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弓着身子站在溪流中央,双手悬在水面上方,眼睛紧盯着那条游弋的鱼。
阳光穿透水面,在鹅卵石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再抓一条..."她小声嘀咕,呼吸都放轻了,"就一条..."指尖触及冰凉的鱼身刹那,岸上传来熟悉的呼唤。
"烬儿——"陆烬手一抖,鱼儿倏地溜走了。
她懊恼地首起身,看见母亲站在岸边的老槐树下。
妇人粗布衣裙上沾着面粉,显然刚从灶台边过来。
"娘!
"陆烬甩了甩湿漉漉的袖子,"我马上就能抓到那条最大的!
"母亲摇摇头,眼角笑纹舒展开来:"你爹从镇上带了蜜饯回来,说是专给你带的呢!
都不让我碰。
""知道啦!
"她故意提高声调,弯腰掬起一捧水泼向岸边,"我抓条肥的给爹下酒!
"母亲笑骂着躲开,临走前又回头叮嘱:“最近不安生…别在外太晚,早点回去。
"日头西斜时,陆烬的鱼篓己经沉甸甸的。
三条鲫鱼和一条大草鱼在篓子里扑腾,她盘算着可以清蒸一条,剩下的腌起来过冬。
哼着小调踏上归途时,晚霞正把村子的茅草屋顶染成橘红色。
血腥味先于浓烟钻进鼻腔。
陆烬的脚步猛地顿住。
村口的老榆树上,一只乌鸦发出刺耳的啼叫。
她看见远处自家方向升起的黑烟,看见田埂上那滩暗红色的液体正在渗入泥土。
鱼篓从肩头滑落,鱼儿在尘土里徒劳地拍打。
"爹?!
娘?!
"她发疯般冲向村子,草鞋跑丢了一只也浑然不觉。
越靠近家门,血腥味越浓。
拐过最后一道土墙时,她看见了火光。
黑衣人。
三个身着黑袍的高大身影站在她家院子里,其中一个正把火把扔向谷仓。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熟悉的村民——教她编竹篮的李阿婆、常给她糖吃的货郎张叔、还有总是偷她鱼饵的小豆子...他们的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身下的土地被染成暗红。
陆烬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看见父亲倒在柴堆旁,那把砍柴的斧头嵌在一个黑衣人的肩头。
母亲被另一个黑衣人掐着脖子抵在墙上,双脚离地挣扎着。
"住手!
"这声嘶吼不像从她喉咙里发出的。
黑衣人齐刷刷转头。
陆烬看清了他们的脸——不,那不是脸,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面具,只在眼睛位置露出两道猩红的光。
被掐住的母亲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跑!
烬儿!
快跑!
"掐着母亲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抬手一挥。
陆烬感觉胸口被无形的大锤击中,整个人飞出去撞在土墙上。
她听见自己肋骨折断的脆响,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溢出。
"倒是省了我们去找。
"黑衣人声音嘶哑如铁锈摩擦,"来了就一起死吧。
"陆烬挣扎着爬起来,看见母亲趁机咬了黑衣人的手。
面具下发出一声怒吼,母亲被重重摔在地上。
"不知死活的东西!
"寒光闪过,母亲胸前绽开一道狰狞的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在黄土上绘出刺目的图案。
"娘——!
"陆烬的声音撕裂在风里。
父亲突然从血泊中暴起,用断了一半的斧柄捅进一个黑衣人的后背。
面具下发出非人的嚎叫,另外两个黑衣人立即转向他。
"烬儿!
接着!
"母亲用尽最后的力气抛来一样东西。
陆烬下意识接住,掌心传来温润的触感——是半枚玉佩,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强行掰断的。
玉上有着莲花图案。
"跑!
往山上跑!
…去玄天宗!
……"母亲每说一个字,就有更多的血从嘴里涌出,"烬儿...跑…..."父亲发出最后的怒吼,死死抱住两个黑衣人的腿:"走啊!
"陆烬的腿自己动了起来。
她转身冲向村后的山林,耳边是黑衣人愤怒的咒骂和父亲凄厉的惨叫。
一枚暗器擦着她的耳廓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追!
绝不能让她带着玉佩逃走!
"树枝抽打着她的脸颊,荆棘扯破她的衣裙。
陆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首到双腿失去知觉,她也不敢停下,生怕一回头就会看到爹娘血迹斑斑的脸和那痛苦的眼神。
首到最后筋疲力尽地倒下,意识即将消失。
“对不起……爹…娘……烬儿好恨,可是烬儿跑不动了……”说着,终究还是缓缓闭上了眼。
眼中最后看到的,是熊熊烈火下的村庄。
山脚下,溪阳村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