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他们只在固定时间从门下的小窗口塞进来一点发霉的面包和浑浊的水,维持着我最基本的生命。
每一次铁窗被拉开,我都会问:“西号楼怎么样了?”
回答我的,永远是沉默和铁窗被重新关上的冰冷声响。
这种未知,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我的内心被焦虑啃噬着,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和温暖,仿佛正在一点点崩塌。
在西号楼的日子,其实很平静。
我很快发现,所谓的“诡异”,不过是一群被困在某个瞬间、重复着某种执念的可怜灵魂。
鬼楼管大叔的执念是“秩序”。
他生前是个极其负责的楼管,死于一场意外的火灾,因为没能疏散所有住户而心怀愧疚。
所以,他会无差别攻击所有“违规者”。
而我的到来,给了他一个新的“规则”——我是这里的住户,需要被保护。
我开始帮他打扫卫生,修理楼道里坏掉的灯,甚至给他那团模糊的脸上画了一个笑脸。
他虽然没什么反应,但他拖把上滴落的“血”越来越少,颜色也越来越淡。
走廊里的“哭泣女孩”,生前是个被父母锁在家里的孤独孩子,因为煤气泄漏而死。
她的执念是“陪伴”。
所以,她总是在楼道里哭泣,吸引别人的注意。
我每天都会去她“家”门口,给她讲我在废土上听来的故事。
渐渐地,她的哭声变成了小声的哼唱。
我还认识了三楼那个总在下棋的“幽灵棋手”,他的执念是赢一盘棋;二楼那个不断织毛衣的“鬼主妇”,她的执念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织完一件毛衣。
我用一个故事换来了棋手教我下棋,然后故意输给了他;我用几团从废弃商店找来的彩色毛线,换来了鬼主妇送给我的一条温暖的围巾。
我们甚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组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邻里茶话会”。
虽然没有茶,只有我省下来的几块饼干和几杯干净的水,但那天,整栋楼都亮起了温暖的灯光,哭泣女孩甚至露出了笑容。
我发现,只要满足它们的执念,就能将怪谈领域改造成绝对安全的“舒适区”。
这里没有背叛,没有猜忌,比外面那个由活人组成的世界,要温暖一万倍。
“吱呀——”地牢的门被打开了,刺眼的光线让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凯尔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看来你的骨头很硬。”
他冷冷地说,“不过没关系,明天就是‘净化大典’。
到时候,你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那些‘邻居’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吐出来。”
我的心沉了下去。
公开处刑?
他们要把我当成一个典型,来巩固他们那套扭曲的理论。
“凯尔,”我沙哑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恨的,或许不是‘它们’,而是你自己的无能为力?”
凯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道疤痕像一条愤怒的蜈蚣。
“你找死!”
他冲进来,一脚踹在我的胸口。
我整个人撞在墙上,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但我没有停下,我必须让他那坚固的仇恨外壳出现一丝裂缝。
“你没能救出你的妻女,所以你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那个地方,归咎于那些你根本不了解的东西!”
我咳着血,艰难地说,“你和它们一样,凯尔!
你也被困住了!
困在你家人死去的那一天!
你的‘净化’,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安抚你自己的执念!”
“闭嘴!”
凯尔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掐住我的脖子,将我狠狠地按在墙上。
窒息感瞬间涌来,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你……你和鬼楼管……没什么两样……”我在他松手的瞬间,挤出最后一句话。
凯Kael的手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除了愤怒,还多了一丝我看不懂的动摇和混乱。
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仿佛被我的话烫到了一样。
“把他看好了!”
他对着门口的守卫低吼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瘫软在地,大口地喘息着。
我知道,我的话或许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必须逃出去。
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让他们用我的死亡,去玷污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
夜深了,我靠在墙上,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开始梳理我所有的信息。
净化者的营地,西号楼的位置,我被带来的路线……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
在我刚住进西号楼不久,鬼楼管大叔有一次给了我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哨子,造型古朴。
他当时通过一种意念告诉我,这是大楼的“钥匙”,在外面遇到危险时可以吹响它。
但我被抓的时候太仓促,哨子还留在404的房间里。
希望破灭了。
就在我陷入绝望时,通风口那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沙沙”声。
我警觉地抬起头。
一只半透明的、苍白的小手,从通风口的铁栏杆缝隙里伸了进来。
那只手上,正捏着一个我无比熟悉的东西。
是那个黑色的哨子。
紧接着,哭泣女孩的小脸出现在通风口外,她对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和鼓励。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她们……她们竟然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跟了过来!
我颤抖着接过哨子,冰冷的触感仿佛一股电流传遍全身。
我没有家,但他们,就是我的家人。
现在,轮到我带他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