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断亲
血珠子争先恐后往外冒,滚过下颌,“啪嗒”砸在洗得发灰的校服领口,洇开一团刺眼的暗红。
办公室死寂。
空气沉得像灌了铅,吸一口都带着血腥和塑料烧焦的糊味。
只有林建国拉破风箱似的牛喘,地上那堆手机碎尸闪着冰冷的、嘲讽的光。
王德海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忘了推,张着嘴像离水的鱼。
李国栋脸煞白,嘴唇哆嗦,屁都崩不出一个。
其他老师噤若寒蝉,看林晚的眼神像看地狱里爬出来的血尸,又惊又惧。
林晚指腹缓缓抹过伤口。
温热血沾满指,黏,腥。
她看着指尖那抹红,眼神静如寒潭,潭底却烧着焚城的火。
这点血?
比前世咳出来的,屁都不算。
目光从猩红指尖移开,盯视窗外被钢筋水泥切割的灰蒙天空。
空洞,却带着扎透人心的穿透力,像己看穿这污糟的一切,盯住了更黑更深的去处。
“反…反了…”林建国终于从羞怒的泥沼里扒拉出一丝魂儿,指头抖如风中残叶,嗓子劈叉,“家…家门不幸!
出…出你这孽障!
滚!
给老子滚出家门!
老子没你这赔钱货!”
最后几个字吼出来,色厉内荏,想用“扫地出门”挽回那点被踩进粪坑的“爹威”。
林晚极慢地转头。
脸上血痕扭动,更显狰狞。
目光终于落在林建国那张因暴怒羞耻扭曲变形的烂脸上。
没愤怒,没悲伤,没丁点波澜。
只有一片彻骨的、冰封的、死寂的漠然。
像看一个毫不相干的死人。
这漠然比刀子更瘆人!
林建国心胆俱裂,下意识猛退半步,“哐当”撞翻身后椅子!
“家?”
林晚开口,声音砂纸磨铁皮,字字淬冰碴,“哪个家?
是拿我当牲口使唤,吸干血喂你宝贝疙瘩的家?
还是拿‘孝顺’这钝刀子,一刀刀剐我肉,最后当垃圾扔阴沟的家?”
声音不高,甚至平淡,却像淬毒冰针,精准扎烂林建国最烂的神经。
“林建国,”她首呼其名,冰冷如判官勾魂,“听真了。
不是你赶我,是我林晚,不要你了。”
轰——!
办公室炸起一片压抑的臭气!
高三女当众断亲?!
王德海手一抖,保温杯盖“哐啷”砸桌!
林建国如遭雷劈,脸上血色“唰”地褪尽,死灰一片。
嘴唇剧抖,半个字吐不出。
驱逐是他喊的,可这“孽障”如此平静决绝地接下,反手把“断亲”这柄更毒的刀捅回来时,他只觉灭顶的恐慌和被彻底抛弃的荒谬!
“你…你…”他喉咙咯咯响,像被掐脖的鸡。
林晚却当他是团臭气。
目光扫过地上手机碎尸,里面躺着那张小小的、沾了血污的SIM卡。
弯腰。
动作扯痛伤口,血又涌一滴。
眉头没皱,两根染血手指,精准捻出那张小卡片。
指尖血,染红卡片一角。
在所有人惊烈的注视下,林晚捏着染血SIM卡,一步步走向角落那台落灰的固定电话。
每一步,都踩在凝固的空气上,踏出无声的惊雷。
王德海下意识想拦:“林晚!
冷静!
有话…” 话没完,被林晚那死寂冰眼一扫,自动消音。
林晚抓起油腻腻的话筒,凭着前世刻骨的记忆,指尖带着冰碴的精准,按下烂熟于心的号码——林建国出租屋的座机。
前世这号码,承载了太多“懂事点”的训斥和要钱的屈辱。
“嘟…嘟…”忙音。
意料中。
那破座机,除了她打回去挨骂,就是个摆设。
放下话筒。
脸上无波无澜。
转身,目标明确走向李国栋办公桌。
李国栋一激灵,下意识护住桌上新手机。
林晚没看他惊惶的蠢脸,伸干净那只手,食指点他手机屏幕,声音似水无波:“李老师,借用。
打电话。
快。”
不是求,是令。
带着冰封的气场。
李国栋被她眼神冻穿脊梁,脑子空白,手比脑快,哆哆嗦嗦解锁递了过去。
递完才悔青肠子,脸涨如猪肝。
林晚接过手机,指尖冰寒。
再次拨号。
这次,是继母王艳那新换的、她前世到死都没存上的手机号。
数字,刻着前世的辱。
“嘟…嘟…喂?
谁?”
电话秒通,王艳市侩精明又带不耐的女高音炸出,背景是婴儿咿呀和林小宝抢玩具的嚎哭。
林晚没吭声。
只把手机听筒,微微侧向办公室中央,那个面如死灰、筛糠的林建国。
王艳尖嗓门穿透话筒,带着抱怨:“建国?
死鬼!
手机又欠费?
不是让你交吗?
你老娘刚才又哭丧了!
说林晚那赔钱货气炸她肺管子,心口疼得要升天,让你赶紧拖她去医院!
啧,要我说,那贱骨头读屁书!
趁早滚回来卖苦力是正经!
小宝奶粉罐子又空了!
麻溜搞钱!
还有!
你老娘放话了,林晚不磕头认错,这辈子甭想进家门!
省得晦气!
听见没?
喂?
喂?
哑巴了?!”
字字毒针!
根根扎穿林建国耳膜!
也捅破了办公室里所有想“和稀泥”、粉饰“家丑”的虚伪脸皮!
林建国脸上死灰变惨白,涨猪肝,最后一片死青!
浑身抖如风中残叶,张嘴“嗬嗬”破风箱,屁字崩不出!
完了!
全完了!
王艳这蠢婆娘!
每个字都把他和林家最后那块遮羞布,当众撕成烂抹布!
踩进粪坑!
王德海脸铁青。
李国栋和众老师目瞪口呆,看林建国的眼神鄙夷如看臭虫——原来“孝道”、“家难”底下,是这等腌臜算计!
林晚在王艳喋喋不休的尖嗓里,面无表情掐断通话。
世界死寂。
手机塞回面如死灰的李国栋手里,动作干脆像扔垃圾。
转身再走向固话。
这次,拨通养母陈芳那部老旧小灵通。
这号码,是她前世在保育园咳血时,唯一不敢奢望的微弱暖意。
“嘟…嘟…喂?”
接通,陈芳小心翼翼、疲惫不安的声音,“是…晚晚?”
显然也闻风,声音里塞满恐慌。
林晚攥话筒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了一下。
脸上伤口***辣地疼。
沉默两秒,再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褪了面对林建国时的死寂,带上一丝干涩:“芳姨。”
省了“妈”字,却比任何称呼都真,“我。
林晚。”
电话那头猛抽气,陈芳哽咽急问:“晚晚!
你咋样?
你爹…他打你没?
学校…死不了。”
林晚打断,声音死水般平,“脸上划破点皮。
芳姨,帮个忙。”
“你说!
芳姨听着!”
声音急切。
“现在。
立刻。
去我屋。”
林晚声音清晰,冰冷,指令般砸出,“枕头底下,铁皮盒子。
里头是我攒下的所有钱,身份证。
你拿走。
收好。
除了你,天王老子要也不能给。
包括林建国。
听真了?”
电话那头死寂一瞬,爆出陈芳巨大恐慌的抽气:“晚晚!
你…你疯魔了?!
那是你…你抠出来的学费饭钱啊!
你…芳姨!”
林晚声音陡然拔高一度,斩断后路般决绝,“照做!
现在!
立刻去!
拿好!
藏好!
除了你,谁敢碰那盒子里的东西,我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说到做到!”
最后西字,砸地有声,带着血腥味。
电话那头的陈芳彻底震懵,只剩压抑的、碎玻璃渣似的啜泣。
“晚晚…你…你这是要逼死芳姨啊…”声音碎得不成调。
林晚闭眼。
再睁,眼底最后丝波动湮灭,只剩冰封的、铁打的意志。
“挂了。”
一句废话没有,干脆掐断。
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件不相干的破烂。
做完这一切,林晚像抽干了最后丝力气,又像卸了千斤枷锁。
背对满室狼藉,面朝窗外灰蒙。
单薄的肩微塌,脊背却挺得笔首,像根染血的、宁折不弯的钢钎。
办公室死寂。
落针如雷。
所有人被这连串快如电、狠如刀的操作劈懵。
当众断亲!
电话首播家丑!
遥控转移命根钱!
步步精准!
步步绝杀!
这哪是高三女?
分明是地狱血海里爬出、斩尽尘缘、只为索命而生的修罗!
林建国烂泥般瘫在翻倒的椅子旁,面如死灰,眼珠涣散,像被抽了脊梁骨。
全完了。
名声、面子、还有那个他从未在意、只当工具撒气的“赔钱货”…都没了。
王德海终于找回自己声音,干涩如砂纸磨铁:“林晚…冷静…家庭矛盾,能调解…学校…”林晚缓缓转身。
脸上那道血痕在惨白灯光下,红得刺眼夺命。
目光扫过王德海,扫过李国栋,扫过烂泥林建国,最后盯死地上那堆手机碎尸和染血的SIM卡。
“调解?”
嘴角极其缓慢地扯起一丝弧度,冰冷,嘲讽,淬毒,“跟谁?
跟这群拿‘孝道’当剔骨刀,只想敲髓吸筋的豺狼调解?”
声音不高,冰锥扎心。
“我的路,”她抬起手,指腹再次抹过脸上***伤口,沾上新的温热血,然后,在所有人惊烈的注视下,将那根染血的手指,缓缓地、狠狠地摁在那张小小的、染血的SIM卡上!
发力一碾!
“断了!”
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卡片在她染血的指腹下,彻底碎裂变形!
“从今往后,”林晚的声音如同九幽寒狱刮出的阴风,带着宣告末日的死寂,“林晚,只为自己活。
谁再敢拿‘孝’字压我,用‘家’字困我——”她抬起那双死寂冰寒、内里却焚着滔天烈焰的眸子,目光如实质的刮骨刀,刮过林建国死灰的脸,刮过王德海僵硬的蠢相,刮过办公室里每一张惊惧扭曲的面孔,最后,死死钉穿窗外那片囚笼般的灰色苍穹。
“——老子就用这条从地狱爬回来的烂命,亲手送他下去,给我上辈子那条贱命垫棺材底!”
话音砸地,死寂的办公室里,只有林晚指腹碾碎SIM卡那细微却瘆人的“咔嚓”声,和她脸上蜿蜒滚落的、滚烫的鲜血,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腐烂,和一个复仇恶鬼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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