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鸭蛋里的荷花

>>> 戳我直接看全本<<<<
鸭蛋里的荷花高邮湖的水汽漫到青石板路上时,老周的鸭蛋摊就该收了。

这天傍晚的雾比往常浓,他正把最后一篓鸭蛋往竹筐里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踩水的声响——这年头穿皮鞋的人不多,尤其在湖边。

“老师傅,”来人声音清润,像浸在湖里的玉,“您这儿收鸭蛋吗?”

老周回头,见是个戴金丝眼镜的青年,白衬衫熨得笔挺,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边角卷了毛,上头的少女梳着两条麻花辫,举着枚碗口大的鸭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老周的手顿了顿,那笑容太像秀娥了——他过世三十年的媳妇,难产走的。

“收是收,”老周用袖子擦了擦筐沿,“但您这照片……这是我外婆,”青年把照片递过来,指腹在少女举着的鸭蛋上蹭了蹭,“她走前攥着这照片,说要找湖边那个会在蛋壳上画荷花的人。”

老周的指关节突然发紧。

在蛋壳上画荷花的,全高邮湖只他一个。

当年秀娥怀身子时,他总挑最圆的鸭蛋,用朱砂在壳上画小荷才露尖尖角,说等孩子落地,就串成风铃挂在摇篮边。

“画荷花的多了去了。”

老周别过脸,往竹筐上盖油布。

油布边角磨出个破洞,露出里面垫着的蓝印花布——那是秀娥当年的陪嫁,他用了三十年,洗得发白。

青年却没走,从皮包里掏出个铁皮盒,打开时“咔嗒”一声轻响,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

盒里铺着红绒布,躺着枚鸭蛋,壳上的荷花己褪成淡粉色,花瓣尖却还凝着点朱砂红,像滴没干透的血。

“外婆说,这是她十八岁生辰收到的。”

青年的指尖悬在蛋壳上方,没敢碰,“说送蛋的人答应,等荷花满池时,就带她去看湖里的并蒂莲。”

老周的后颈像被湖底的水草缠住了。

秀娥十八岁那年,他确实送过这么枚鸭蛋。

那年夏天湖里的并蒂莲开得疯,他划着小筏子采了最艳的一朵,别在秀娥的辫梢,说“等孩子生了,咱一家三口住到湖岛上去”。

“您认识这荷花?”

青年追问,眼镜片反射着雾气,看不清眼神。

老周猛地把竹筐扛上肩,粗声粗气地说:“不认识。”

转身往巷子里走时,听见青年在身后喊:“我叫沈念荷!

住在迎湖旅社!”

那夜老周没睡好。

后半夜摸黑翻箱倒柜,在樟木箱底找出个褪色的红布包。

打开时,一股樟脑混着荷花的香气飘出来——里面是枚碎成两半的鸭蛋壳,裂纹处粘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壳上的荷花只画了半朵,荷叶卷着,像只攥紧的拳头。

这是秀娥难产那天留下的。

当时稳婆慌里慌张地跑出来,手里攥着这碎壳,说“孩子没保住”。

他冲进屋里时,秀娥己经没气了,枕边放着他前天才画好的荷花蛋,蛋壳完好,只是朱砂被泪水晕开了一片。

第二天老周没出摊。

他揣着那半朵荷花壳,往迎湖旅社走。

雾还没散,湖边的芦苇荡里传来野鸭的叫声,恍惚间像是三十年前,秀娥总在荡边唤他:“老周,回家吃鸭蛋面喽!”

沈念荷的房门没关严,老周推开门时,正看见青年对着张黑白照片发呆。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粗布褂子,蹲在湖边的鸭蛋摊后,手里举着枚画了荷花的蛋,笑得露出豁了口的门牙——那是他年轻时的样子。

“您来了。”

沈念荷起身时,碰到了桌角的搪瓷杯,水洒在照片上,晕开片水渍,倒像是男人在流泪。

老周把红布包往桌上一放:“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沈念荷捏起那半片碎壳,突然红了眼眶。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个银锁,锁身上刻着个“周”字,锁扣处缠着根红绳,绳头系着半片蛋壳——正好能和老周带来的那半片对上。

“外婆说,她当年被抱走时,襁褓里就裹着这个。”

沈念荷的声音发颤,“稳婆说她是个死胎,却被路过的医生救活了,送到城里的孤儿院。”

老周的耳朵“嗡”的一声。

他想起秀娥难产那天,确实来了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说要给产妇做检查。

后来稳婆说孩子没了,他只顾着哭秀娥,竟没细想那男人什么时候走的。

“她画了一辈子荷花,”沈念荷打开个画册,每页都画着荷叶田田,最末页却画着个竹筐,筐里的鸭蛋个个圆滚滚,“她说总梦见个穿蓝布褂的女人,在湖边喊她回家吃鸭蛋面。”

老周的手抚过画册,突然停在某页。

那页画着个破了洞的油布,下面露出蓝印花布的边角,和他摊车上那块分毫不差。

“她……她身子好吗?”

老周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沈念荷从铁皮盒里又拿出样东西,是块叠得方方正正的蓝印花布,边角同样有个破洞,正好能和老周油布上的破洞拼在一起。

“外婆说,这是她记事起就带在身上的,说和湖边某个人的是一对。”

老周突然想起,秀娥的陪嫁本是两块蓝印花布,一块铺在他的摊车上,另一块……他猛地拍了下大腿,当年秀娥说要给孩子做个小肚兜,裁了另一块布的边角,说“等孩子会走了,就系着这个在湖边跑”。

“她叫什么名字?”

老周的眼眶热得发烫。

“沈秀荷。”

青年说,“孤儿院的人给起的,说她襁褓里的蛋壳画着荷花。”

老周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原来秀娥当年生的是个女儿,原来那个说“没保住”的稳婆在撒谎,原来他画了三十年荷花蛋,是在等一个被偷走的约定。

傍晚时,老周推着摊车往湖边走,沈念荷跟在旁边。

雾气散了些,湖面露出粉白的荷苞,像无数只攥着的拳头。

老周从筐里掏出枚鸭蛋,朱砂笔在壳上走得又稳又快,一朵并蒂莲渐渐成型。

“你外婆当年总说,”老周的声音带着笑,“并蒂莲要两个人一起看才吉利。”

沈念荷突然指着湖心:“您看!”

湖岛边的芦苇荡里,不知何时飘来只小筏子,筏上坐着个穿蓝布褂的老太太,正举着枚鸭蛋往这边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沈念荷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指着老周对筏子喊:“外婆!

我找到他了!”

老周手一抖,朱砂笔落在蛋壳上,晕开个小小的红点,像滴落在心尖的泪。

他想起三十年前那个清晨,秀娥趴在他耳边说:“要是生个闺女,就叫念荷吧,念着湖里的荷花,也念着你。”

这时,老太太的筏子越划越近,老周看见她手里的鸭蛋壳上,赫然画着半朵荷花,荷叶卷着,像在等另一朵来合。

他赶紧把手里的并蒂莲蛋举起来,风带着水汽吹过,把他的声音送向湖面:“秀荷,我给你画了三十年荷花,今天终于能一起看并蒂莲了。”

远处的荷苞像是听见了,“啪”地绽开一朵,粉白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像个等了太久的拥抱。

老周突然发现,沈念荷耳朵上有颗小小的痣,和秀娥耳根那颗,长得一模一样。

>>> 戳我直接看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