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对那段青涩的初恋念念不忘，曾经的他，是她所有的梦。她将他视为自己青春的一部分，直到有一天，他们重逢，已经不再是那个少年，而她也不是当年的少女。她试图追溯曾经的那份纯真，但他却带着伤痛和无法言说的秘密，一步步走向她，似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雨滴敲打着出版社的玻璃窗，像无数细小的指尖在轻轻叩门。颜书瑶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电脑屏幕的蓝光在镜片上投下一层薄雾。她摘下眼镜，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桌上那份即将付印的书稿——著名作家"林默"的新作《错位》。
"颜编辑，终校稿确认好了吗？印刷厂在催了。"主编李姐的声音从隔间外传来，伴随着高跟鞋急促的哒哒声。
"马上就好。"颜书瑶应道，重新戴上眼镜，翻到扉页作者简介那一面。
黑白照片上的男人侧脸轮廓分明，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如刀刻般锋利，微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十年了，那个曾经坐在教室窗边、总喜欢望向窗外的清冷少年，如今已经成了文坛新贵。
她的指尖悬在照片上方，最终轻轻落在纸面上。
"林嘉树......"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滚过，带着记忆深处的温度。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3:47，整层楼几乎只剩下她一个人。颜书瑶深吸一口气，从便签本上撕下一张纸，钢笔在纸上悬停许久，终于落下：
"十年未见，文字依旧动人。"
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意，就像高中时她在他作业本上留下的那些批注一样。那时她是语文课代表，他是总不交作文的偏科生。
将便签夹入书稿前，颜书瑶犹豫了一下，又补上一行小字："——责任编辑：颜书瑶"。
她合上文件，关掉电脑，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收拾背包时，一张泛黄的照片从日程本里滑落——高中毕业那年春游的合影。十七岁的林嘉树站在最边上，阳光透过树叶在他白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而十七岁的颜书瑶站在人群另一侧，目光却悄悄偏向他的方向。
手机突然震动，是男友徐明的信息："明天晚上和我爸妈吃饭，别忘了。"
颜书瑶皱了皱眉，回复一个"好"字，将照片重新夹回本子里。走出大楼时，夜风裹挟着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蝉鸣喧嚣的夏天。
高二开学第一天，作为转学生的她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班主任安排她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经过那个座位时，她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一本书。
"对不起。"她慌忙蹲下去捡，抬头时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窗边的少年接过书，淡淡地说了句"没关系"，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像撒了一层金粉。那一刻，颜书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
"林嘉树。"少年指了指自己课本上的名字，又继续看向窗外，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目光交汇只是她的错觉。
电梯"叮"的一声将颜书瑶拉回现实。她摇摇头，把那些泛黄的记忆重新锁回心底最深的抽屉。二十八岁的颜书瑶已经学会了不再做梦，尤其是关于初恋的这种，奢侈而不切实际的梦。
回到家，她将终校稿放进明天要带的文件袋，想了想，又把那张便签取出来，夹进了日记本里。
窗外，一轮新月悄悄爬上夜空，像极了那年教室窗外，少年侧脸旁的那弯月亮。
颜书瑶站在后台，手指不停地绞着西装外套的衣角。新书发布会的喧闹声透过帷幕传来，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颜编辑，五分钟后您需要上台介绍《错位》的编辑过程。"工作人员小声提醒道，"林先生刚才已经到了，就坐在第一排。"
颜书瑶的呼吸一滞。她没想到林嘉树会亲自出席——这位以神秘著称的作家连封面照片都只肯用侧脸，更别说公开露面了。
"我知道了。"她勉强挤出一个职业微笑，悄悄从帷幕缝隙向外窥视。
会场座无虚席。她的目光如猎手般迅速锁定第一排中央那个挺拔的背影。十年过去，林嘉树的肩膀宽厚了许多，后颈处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发际线透着成熟男性特有的利落。他正微微侧头与身旁出版社社长交谈，下颌线条在灯光下如雕塑般分明。
颜书瑶猛地缩回身子，后背撞上了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像是要冲破肋骨的牢笼。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摸出粉饼匆匆补妆，手指却抖得几乎拿不稳。
"下面有请《错位》的责任编辑颜书瑶女士，为我们分享这本书背后的故事。"
掌声雷动。颜书瑶闭了闭眼，迈步走上灯光璀璨的舞台。
强光刺得她眼前发白。走到演讲台前，她终于看清了台下第一排——林嘉树正仰头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近乎透明。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是低调的暗纹藏青，左手无名指上——
没有戒指。
这个发现让颜书瑶喉咙发紧。她匆忙翻开准备好的讲稿，却发现自己写的内容全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符号。
"《错位》这本书..."她的声音在麦克风里听起来异常陌生，"讲述的是关于时间与选择的故事..."
林嘉树微微前倾身体，目光专注得几乎具有实体重量。颜书瑶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那个午后，她站在黑板前解不出一道数学题，而坐在窗边的少年也是这样看着她，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
"颜编辑，作为林默先生的责任编辑，您认为这本书与他前作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台下一位女记者举手提问。
颜书瑶定了定神："《错位》更注重人物内心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提问的女记者摘下墨镜，露出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圆脸——周倩，她高中时的同桌。
"另外，听说您和林默先生是高中同学，这次合作是刻意安排的吗？"周倩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
会场顿时一片哗然。颜书瑶感到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她下意识看向林嘉树，后者眉头微蹙，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我..."颜书瑶伸手去拿水杯，却不小心碰翻了它。冰水迅速在讲台上蔓延，浸湿了她的讲稿。
"抱歉，各位。"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台下响起。林嘉树站了起来，从容地走上舞台，"我想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回答。"
他站得离她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十年过去，这气息变得更加沉稳，却依然让她想起高中教室窗外那排雪松。
"《错位》确实取材于一些青春记忆，"林嘉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但选择与颜编辑合作，纯粹是因为她在业内的专业声誉。"他转向颜书瑶，递给她一块深蓝色手帕，"巧合有时比小说更离奇，不是吗？"
颜书瑶接过手帕，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掌心。那一小块皮肤立刻像被灼伤般发烫。她低头擦拭讲台，发现手帕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林"字，针脚细密整齐——不像是买的，倒像是...
"是你妈妈绣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种私人的问题，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多么不合时宜。
林嘉树却微微笑了："你还记得她喜欢刺绣。"
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和掌声。颜书瑶感到耳根发烫，她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
发布会结束后，颜书瑶匆匆躲进洗手间。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眼神却像个受惊的少女。她用冷水拍了拍脸颊，试图平息那股从胸腔蔓延至全身的燥热。
"躲在这里就能解决问题吗？"
颜书瑶猛地转身。周倩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那副墨镜。
"十年不见，一见面就给我这么大惊喜？"颜书瑶抽了张纸巾擦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周倩耸耸肩："我可是帮你试探出了不少信息。"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林嘉树三年前离婚了，没有孩子，上个月刚从英国回来。这次新书发布会是他半年来第一次公开露面。"
颜书瑶的手指捏皱了纸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得了吧，"周倩翻了个白眼，"全班都知道你们当年那点事。他为了看你参加辩论赛，翘了物理竞赛的培训；你为了给他送复习笔记，在男生宿舍楼下等了两个小时..."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颜书瑶打断她，声音却软了下来。
周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事，从来不会真正过去。"她将一张名片塞进颜书瑶手里，"我现在在《都市文化》做记者，有空喝咖啡。"
颜书瑶回到会场时，大部分宾客已经离开。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突然发现讲台上那块深蓝色手帕不见了。
"在找这个吗？"
林嘉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书瑶转身，看见他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那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
"我...我洗干净再还给你。"她伸手去接，林嘉树却将手帕放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
"不必了。"他说，然后递来一张对折的纸条，"明晚七点，老地方见。"
颜书瑶接过纸条，指尖微微发抖。展开后，上面是一个地址——城南的"四季春"奶茶店。那是他们高中时常去的地方，她总爱点珍珠奶茶，而他永远只要一杯柠檬水。
"那里...还在吗？"她抬头问道，却发现林嘉树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
走出会场时，颜书瑶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徐明"的名字。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三秒，才按下接听键。
"发布会怎么样？"徐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嘈杂，像是在某个饭局上。
"还行。"颜书瑶简短地回答，"我有点累，先回家了。"
"等等，"徐明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似乎走到了安静处，"明天晚上我爸妈..."
"我知道，记得。"颜书瑶打断他，目光落在手中的纸条上，"七点嘛。"
挂断电话后，她站在路边发了会儿呆。暮色四合，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傍晚，她站在学校门口等林嘉树一起回家，却等来了父亲突发心梗的消息。匆忙转学后，她曾托周倩带信给林嘉树，却从未收到回复。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闺蜜苏瑜。
"听说你今天见到林嘉树了？"苏瑜的声音里满是八卦的兴奋。
颜书瑶叹了口气："周倩告诉你的？"
"全媒体圈都知道了好吗！'神秘作家林默为责任编辑亲自现身'，明天的头条啊！"苏瑜顿了顿，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书瑶，你知道他这些年在英国的事吗？"
颜书瑶握紧了手机："什么事？"
"他前妻是他大学同学，结婚两年就离了，据说是因为..."苏瑜压低声音，"他前妻说他心里一直有别人。"
颜书瑶感到一阵眩晕。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
"我得先回去了。"她匆匆挂断电话，钻进出租车。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如流萤般掠过。颜书瑶展开那张纸条，又一次读着上面的地址。手机屏幕亮起，是徐明发来的消息："明天六点我来接你。"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出租车转过一个弯，路灯的光斑轮番滑过她的脸庞，忽明忽暗，如同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