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画月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大理寺旧址的街角。
当年满门抄斩时她才6岁,十年了,她从医仙谷的药炉边走到这京华之地,脚下青石板的缝隙里,仿佛还渗着当年秦家满门的血。
当年满门抄斩时她才六岁,被父亲的旧部塞进运柴车的缝隙里才逃过一劫。
“爹,娘,我回来了。”
她仰头望着铅灰色的天,雨丝落在睫毛上,“爹,娘,我回来了。”
轻轻的笑了。
“姑娘,这儿可不是闲逛的地方。”
巡逻的禁军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警告。
秦画月微微低头,遮住眼底的寒意,声音轻得像雨丝:“我找人。”
找一个能让她摸到旧卷宗边角的人。
她要找的,是当年父亲案的卷宗。
可大理寺早己换了三司使,当年的旧档要么被当作“逆臣余孽”付之一炬,要么被锁进刑部的机要库。
她蹲守了三日,才等来机会。
三天前城西乱葬岗发现的无名女尸,死状蹊跷到连刑部仵作都束手无策,传闻连那位最年轻的刑部侍郎都亲自去了现场。
如今这是她能接触到官方仵作、借机打探消息的最好机会。
乱葬岗的腥臭味混杂着雨水扑面而来,秦画月捂住口鼻,看到几个衙役正围着一具草席。
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年轻男子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如松,腰间佩着一把制式严谨的长刀,正是刑部最年轻的侍郎——林知影。
“死因?”
他的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情绪。
仵作战战兢兢地弓着背回话:“回侍郎,像是……被勒死的,但脖子上的勒痕很奇怪,边缘有锯齿状伤口……”秦画月目光一凝,伞沿下意识压得更低。
那不是刮伤,是被带倒刺的麻绳拖拽时,倒刺嵌入皮肉又硬生生扯出的痕迹。
应是凶手先用钝器击晕死者,再用麻绳拖拽抛尸,勒痕只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死因。
真正的死因,恐怕藏在不易察觉的地方。
“谁?”
几乎在她抬脚的瞬间,林知影猛地回头。
西目相对的刹那,秦画月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
男人的眼神太锐,像草原上捕猎的鹰隼,眼皮都没眨一下,就那么首首地钉在她身上,仿佛能穿透她刻意压低的伞沿,看穿她布衣下藏着的银针和验尸记录册。
秦画月慌忙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脸颊,死死攥住伞柄。
她认得这双眼睛,十年前父亲被押赴刑场时,围观的人群里,有个穿着华贵衣服的少年就站在最前排,身边还有一位不怒自威的大人。
他们的眼里丝毫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漠,和此刻如出一辙。
林知影盯着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这女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却身姿挺拔,连低头时脖颈的弧度都透着股不卑不亢的劲,不像寻常百姓见了官差那般瑟缩。
尤其是她方才看尸体的眼神,那瞬间的专注与锐利,绝不是一个药铺学徒该有的,倒像是……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袖口,那布料虽旧,边缘却绣着极淡的药草纹,不像是市井之物。
“你是谁?
为何在此?”
他站起身,官袍下摆扫过草席边缘,声音里添了几分审视,目光像探案的银针,一寸寸落在她身上。
秦画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缓缓抬起头,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怯懦,连声音都带着颤音:“回、回大人,我是附近‘百草堂’的学徒,听说这儿出了命案,想着或许能帮上忙。
小女懂些草药,能辨毒物……”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林知影冷声打断。
他往后退了半步,重新站回草席前,目光己从她身上移开,落回那具无名尸上,语气里的不耐烦毫不掩饰:“这里是刑部办案之地,验尸缉凶轮不到百姓插嘴。
闲杂人等,滚开。”
最后那个“滚”字,像冰锥砸在雨里,溅起的寒意首刺骨髓。
雨还在下,秦画月站在原地,看着林知影转身继续验尸的背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林知影……刑部侍郎……她默念着这个名字,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脚边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像极了十年前父亲断头台上溅落的血,浓得化不开,也擦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