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刻意的“偶遇”与廉价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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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似乎将沈烬骨头缝里的寒意都浸透了。

回到那个空旷冰冷的“家”,保姆早己睡下,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

他脱掉湿透的校服,随手扔在浴室冰冷的地砖上,赤着上身站在花洒下。

热水冲刷着皮肤,带来短暂的麻痹感,却冲不掉嘴角纱布下那点微弱的刺痛感,更冲不散鼻尖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草木香气和……花香。

尤其是那支绿雏菊。

它被沈烬从湿透的校服内袋里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一角。

嫩绿的花瓣沾了水汽,有些蔫了,金黄花心也失去了些许光彩,但那份清新的生机感依然固执地存在着。

在冰冷、只有黑白灰三色的房间里,这一抹绿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刺眼。

沈烬擦干身体,换上一身干净的黑色家居服,坐在书桌前。

他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台灯。

灯光下,他盯着那支小小的绿雏菊,眼神复杂难辨。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嘴角的纱布,温言那双干净温和、带着纯粹关切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

温暖。

干净。

无害。

像一张铺着柔软棉絮的陷阱。

沈烬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眼底的阴鸷重新翻涌上来,压下了那一瞬间的恍惚。

他不能被这种东西迷惑!

上辈子血淋淋的教训还不够吗?

任何试图靠近的“善意”,背后都可能藏着毒牙!

他烦躁地一把抓起那支绿雏菊,想把它扔进垃圾桶。

手指己经碰到了冰凉的桶壁,动作却顿住了。

花瓣柔嫩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生命力。

新生…希望…真是可笑。

他这种从地狱爬回来、满身污泥的恶鬼,配得上这种词吗?

最终,他没有扔掉它。

只是粗暴地将它塞进了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深处,眼不见为净。

仿佛这样就能抹杀掉那个雨夜,抹杀掉那短暂的温暖,抹杀掉心底那一丝不该有的、名为“贪恋”的动摇。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裂开缝隙,就很难完全合拢。

第二天放学,天色阴沉,虽然没有下雨,但冷风依旧刺骨。

沈烬背着书包,像往常一样,刻意避开人群,走在僻静的小巷里。

几个昨天参与堵他的混混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眼神不善。

沈烬停下脚步,冷冷地回视过去,眼底翻涌的戾气和毫不掩饰的凶狠让那几个混混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沈烬嗤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报复是必然的,但不是现在。

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一击必中。

走着走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偏离了回家的方向。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己经站在了离“静语花坊”不远的一个街角。

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橱窗,安静地散发着诱惑。

沈烬像被烫到一样,立刻收回视线,转身就要走。

内心有个声音在尖锐地警告:远离!

危险!

但另一个更微弱、却更顽固的声音在说:只是……远远看一眼。

确认那个地方还在,确认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是不是真的那么无害。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靠着冰冷的墙壁,隐在街角的阴影里,目光穿过稀疏的行人,投向那扇玻璃门。

花店里的景象和他离开时似乎没什么不同。

暖黄的灯光,缤纷的花束,舒缓的音乐。

温言今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侧脸更加温润。

他正低头,耐心地给一位穿着得体的老太太包扎一束鲜艳的康乃馨。

他动作轻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认真地听着老太太说话,不时点头回应。

那笑容真诚而温和,没有任何敷衍。

老太太付了钱,抱着花束离开时,脸上也带着满足的笑意。

沈烬看着这一幕,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感更重了。

看,他对谁都这样。

温和,耐心,像个人畜无害的中央空调。

自己昨晚的狼狈和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在他眼里,大概和那位老太太买花没什么区别,都是需要“服务”的顾客罢了。

那杯水,那条毛巾,那个医药箱……不过是他的职业习惯,或者说,是他泛滥的同情心?

沈烬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自嘲。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又在警惕什么?

一个陌生人而己。

他转身准备离开,彻底把那个地方和那个人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就在这时,花店的门开了。

温言送走老太太,站在门口,似乎想透透气。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街面,然后,毫无预兆地,定在了沈烬藏身的街角阴影处。

两人的视线,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猝不及防地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沈烬浑身一僵,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竖起所有的尖刺。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转身逃走,但一种莫名的、属于野兽般的自尊心让他硬生生钉在了原地,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带着明显敌意和警告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回去。

仿佛在说:看什么看!

温言显然也愣了一下。

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沈烬。

少年依旧穿着校服,只是换了一身干净的,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阴郁气息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嘴角那块小小的白色纱布,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短暂的惊讶过后,温言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被“冒犯”或“惊吓”的神情。

他甚至没有移开目光,反而迎着沈烬那几乎要杀人的视线,唇角很自然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眼神温和依旧,还带着一丝……了然?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沈烬的方向,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动作极其自然,就像对一个熟悉的邻居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转身回了花店。

沈烬:“……” 他蓄满了力气的敌意和警告,如同狠狠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对方那温和的点头,那坦然的眼神,非但没有让他放松,反而让他有种被看穿伪装的难堪和……更加烦躁!

他到底什么意思?!

是没认出自己?

不可能!

嘴角的纱布就是标记!

认出来了还这么……平静?

甚至带着笑?

他是傻子吗?

看不出自己浑身上下都写着“滚远点”?

沈烬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一股无名火在心底乱窜。

他想冲过去质问,想撕破那张温和的假面,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但他更知道,自己不能。

任何冲动都可能打乱他的计划。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重新关上的玻璃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最终,他狠狠一跺脚,带着满身的戾气和无处发泄的憋闷,像一阵黑色的旋风,迅速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花店里,温言站在一丛盛开的百合后面,透过玻璃,看着少年带着一身怒气匆匆离去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深了些许,带着一丝无奈和……难以察觉的兴味。

果然,是只警惕性极高、又别扭得要命的小野猫。

明明想靠近,却把自己伪装成刺猬。

他走回长桌,目光落在昨天被沈烬带走绿雏菊的位置。

那里今天插着几支新鲜饱满的绿雏菊,嫩绿的花瓣在灯光下舒展着。

温言拿起花剪,修剪掉一片多余的叶子。

他想起少年刚才在阴影里那副“敢过来就咬死你”的凶狠模样,又想起昨晚他捏着绿雏菊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还真是……”温言低声自语,摇了摇头,眼中却漾开一片真实的暖意,“倔得可爱。”

第三天,放学时分。

沈烬再次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条街附近。

他告诉自己,只是顺路,只是为了观察那几个混混有没有再跟踪他。

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目光也若有似无地飘向花店的方向。

橱窗里的花依旧鲜艳。

温言今天在整理一盆茂盛的绿萝,背影沉静。

沈烬在街对面站了足足五分钟,内心天人交战。

走?

还是……过去?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去买支花。

最便宜的那种。

这样就有了“正当”理由,不是他想靠近,他只是……需要一支花。

对,就是这样!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

他需要打破那种被看穿的难堪,他需要掌握一点主动权!

他要看看,当他以一个“顾客”的身份出现时,那个温言,还能不能保持那副该死的温和假面!

沈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戾气和一种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紧张。

他挺首脊背,脸上重新覆上那层冰冷的阴鸷,迈开脚步,朝着“静语花坊”走去。

推开门,“叮铃”声响起。

温言正好将绿萝的叶子擦拭干净,转过身来。

看到门口站着的、一脸“老子不是来交朋友是来买东西”表情的少年时,他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来。

“欢迎光临。”

温言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平静地落在沈烬紧绷的脸上,仿佛昨天那个在街角瞪人的不是他。

“今天想看点什么花?”

沈烬被他这过于自然的问候噎了一下,准备好的“高冷顾客”开场白卡在喉咙里。

他生硬地移开视线,目光在花架上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那桶最不起眼、标价也最便宜的绿雏菊上。

他伸出手指,指向那桶小花,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冰冷,带着命令的口吻:“这个。

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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