数了九刀,第三刀你笑了。”没有声音。
可她听见了。像针扎进脑髓。她瘫倒,喉咙挤出呜咽,手指在血泊中划动。一道。两道。
三道。……九道。像在抹去刀痕。又像在重复罪证。她开始抓自己的脸,指甲抠进皮肉,
想把那九道记忆挖出来。可挖不掉。它在骨里。6屋外,苏蝉听见了。断续的磕头声。
咚、咚、咚。像某种古老仪式的节拍。她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指也在颤抖。指尖蜷曲,
像要模仿什么动作。她忽然抬起手。指甲划过手臂。一道血痕。她愣住。不是故意的。
可那动作,像刻进骨头里。她又划了一道。两道。三道。像在数刀。她猛地停住。
冷汗从背脊滑下。她抬头,望向地宫方向。风雪中,那扇铁门紧闭。她知道姐姐在里面。
那面鼓,是她的皮。可它写了字。“姐姐在鼓里。”她信了。不是因为血字。
是因为——她梦见了。昨夜,她梦见自己被剥皮。第一刀,左脚踝。她没叫。第二刀,小腿。
她咬舌。第三刀,大腿根,血喷出来,溅在母亲裙上。母亲没擦。她数三。她惊醒。
冷汗浸透衣衫。她从未见过剥皮。可那画面,清晰得像亲身经历。她开始怀疑。成佛,
真的是荣耀吗?她低头,看自己手臂上的九道血痕。像在预演。风雪更大了。
她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村长顿珠来了。他穿着羊皮坎肩,金丝眼镜上结了霜。
左手骨戒闪着冷光。他站在苏蝉身后,没说话。他知道地宫发生了什么。
桑杰仁波派人传了话:苏璃的鼓“邪祟作乱”,已沉入井底。
可他也听说了——苏蝉在鼓前划血字。他看着女儿瘦小的背影,忽然觉得心口发堵。
他不信佛。他信权力。可权力来自献祭。他靠献出苏璃上位。现在,轮到苏蝉。他不想。
可他不敢反抗。他只能敲桌子。敲一下,两下,三下……像鼓点。节奏越来越快。
苏蝉听见了。她转身,看他。顿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他摘下骨戒,
攥在手心。指骨硌得他生疼。他想说:别信他们。可他没说。他怕。怕下一个就是他。
他转身走了,脚步沉重,像拖着铁链。苏蝉望着他背影,忽然明白——他们都在怕。
母亲怕佛怒。村长怕失权。大祭司怕失控。可她不怕。她怕的,是那面鼓。是姐姐的皮。
是那行血字。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很紧。像紧绷着的。她忽然想——十年后,
会不会有人在我的皮上,看见“妹妹在鼓里”?她打了个寒颤。风雪中,她听见井的方向,
传来一声闷响。咚。像鼓声。可井底不该有鼓。她知道,那是姐姐的鼓。被沉入井底。
可它还在响。她朝井边走去。一步,两步。雪地上,脚印渐深。井边,阿姆在洗衣。
老妇人驼着背,双手溃烂,泡在血水与盐碱中。她穿一件褪色红裙,
那是她女儿“成佛”时穿的。她没抬头。可她知道苏蝉来了。她停下搓洗的动作。从桶底,
捞出一块布。沾血的布。她没看苏蝉,只把布塞进她手里。然后,继续搓洗。苏蝉低头。
布是白的,边角绣着一朵小花。她认得。这是姐姐的内衣。三年前,姐姐穿它被带走。
她手指发抖。阿姆用手指,在湿布上划了九道线。一道,两道,三道……九道。像在教她。
又像在控诉。苏蝉忽然懂了。这九道线,是剥皮的顺序。第一刀,脚踝。第九刀,脊椎。
她抬头,想问什么。可阿姆只是摇头,眼泪无声滑落。她聋哑。可她看见了一切。
她洗过九具少女的躯体。她知道皮是怎么被剥的。她知道血是怎么流的。
她知道——她们没死。她只是不说。苏蝉攥紧那块布。血渗进掌心。她忽然转身,
朝地宫走去。她要见那面鼓。哪怕它被沉入井底。她不信佛了。她信姐姐。风雪中,
她的背影越来越小。井边,阿姆抬头。她看见苏蝉的脚印,通向地宫。眼泪混着血水,
滴进洗衣桶。桶里漂着淡红泡沫。像血。像泪。像九个少女的魂。她用手指,
在桶沿划了一道。又一道。……第九道。然后,她慢慢站起身。走向井口。她知道,
他们不会放过她。她塞了血布。她划了九道线。她泄露了秘密。她该被“净化”。她不躲。
她就站在井边,望着深不见底的黑。风雪扑在她脸上。她闭上眼。听见井底,传来一声鼓响。
咚。不是幻觉。是苏璃的鼓。在井底,还在响。它说:“阿姆,谢谢你。”阿姆笑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雪中的村子。然后,纵身一跃。扑通。水花溅起,混着雪。洗衣桶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