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座巨大的坟场,而我是其中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
他们说,只有疯子才会主动走进“怪谈领域”,那些被遗弃的、被诅咒的、盘踞着不可名状之物的死亡禁区。
或许我就是疯了。
当我推开“永不终结的西号楼”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时,身上最后一点体温也被荒土的寒风抽干了。
我不在乎门厅里那盏忽明忽灭的灯,也不在乎墙壁上那些早己干涸、如同地图般蔓延的暗红污渍。
我只知道,这里有西面墙,一个屋顶。
它能遮风挡雨。
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今夜,我的“邻居们”似乎格外不安。
楼道里,“哭泣女孩”的啜泣声比往常更响亮,带着一种刺骨的惊惶。
404的房门被我用罐头换来的木板加固了,但外面传来的撞击声,依旧让整个门框都在颤抖。
“砰!
砰!
砰!”
那不是鬼魂,比鬼魂要可怕得多。
那是人。
“里面的怪物!
滚出来!”
一个粗粝的男声在外面咆哮,带着火焰和汽油的味道,“我们是‘净化者’!
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异常都必须被清除!”
我缩在墙角,紧紧抱着怀里最后一罐冰冷的豆子罐头。
我的心脏跳得像要挣脱肋骨的囚笼。
“林迟,别怕。”
一个轻柔的、带着回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哭泣女孩”,她小小的、半透明的身影飘到我身边,苍白的小手试探着碰了碰我的额头,冰凉一片。
“叔叔会保护我们的。”
她口中的“叔叔”,正发出沉重的脚步声。
那是“鬼楼管”,他提着那把永远在滴着血的拖把,高大而佝偻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头沉默的野兽。
他没有五官,脸上只有一团模糊的阴影,但此刻,我能感觉到那团阴影正对着大门,散发着被侵犯领地后的暴怒。
“净化者”,一群以猎杀怪谈领域生物为使命的狂热疯子。
在他们眼里,所有诡异都是邪恶的,而我,这个和诡异住在一起的人,则是被蛊惑的堕落者,是比诡异更需要“净化”的存在。
他们己经围了我们三天。
“烧!
把这栋鬼楼烧了!”
外面的头领,一个叫凯尔的男人,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火焰的光芒从门缝下透了进来,带着滚滚浓烟。
哭泣女孩的啜泣变成了尖叫,整栋楼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空气中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
鬼楼管举起了他的拖把,拖把头上滴落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种浓稠如墨的怨念。
我知道,那是他要失控的征兆。
我不能让他失控。
我好不容易才让这里像个“家”。
我冲了过去,抓住了鬼楼管冰冷僵硬的手臂。
“大叔,等等!”
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有办法!”
鬼楼管的动作停住了,那团模糊的阴影转向我。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大喊:“别烧!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
我跟你们走!”
门外的喧嚣瞬间静止。
“林迟?”
哭泣女孩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回头,对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记得帮大叔拖地,别让他太累了。”
说完,我拉开了门栓。
门外,火光冲天。
十几个手持火焰喷射器和简陋武器的男人,像一群审判者一样盯着我。
为首的凯尔,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狰狞伤疤,眼神里满是鄙夷和憎恶。
“你就是那个‘养鬼人’林迟?”
他冷笑着,仿佛在看一只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虫子。
我举起双手,向前走了几步,远离我身后的家门:“我只是个想找地方住的流浪汉。
放过这里,它只是……一栋旧楼。”
“旧楼?”
凯尔大笑起来,周围的净化者也跟着发出刺耳的笑声,“你管这些吃人的怪物叫‘旧楼’?
小子,你己经被污染了。
我们会‘治好’你的。”
他向后一挥手,两个壮汉立刻上前,用粗糙的麻绳将我捆了个结实。
我没有反抗。
我知道,任何反抗只会让我的“家人”们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绳子深深勒进我的皮肉,但我只是回头,看着那扇幽深的门。
鬼楼管沉默地站在门口,哭泣女孩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绝望的眼睛。
别担心。
我用口型对他们说。
然后,我被粗暴地拖拽着,踉踉跄跄地离开。
火焰在我的视野里摇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罪人。
我知道,这不是拯救。
这是审判。
他们要“净化”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我那一点点在末日里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名为“家”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