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松开手,秦画月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验尸台边,后腰磕在金属棱角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这痛感竟如此真实,让她恍惚想起两年前初入京城时那个同样阴冷的雨天——城西的乱葬岗,雨水混着尸臭,浸得她布鞋透湿。
那是她与林知影的第一次相遇。
“林队?
秦法医?
你们这是……”中年男人的声音将秦画月拽回现实,她抬眼,看到林知影正盯着地上的解剖刀,脸色苍白如纸,像是在极力消化眼前的荒诞。
“我没事。”
林知影率先回神,捡起地上的刀递给旁边的警员,声音紧绷,“带她去休息室缓一缓,她可能还没完全清醒。”
张法医连忙拉着秦画月往外走:“对对对,小秦你脸色太差了,先去喝杯热水……”秦画月挣开他的手,死死盯着林知影:“你不敢让我留下?
还是怕我提起赵康的名字?”
林知影喉结滚动,避开她的目光,对警员沉声道:“先带秦法医去休息,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说完转身走向验尸台,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
休息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消毒水味。
秦画月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陌生的高楼大厦,指尖仍在发抖。
她闭上眼,乱葬岗的雨又落了下来。
那天她冒充药铺学徒靠近现场,本想借着“懂草药”的由头搭话,却被林知影冷声呵斥“滚开”。
可她没走,躲在断墙后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看他蹲在泥泞里,仔细探查尸身的每一处伤痕。
那双眼眸里的专注与锐利,和后来挡在赵康身前时的错愕重叠,让她心头一阵翻涌。
林知影那时或许不知道她是谁,可他断案的样子,分明带着对真相的执着。
为何到了最后,他还是选择站在仇人那边?
“咔哒。”
门被轻轻推开,林知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热水,黑色外套的领口沾着些许灰尘,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急行军。
他没进来,只将水杯放在门口的桌上:“这里是21世纪,不是大宋。
赵康……在这个时代或许根本不存在。”
秦画月猛地抬头,眼底满是警惕:“你什么意思?”
林知影靠在门框上,声音低沉:“刚才我查了‘秦明旧案’的档案,系统里没有任何记录。
这里的历史里,没有大理寺卿秦明,没有礼部尚书赵康,更没有三年前的满门抄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古朴的木簪上。
那是她从医仙谷带出的唯一念想,穿越后竟还插在发间。
“你晕倒后,我看了‘你的’资料。”
林知影的声音带着一丝艰涩,“这个世界的‘秦画月’,是市公安局的法医,父母早逝,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和我……和这个世界的‘林知影’,是警校不同届的校友。”
秦画月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没有秦明?
没有赵康?
那她背负的血海深仇,岂不成了一场空?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可她却觉得比乱葬岗的雨天还要寒冷。
林知影看着她苍白的脸,喉间发紧:“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现在都活着。
或许……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机会?”
秦画月冷笑,指尖攥紧木簪,簪头的祥云纹路硌得掌心生疼,“给我一个看着仇人外甥苟活的机会?”
林知影沉默片刻,转身走向走廊尽头:“张法医说这具女尸的死因有蹊跷,和你刚才推断的‘虐杀’有出入。
如果你还想握刀,十五分钟后,验尸台见。”
脚步声渐远,秦画月看着那杯热气腾腾的水,忽然想起乱葬岗那天,林知影验完尸后,曾默默递给冻得发抖的老仵作一件披风。
原来有些东西,穿越了时空也从未改变。
她拿起水杯,温热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不管这里是哪里,她握刀的手,永远为真相而留。
哪怕眼前的人是林知影,哪怕仇人或许早己消散在历史里,这具现代女尸的死因,她也要查个清楚。
就像三年前在开封城的雨里,她对自己说的那样——真相不死,她便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