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颗小石子,猝不及防地投入我死水般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电话那头只剩下他压抑的呼吸声,沉重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七年?
久吗?
两千多个日夜,足够把最炽热的爱意熬成灰烬,也足够把最深的恨意磨成麻木的习惯。
久到我几乎忘记了,当初被按着头嫁给他时,心底深处除了屈辱,是否还藏着那么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期待?
“……”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轻得像是错觉。
随即,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方才那点迷茫和脆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冷静:“地址发我。”
“什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声音有些发涩。
“你现在的位置。”
他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疑,“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接我?
接我去哪里?
继续听他宣示“裴太太”的***?
还是换个地方继续刚才那场无疾而终的离婚辩论?
一股强烈的抗拒感涌了上来。
我几乎是立刻回绝:“不用。
我自己……沈止微,”他打断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别让我说第二遍。”
又是这样!
永远是这样!
命令,掌控,不容反驳!
我心底那点因为他片刻异常而升起的波澜瞬间被怒火浇灭。
“裴叙白!”
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我不是你的员工!
更不是你的附属品!
我想在哪就在哪,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安排!”
“假惺惺?”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陡然转冷,隔着电话都能想象他此刻蹙起的眉头和冰冷的眼神,“好。
随你。”
“啪!”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忙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刺耳。
我握着骤然安静下来的手机,像是握着一块滚烫的烙铁。
胸口剧烈起伏着,刚才积聚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腿一软,又跌坐回冰冷的地板上。
疯子!
不可理喻!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沈小姐?”
是助理小陈小心翼翼的声音,“您……还好吗?
需要帮忙吗?”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没事。
收拾好了你们就下班吧,辛苦了。”
“好的沈小姐。”
小陈应了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偌大的空间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寂静像粘稠的液体,包裹着我。
不能待在这里了。
再待下去,我怕自己会窒息。
我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抓起丢在沙发上的包,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画廊。
没有回家。
那个所谓的“家”,那个冷冰冰的、充斥着裴叙白无处不在的强势气息的豪华公寓,此刻比画廊更让我窒息。
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深夜的城市里游荡。
车窗降下,带着凉意的夜风灌进来,吹乱了我的头发,却吹不散心头的烦闷。
霓虹灯的光影在脸上明明灭灭地流淌。
鬼使神差地,车子驶向了城南。
停在了一家熟悉的、招牌有些年头的酒吧门口——“旧时光”。
这里离我们当年的大学不远,承载了太多属于林晚、周时砚和我的荒唐记忆,当然,偶尔也夹杂着那么一两次……不愉快的,关于裴叙白的碎片。
推开厚重的木门,喧嚣的音乐和混杂着烟酒、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将我拉入另一个世界。
震耳欲聋的鼓点敲打着心脏,舞池里人影晃动,灯光迷离。
我径首走向吧台,对着熟悉的调酒师阿Ken打了个响指。
“微姐?
稀客啊!”
阿Ken眼睛一亮,一边麻利地擦着杯子一边笑道,“还是老规矩?
‘今夜不回家’?”
“嗯,双份。”
我拉开高脚凳坐下,把包随意丢在脚边。
烈酒入喉,辛辣滚烫,像一道火线从喉咙一首烧到胃里,瞬间驱散了西肢百骸的寒意,也短暂麻痹了紧绷的神经。
一杯。
两杯。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灯光变成了模糊的光斑。
嘈杂的音乐声似乎也远了一些,心口那团堵着的郁气仿佛被酒精冲开了一点缝隙。
“再来一杯……”我晃了晃空杯,声音有点飘。
“微姐,悠着点。”
阿Ken有些担忧地看着我,“这酒劲儿大。”
“怕我不给钱?”
我眯着眼看他,从包里抽出一张卡拍在吧台上,“放心,裴太太……不差钱。”
最后几个字,我说得咬牙切齿,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快意。
阿Ken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给我又倒了一杯。
第三杯酒刚送到唇边,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胃里翻江倒海。
我捂着嘴,踉跄着从高脚凳上下来,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手间的方向。
走廊的光线比外面暗很多,空气里弥漫着清洁剂和某种廉价香薰的味道。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努力辨认着方向,脚步虚浮。
就在快要摸到洗手间门把手时,旁边一个包间的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
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伴随着一阵更大的喧哗和酒气。
几个人簇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为首的男人侧对着我,正低头听着旁边的人说话,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
是裴叙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脚步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冰凉。
世界天旋地转,只有那个身影清晰得刺眼。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烟雾缭绕中,他微微蹙着眉,神情是惯有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身边围着几个男人,看着像是生意场上的伙伴,还有一个……女人。
文惠玲。
她穿着一件剪裁贴身的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正微微侧着头,笑意盈盈地跟裴叙白说着什么。
她的姿态很亲近,几乎要贴到他手臂上。
而裴叙白……他没有推开。
就在我僵在原地,大脑被酒精和眼前这一幕冲击得一片空白时,文惠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朝我这边扫了过来。
她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扶着墙、狼狈不堪的我。
惊讶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胜利者般的微笑,带着***裸的挑衅。
然后,在裴叙白低头准备弹烟灰的瞬间,文惠玲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挽住了裴叙白那只空闲的手臂。
她的动作很轻柔,带着一种亲昵的依赖感。
裴叙白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
隔着几米的距离,在昏暗嘈杂的走廊里,在文惠玲挑衅的笑容下,在裴叙白那短暂停顿的一眼中——我看到了。
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在裴叙白黑色衬衫的领口内侧,靠近锁骨的位置,蹭着一点刺目的、暧昧的玫红色。
那是口红印。
一个小小的、清晰的、不属于我的口红印。
像一滴凝固的血,又像一个无声的嘲笑,狠狠地钉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胃里翻涌的恶心感再也压制不住。
“呕——”我猛地捂住嘴,再也顾不上什么,狼狈地冲进了旁边的女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