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圳的浪潮与技术的博弈
李建国攥着那张皱巴巴的报纸，在人群中挤得衬衫后背能拧出水来。
王磊背着装满演示设备的帆布包，肩膀被勒出两道红痕，嘴里反复念叨着：“展位在 8 号厅角落，跟汉王科技隔三个摊位。”
他们来得匆忙，连像样的展架都没准备。
李建国找组委会借来一张折叠桌，把那台改装过的苹果机摆在正中，旁边贴张手写的 “智果中文平台 —— 让电脑说中国话”。
隔壁展位的工作人员正调试着一台汉王笔，穿西装的销售对着麦克风喊：“不用学五笔，写字就能输入！”
围观的人潮像被磁铁吸引，瞬间把那边堵得水泄不通。
“要不咱们也喊两句？”
王磊急得首搓手，他看见有几个戴工作证的人在展位前驻足，扫了眼他们的简易布置又转身离开。
李建国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个旧鼠标，在屏幕上点开一篇***尔语文章。
刚才还在汉王展位前的一个高鼻梁男人突然走过来，用生硬的中文问：“这是你们做的？”
男人是哈萨克斯坦的电子产品进口商，叫阿力木。
他指着屏幕上的文字说：“我们国家有很多民族，电脑系统总出乱码。”
李建国突然想起新疆那封用户来信，伸手把鼠标推过去：“您试试输入柯尔克孜语。”
当屏幕上跳出流畅的曲线文字时，阿力木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矿泉水瓶差点倒掉。
展会第三天，他们的角落突然排起长队。
有做边境贸易的商人，有高校的语言教师，甚至还有新华社的记者扛着摄像机过来。
李建国让王磊负责登记需求，自己则守着电脑一遍遍演示。
当被问到与微软的中文系统有何不同时，他指着屏幕上的水墨风格图标说：“他们把英文翻译成中文，我们从骨子里就是中文的。”
这话被挤在人群后的一个人听见了。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夹克，手里捏着个记满笔记的烟盒，等人群散去才走过来：“我叫陈启明，在华强北修手机。”
他翻开烟盒，里面贴着各种手机芯片的草图，“你们的编码技术，能不能用到手机上？”
那天晚上，他们在展馆附近的城中村吃炒粉。
陈启明说，现在的大哥大只能打电话，要是能像电脑一样发短信、存汉字，肯定能卖疯。
“技术上可行。”
李建国用筷子在酱油碟里画电路，“但得做专用芯片，成本太高。”
陈启明突然从裤兜掏出个塑料袋，倒出一堆手机废件：“你看这排线，我试过改，总烧主板。”
王磊在旁边拉李建国的胳膊，眼神里满是警惕。
这三天他们接了二十多个订单，预付款足够买新服务器，没必要冒风险搞没试过的东西。
李建国却盯着那些零件，想起自己第一次拆收音机时的好奇。
“明天去华强北。”
他把最后一口炒粉扒进嘴里，“看看手机里的世界。”
华强北的赛格大厦像座电子迷宫，每层楼都回荡着 “老板要不要看最新芯片” 的吆喝。
陈启明带他们钻进一个堆满主板的柜台，店主是个戴金链子的潮汕人，听说他们想改手机系统，突然压低声音：“诺基亚的工程师上周还来我这儿淘货，你们想跟大厂抢饭吃？”
李建国没接话，他正盯着柜台角落里的一台爱立信手机。
屏幕上的英文短信像串密码，他突然问：“要是能让短信显示中文，您愿意加多少钱？”
店主笑了：“加一百块，深圳的的士司机能把柜台踏平。”
回去的火车上，王磊终于忍不住爆发：“我们连苹果系统的升级都没做完，现在又要碰手机？
周明远那边还等着我们出 2.0 版本！”
李建国望着窗外掠过的稻田，从包里掏出阿力木签的合同：“哈萨克斯坦的订单要三个月交货，这期间足够试手机了。”
他顿了顿，又说，“微软的中文系统下个月发布，我们不跑快点，迟早被吃掉。”
车到站时天刚亮，中关村的小巷里飘着油条的香气。
李建国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周明远的车停在路边。
西装革履的周明远站在晨光里，手里捏着份报纸，头条正是微软中国研究院成立的新闻。
“建国，我追加投资五百万。”
他把报纸递过去，“但得按微软的标准改系统，他们的工程师下周过来指导。”
李建国的手指在报纸边缘捏出褶皱。
他想起在深圳展馆里说的话，想起那些***尔语、柯尔克孜语的文字在屏幕上流动的样子。
“周先生，系统可以升级，但不能按别人的标准改。”
他把合同从包里拿出来，“这是我们跟阿力木的订单，要用自己的编码。”
周明远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知道五百万能买多少服务器？
能请多少清华博士？”
李建国没说话，他转身推开办公室门，晨光刚好照在墙上那封新疆来信上。
“我爸教我修自行车时说，” 他轻声说，“要是总按别人的尺寸调链条，迟早会掉。”
周明远摔门而去的声音震得窗玻璃发颤。
王磊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文件，突然发现李建国的笔记本上画着个奇怪的图案 —— 手机形状里嵌着个汉字 “果”。
“这是……” 他抬头问，李建国正望着窗外，远处的广告牌上，联想的 “科技以人为本” 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智果手机。”
李建国轻声说，像在宣布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
他拿起笔，在图案旁边画了条箭头，指向日历上被圈住的日期 —— 三个月后，深圳第二届电子展。
那天下午，王磊去银行存预付款，回来时手里多了个信封。
“陈启明托人送来的。”
他把信封递给李建国，里面是块手绘的手机主板草图，背面写着：“华强北的工程师说，你的想法能成。”
李建国把草图贴在黑板上，就在 “智果中文平台 2.0” 的旁边。
窗外的蝉鸣彻底消失了，中关村的树开始落叶。
李建国打开苹果机，屏幕上的 “你好，世界” 旁边，多了行新的字 ——“你好，未来”。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但此刻，他只想让那些流动的文字，在更多屏幕上绽放，无论是电脑，还是手机。
就像当年在福利院，他第一次握住养父的手时，感受到的那种，属于自己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