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定了定神,他惊喜的发现,熬人的灼意早己感觉不到,胸前的贯穿伤也愈合如初,连一丁点儿疤痕也没有留下,唯有衣服上残留的斑斑血迹,才提醒着自己这一切不是一场梦。
“醒了就好。”
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易寒转身望去,却发现身后只有白雪树林,未曾有人的踪迹,身上的汗毛被冷风一吹,霎时间立了起来。
“搁这儿呢。”
易寒循声望去,竟是树上一只金黄色的小鸟在说话,它挥动着翅膀蹦蹦跳跳,三只瘦小的鸟爪格外显眼。
易寒感觉自己的腿有些发软。
三足、兽形、会说人语,北蛮己经进犯到西域了吗?
为什么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北蛮里修为较高的存在,传闻北蛮喜食人肉……“放心吧,我没有恶意。”
小鸟咧嘴,发出了渗人的粗犷笑声,“救你可费了不少功夫呢。”
易寒低头看了看伤口处如婴儿般细嫩的皮肤,心下稍稍有些安定,若是真要贪图百十斤肉,何必耗费修为救自己一命呢?
“看你年纪轻轻,怎么独自一人昏迷至此?”
三足怪鸟的口音有些奇怪,“你叫什么,家里大人呢?”
易寒站了起来抱拳行了一礼道:“晚辈易寒,谢……前辈救我性命。”
易寒顿了顿,不知该如何称呼这只怪鸟,只觉得叫声前辈还算妥帖,便继续说道:“自懂事起,家中只有我一个人了。”
“也是个可怜之人。”
怪鸟偏着头道:“怎么受了如此重的伤啊?”
易寒不知它为何对自己颇感兴趣,只得硬着头皮道:“想要报仇雪恨,可惜技不如人。”
怪鸟瞥了一眼,嘿嘿一笑,“依你这伤势来看,怕不是飞蛾扑火罢!
说说,到底是哪个修道之人与你结仇?”
“安西都护郭守铭。”
怪鸟意外道:“郭守铭以武入道,怎会与你结仇?”
沉默半晌,易寒闷声道。
“孝安村有隼,郭将军爱之。”
“郭守铭……”怪鸟低头沉思了片刻,“他既是一方诸侯,麾下兵将无数,又是修道中人,你这凡夫俗子,能够得逃大难,还是安安心心的娶妻生子去吧,这报仇雪恨一事,便莫要再提了。”
易寒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报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五十六口人命,就这么轻贱?”
东方渐渐升起朝阳,怪鸟看着眼前的少年,沉默良久,低声叹了一口气道:“自李道友得窥通天大道,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便如同这鸿泥一般,西面的神殿、南面的阳炎谷、东边的禅宗,你要复仇,也只有试试修行这条路了。”
易寒低头不语,心道这北蛮也知道自己与他们身体结构多有不同,没有推荐蛮族的修道门派,只是这山高路远,机缘渺茫,又岂是一个难字了得。
“不过……”怪鸟桀桀地笑了笑,“我看你与我有缘,不如将这送与你如何?”
说着,一顶头冠凭空出现,滴溜溜地落在了易寒身前,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头冠己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质地非金非木,却泛着柔和的光泽,五色宝石黑白黄绿蓝均匀的镶嵌在峨冠上,仅仅粗略一观,便知道这头冠不是凡品。
易寒心道无功不受禄,这又是救人又是送东西,也着实有些诡异了吧,于是他忙躬身后退两步,辞谢道:“救命之恩,晚辈己无法报答,怎敢再受如此贵重的宝物。”
怪鸟贪婪地看着头冠,说道:“世间不知多少人欲求此物而不得,便是我也忍不住这样的诱惑,你若弃了他,可是丢了十世也修不来的大气运啊!”
“有了此物,你可移山填海、号令诸国,莫说你背负的血海深仇弹指可报,便是开宗立派、一统天下也未尝不可。”
怪鸟扑棱两下翅膀,跳到易寒身前,继续说道,“且你说过,我于你有恩。
你受此物,便是报恩吧。”
易寒沉默片刻,愈发觉得此事颇为怪异,于是低头躬身道,“前辈若是厌它,便把它丢在这山野峡谷中吧,若您还想再有趣些,不妨找个溶洞,布些禁制,找个与我一样背负血海深仇的年轻孤儿,也算成全别人一番奇遇。”
怪鸟见他不为所动,竟是一挥翅膀,凭空一阵巨风,真把那顶峨冠吹落了悬崖。
“即是如此,我不便前往长安,你就帮我送封信吧。”
易寒见状,一面心疼这样神奇的宝物就此销声匿迹,又担心这妖兽因此生气怪罪自己,想到这里,易寒连忙道:“晚辈定当按时送达。”
于是地面上又凭空出现了三样东西:一片竹简、一盏提灯和一本小册子,怪鸟说道:“这是信,这盏灯便是程仪吧。”
易寒拿起竹简,这竹简似乎经年日久,早己近风化,但质地坚硬,竹简上光滑如镜,没有一字一句,再细看时,便觉头晕目眩,恶心欲吐,稍稍稳下心神,才知这是妖兽设下的阵法,防止别人窥探信函内容,便当下不再去看。
只是帮助妖兽送信入长安,不知又是北蛮的什么阴谋诡计,以他的言语,长安城内是否有北蛮的密谍?
这信倘若送去,是否会给人族带来不可估计的损失?
易寒想到这里,才觉得这事态颇为严重,但电光火石间,他压抑下脑海中惊惧的想法,依旧不动声色,应承了下来,转而去看另外两件东西。
那盏提灯,也似乎是西汉年间的一件宫灯,青铜器表面的鎏金涂层也因时间的关系变得斑驳不堪,但让人惊异的是,灯内不见烟火,却闪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
易寒心道既然己经辞谢了怪鸟的峨冠,再不受这宫灯,便不近人情了,况且这灯虽然奇怪,相较峨冠来说也不似天材地宝,想到此处,心里边稍显安定下来。
“信便送去长安天衍阁罢,只是此事你务必尽心,若是有些差池,你可要想好了……”怪鸟盯着易寒,一字一句道。
还没等易寒说话,怪鸟挥挥翅膀。
“这本书送你,若有缘得窥大道,也是你一番奇遇。”
“炼气、筑基、开光、元婴、洞玄、大乘,你练上五七十年,若能半只脚迈进开光,再寻个趁手的宝贝,想要复仇也就不难了,只是……求他别死的太早罢。”
说完这一大堆话,怪鸟望了望日头,“时间不早了,你这便走吧。”
易寒唯恐多生事端,收拾好竹简宫灯和书籍,匆匆拜别怪鸟,便向着山下跑去。
怪鸟在枝头仔仔细细的梳理了一下身上的羽毛,才满意地抬起头来,自言自语道:“我这演的是不是太刻意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回答道:“确实是。”
怪鸟好像早己习惯了这个苍老的声音,扭头看了看易寒离开的方向,问道:“真就把灯送给他?”
“一个凡人,你怕他作甚?”
“干系颇大,只怕夜长梦多,而且那书,可是真的……。”
“放心吧,用完我就去拿回来。”
苍老的声音安慰道,“十年八年,他能练成什么气候?”。
怪鸟沉默良久,只得点点头道:“成。
不过你的头冠……我看着你挺感兴趣的。”
“您可别说笑了。”
怪鸟扑腾着翅膀打了一个寒颤。
“那就不要了,快走吧。”
怪鸟复又梳理了下羽毛,深深的看了一眼悬崖,三足一蹬飞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