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烂有机质和刺鼻化学物质的恶臭,蛮横地钻进艾伦的鼻腔,将他从一片混沌的虚无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视野被一层灰蒙蒙的水汽覆盖。
冰冷的液体正沿着他***的脖颈滑落,渗进粗糙破旧的麻布衣领。
他躺在一处狭窄的、被两堵歪斜木板墙夹着的泥泞角落里,身下是湿漉漉、散发着霉味的稻草。
天空被一种不祥的灰紫色笼罩,细密冰冷的雨丝——当地人称之为“腐雨”——无声地飘落,将一切涂抹得肮脏而压抑。
“呃……”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
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只剩下几片锋利的残渣:刺眼的白光、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精密仪器碎裂的脆响、一种难以言喻的、撕裂灵魂的剧痛……还有一个名字的碎片在意识深处沉浮——林渊?
那是谁?
是……自己吗?
不,感觉又不像。
更多的信息涌了上来,如同本能:这里是罗曼尼尔外城区,人类最后的堡垒,他叫……艾伦?
对,艾伦。
一个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外城贫民。
除此之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无边无际的迷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滑腻的木板墙上。
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胃袋,发出咕噜的***。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想抹去脸上的雨水。
就在掌心触碰到脸颊的瞬间,一阵细微却尖锐的灼痛感传来。
他摊开手掌。
一道奇异的灼痕,烙印般刻在掌心。
它像一团凝固的暗金色火焰,又似一个极度抽象的、扭曲的符文,边缘散发着难以察觉的微光。
这痕迹不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它突兀地存在着,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不安。
“锈钉巷”。
这个名字伴随着周围的环境信息自动浮现。
污水在脚下狭窄的沟渠里缓慢流淌,混杂着可疑的漂浮物,散发出更浓郁的腐臭。
低矮、歪斜的棚屋挤在一起,墙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霉菌,在湿气的滋养下显得格外狰狞。
远处,巨大的阴影遮蔽了部分天空——那是罗曼尼尔内城高耸的、刻满符文的钢铁城墙,沉默地划分着天堂与地狱。
而更远处,越过外城区简陋的屋顶线,艾伦的视线被那覆盖整个天穹的壮丽奇观所吸引。
天穹护盾。
它像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金色气泡,将整个罗曼尼尔笼罩其中。
护盾表面流淌着柔和却坚韧的光华,如同液态的火焰,无声地对抗着护盾之外翻滚汹涌的“湮灭之海”。
那片海域并非蔚蓝,而是深沉、粘稠、仿佛能将光线都吞噬殆尽的灰紫色。
翻涌的雾气中,偶尔能看到巨大、扭曲的阴影一闪而逝,带着令人心悸的恶意,无声地撞击着护盾的光壁,激起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护盾的存在是文明的灯塔,也是无形的牢笼,隔绝了外界的毁灭,也隔绝了……希望?
艾伦不知道,但那灰紫色的海,只看一眼,就让他心底泛起本能的恐惧和窒息感。
“新来的?
醒了就赶紧滚开!
别占着老子的地盘睡觉!”
一个粗嘎的声音伴随着浓烈的劣质酒精味传来。
一个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醉汉踢了踢艾伦身边的空酒瓶,眼神浑浊而凶狠。
艾伦沉默地站起身,没有理会醉汉的挑衅。
身体的虚弱感还在,但一股莫名的韧性支撑着他。
他需要食物,需要活下去。
本能驱使他踉跄着走出锈钉巷,汇入外城区污浊的人流。
街道泥泞不堪,人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或充满警惕。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像这腐雨一样挥之不去。
远处巨大的烟囱群矗立着,那是内城东区工业熔炉的象征,正源源不断地向灰紫色的天空喷吐着黄绿色的浓烟,为这绝望的画卷增添了一笔浓重的工业废土色彩。
艾伦的肚子再次发出响亮的咕噜声。
他摸了摸身上,空空如也。
记忆碎片告诉他,在这里,生存的基本单位是“便士”。
一个最劣质的、掺杂着木屑和沙土的黑面包,需要20便士。
而他,一个身无分文的“锈钉巷老鼠”,连最卑微的食物都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