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箭牌?”
三个字在昏黄摇曳的烛光下嗡嗡作响,带着刑警特有的穿透力,撕开了唐夜刻意维持的市井伪装。
她向前踏出的那一步,警靴踩在潮湿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笃实的轻响。
距离骤然拉近,不足半米。
唐夜甚至能闻到她湿透警服上冰冷的雨水气息,混合着一丝硝烟和皮革的味道。
帽檐下,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手术刀,剥开他表面的平静,试图剜出底下藏匿的真相。
那视线带着绝对的压迫感,不容回避,不容躲闪。
帆布之下,那具僵坐的女尸颈侧,暗红色的胎记搏动猛地一疾!
仿佛被林婉凛冽的杀气所***,一股更阴寒、更粘稠的气息透过厚重的帆布缝隙,丝丝缕缕地渗了出来,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上唐夜的脚踝,带来刺骨的冰冷。
唐夜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女人,不好糊弄。
他脸上那点困倦和无奈瞬间敛去,眼神也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微微挺首了脊背,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林婉的逼视,声音也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顽固的执拗:“警官,规矩就是规矩。
忘川堂开了七十年,靠的就是‘三不卖’才没被怨气拖垮。
您要查案子,我配合。
但掀这布,”他下颌线绷紧,语气斩钉截铁,“不行。
除非您有搜查令,或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婉扶在枪套上的手,“您打算强行动手。
后果,您担着。”
“后果?”
林婉的唇角勾起一个极冷、极淡的弧度,没有丝毫温度。
扶在枪套上的右手食指,无声地、极其缓慢地敲击着冰冷的枪柄皮革,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
这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慑力,像一颗悬在弦上、引而未发的子弹。
“唐老板,你似乎没搞清楚状况。”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一个警徽,关联着一位在调查殡仪馆火灾案时失踪的警察。
而这场火灾,烧死了你的父亲,唐敬山,对吗?
现在,这枚警徽的碎片,在你店里被发现。”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被花圈架子半遮的焦黑账本方向,又落回唐夜脸上,“而你店里,恰好在停电的雨夜,停放着一具神秘的、被‘规矩’保护起来的横死女尸。
告诉我,什么样的‘后果’,能比厘清这一切更重要?”
殡仪馆火灾…父亲唐敬山…失踪警察…警徽碎片…这几个词被林婉冰冷地串联起来,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唐夜的心防上!
父亲最后几天抱着账本近乎癫狂的低语、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后焦黑的废墟、账本里那半枚染血的警徽……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发出尖锐的嗡鸣!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疑云,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就在这时!
呼——!
一股强劲的、裹挟着冰冷雨水的穿堂风,猛地从忘川堂洞开的大门灌了进来!
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掀动了覆盖在女尸身上的厚重帆布!
帆布一角被狂风卷起,呼啦一声向上翻飞!
露出了下面僵坐女尸的下半身——那双沾满泥泞和暗褐色污渍的廉价帆布鞋,以及惨白僵首、皮肤上布满不规则暗紫色尸斑的小腿!
“唔!”
林婉的反应快得惊人!
在帆布掀起的瞬间,她眼神一厉,几乎是本能地侧身、矮腰,一个干净利落的战术规避动作,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精准地抓向那翻飞的帆布边缘!
她的动作迅捷如猎豹,带着训练有素的凌厉。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帆布的刹那——嗡!
一股无形的、阴冷粘稠的力量猛地从女尸方向爆发出来!
如同冰冷的沼泽淤泥,瞬间裹住了林婉探出的手臂!
林婉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寒意和迟滞感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动作猛地一僵!
那股力量并非物理上的阻挡,更像是某种作用于神经的麻痹,让她的肌肉在那一刹那失去了完美的协调性!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迟滞!
哗啦!
被林婉指尖带了一下却未能完全抓住的帆布,被那股穿堂风彻底掀开,打着旋儿向后飘去!
僵坐在殡床上的女尸,完完整整、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摇曳的烛光和两个活人的视线之下!
惨白的碎花连衣裙紧贴在僵硬的身体上,湿漉漉的黑发黏在青灰的脸颊,那双浑浊灰败的眼珠,依旧空洞地、毫无焦点地“望”着前方。
而最刺眼的,是女尸颈侧那块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胎记!
此刻它如同烧红的烙铁,正疯狂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起一圈肉眼可见的、微弱的暗红色光晕!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怨毒气息,如同实质的毒瘴,从胎记中弥漫开来!
但林婉的目光,却像是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了另一个地方——女尸扭曲脖颈下方,靠近锁骨位置,一道狰狞的、深可见骨的撕裂伤!
伤口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扯开,又像是被什么野兽的利爪狠狠刨过!
这伤口……与常规车祸造成的创伤,截然不同!
它带着一种原始而暴戾的凶残感!
林婉的瞳孔骤然收缩!
职业的本能让她瞬间忽略了那股阴冷的麻痹感,右手几乎要拔枪而出!
“别动她!”
唐夜的厉喝同时响起!
他看得分明,就在林婉目光锁定那道撕裂伤的瞬间,女尸颈侧的暗红胎记搏动得近乎狂暴!
那股粘稠阴冷的气息骤然变得极具攻击性!
然而,林婉的注意力完全被那道诡异的伤口吸引,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凑近观察。
就在这一刹!
地上那本被花圈架子半遮的焦黑账本,毫无征兆地嗡鸣起来!
那摊开着、镶嵌着半枚染血警徽的泛黄纸页上,之前渗出的“第一笔债,来了”的血字,猩红的光芒猛地一闪!
几乎同时,女尸颈侧的暗红胎记也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一股无形的、阴冷的冲击,如同定向的冲击波,瞬间撞向林婉!
林婉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力量狠狠撞在胸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一步!
脚下正好踩中一块从倒塌供桌上滚落的、沾着香灰的苹果核!
噗嗤!
脚下一滑!
林婉身体瞬间失衡,向后仰倒!
她反应极快,左手下意识地撑向地面!
啪!
她的手掌,不偏不倚,狠狠按在了那本摊开的焦黑账本之上!
掌心正正压住了那半枚染血的警徽碎片,以及那行猩红刺目的血字!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呃啊——!”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从林婉喉咙里挤出!
她触电般猛地抽回手,仿佛那焦黑的账本封面是烧红的烙铁!
昏黄的烛光下,只见她刚刚撑地的左手掌心,赫然印着一片不规则的焦黑痕迹!
那痕迹的形状,竟与账本封面的焦糊边缘一模一样!
仿佛是被瞬间烫伤,皮肤红肿,边缘甚至泛起细小的水泡,中心位置更是呈现出诡异的炭黑色!
一股皮肉烧焦的细微气味,混合着账本特有的陈旧血腥和纸张焦糊味,弥漫开来。
林婉脸色煞白,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剧痛的左手掌心,又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地上那本静静摊开的焦黑账本,最后,目光如同冰锥,狠狠刺向几步之外的唐夜!
唐夜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
他看着林婉掌心那诡异的焦黑印记,又看向地上那本在烛光下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账本,心脏狂跳。
父亲最后死死抱着它,连睡觉都不撒手的样子,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那摊开的账本纸页,再次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被林婉掌心按过的地方,那半枚染血的警徽碎片似乎黯淡了一些。
而旁边,“第一笔债,来了”那行血字的下面,暗红色的液体再次如同活物般,从纸页的纤维深处缓缓渗出、汇聚,扭曲着形成两个更加狰狞、更加充满恶意的新字:**讨债!
**这两个血字,比之前的更大,更浓,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
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冰冷的杀意,死死地烙印在泛黄的纸页上!
窗外的雷声再次滚过天际,惨白的电光撕裂雨幕,将“讨债”两个血字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判词!
林婉捂着剧痛的左手,盯着那新出现的血字,又看向被帆布重新半遮住的女尸(唐夜在变故发生时己迅速将掀开的帆布重新拉下),最后,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唐夜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剧痛、以及滔天的愤怒和冰冷的审视。
“讨债?”
林婉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惊疑,“向谁讨?
你?
还是……”她的目光扫过那被帆布覆盖的轮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最后通牒般的决绝:“唐夜!
我现在正式警告你!
不管你祖上什么规矩,这具尸体,这间屋子,还有你!”
她举起那只印着焦黑印记、剧痛钻心的左手,指向唐夜,“从现在起,全部封锁!
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你,哪里也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