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来他卯足了气力,却见那斧刃每每触及树皮,便似砍在黄泉路上的纸钱,软绵绵陷进虚无里。
月光从枝桠间漏下来,照得斧柄上凝结的血珠泛着青白,倒像是被古木吸进去的骨殖。
"这般砍法,怕要砍到地老天荒。
"树影里突然传来冷笑,惊得陈忘本踉跄后退。
回头却见供桌上的青铜香炉悬浮半空,炉中青烟化作无数个叩头的残影。
修道之人的声音从云端坠下,混着仙鹤唳鸣,"你且看这树皮上的纹路,哪一道不是前赴后继的诚心所化?
"斧头"当啷"坠地,惊起满地玄色蝴蝶扑向丹墀。
陈忘本这才发现古木根部盘着无数白骨,指骨还死死抠着斧柄——那些斧柄上的刻痕,分明与自己掌心的血泡连成了往生咒的纹路。
陈忘本在后山立成了半截枯桩。
那柄锈斧与千年古木相撞时,发出的声响如同黄泉路上叩门的哭号。
山泉从石缝渗出,他捧起来喝,却尝到咸涩的滋味——大抵是自己眼眶里流出来的,只是许久未曾哭过,竟分不清了。
野草啃得满嘴苦涩,倒像是黄连在喉间生根。
他倚着树干小憩时,树皮上的纹路便化作符咒,密密麻麻爬上眼皮。
月光透过枝桠,在地上织成囚笼的网格,而那些白骨依旧死死抠着斧柄,仿佛在嘲笑他新结的血痂。
“这长生殿的后山,连野兽都不屑来。”
丹墀上传来冷笑,惊得陈忘本攥紧了斧柄。
抬头却见供桌上的青铜香炉悬浮半空,炉中青烟正幻化成无数个叩头的残影。
"它们都知道,”修道之人的声音混着仙鹤唳鸣砸下来,“比野兽更可怕的,是活人熬干心血后的死寂。”
陈忘本的指甲缝里渗着树汁,与掌心的血珠混作紫黑。
他忽然发现斧刃上倒映着自己的脸,两腮深陷如墓穴,眼睛却亮得骇人——倒像是古木里钻出的精怪,借了这皮囊继续啃噬光阴。
陈忘本的锈斧终于啃开了古木的咽喉。
那声响仿佛黄泉路上最后一声叹息,惊得后山白骨簌簌发抖。
月光从断裂的年轮里渗出来,照见斧刃上凝结的血痂己化作琥珀,裹着三载春秋的呜咽。
他扛起断木时,树根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闷响。
这声响撞在岩壁上,碎成无数片前朝弟子的叩首声。
陈忘本这才发现,枯木截面的纹路竟与丹墀下青苔的符文严丝合缝——原来自己砍断的,是长生殿悬在半空的秤杆。
"师父!
"他踉跄着撞开朱红牌楼,断木拖在地上擦出火星。
供桌上的青铜香炉突然剧烈摇晃,炉中青烟凝成巨大的手,将陈忘本连人带木按在碑前。
修道之人的声音从碑阴渗出,混着磷火滋滋作响:"你可知这千年枯木,原是前唐某真人的脊梁?
"仙鹤唳鸣穿透云霄,月光在陈忘本脸上刻下更深的沟壑。
他怀中的断木突然绽放出惨白的曼陀罗,每片花瓣都写着"诚心"二字。
供果上的白霜簌簌掉落,在他发间凝成冰晶——那些冰晶分明是无数前人未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