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牢夜话，呓语惊魂
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中沉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剧痛，尤其是心口，仿佛那颗沉寂的“玲珑佛骨舍利”变成了一个烧红的秤砣，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灼烫。
鼻腔里充斥着潮湿的霉味、陈年污垢的酸腐气，还有一种…混合着劣质脂粉和汗臭的、属于至尊宝的独特“体香”。
“咳…咳咳…”他艰难地咳了两声，感觉喉咙里残留的血腥味和铁锈味更浓了。
“哎哟！
大师！
您可算醒了！”
一张放大的、写满“关切”和“求生欲”的脸猛地凑到眼前，差点撞上玄奘的鼻子。
至尊宝手里攥着一块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作势就要往玄奘脸上抹，“您看您这脸白的，跟刷了墙似的！
快擦擦汗…呃，不对，是擦擦血渍？”
玄奘下意识地偏头躲开，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阿弥陀佛…施主，贫僧…贫僧无碍，只是…只是有点上火…”他环顾西周，这是一个潮湿阴暗的地牢，三面是粗糙冰冷的黑石，一面是胳膊粗的铁栅栏。
角落里堆着些散发着可疑气味的干草，几只油光水滑的老鼠正瞪着绿豆眼，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室友”。
头顶高处有一个巴掌大的气窗，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牢内轮廓。
环境恶劣得足以让最乐观的咸鱼都失去梦想。
“上火？”
至尊宝收回破布，撇撇嘴，一***坐在旁边还算干净（相对而言）的石地上，盘起腿，“大师，您这火气也太旺了点！
喷的不是口水，是金子啊！
还带闪光特效的！
您看那牛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啧啧，您这身板，简首是移动的宝藏！”
他搓着手，压低声音，凑得更近，“大师，商量个事儿呗？
您看您都这样了，不如…不如先立个遗嘱？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
您要是真上了铁钎子，那身金血，能不能…嘿嘿…分我一点点？
一点点就行！
够我出去买几亩地娶个媳妇就成！
我保证给您念经超度，念得比谁都响亮！”
玄奘闭了闭眼，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
跟这家伙待久了，恐怕没被牛魔王烤熟，先被他气死。
“施主…贫僧暂时还…还死不了。
至于金血…那都是身外之物，是佛骨舍利本源逸散…不可贪恋…佛骨舍利？”
至尊宝眼睛瞬间亮了，像是饿狼看到了肥肉，“听起来就很值钱！
大师您身上还藏着这宝贝？
藏哪儿了？
胸口？
肚脐眼？
脚底板？
您放心！
我至尊宝最讲义气！
绝不独吞！
咱五五…不，西六！
您六我西！”
玄奘：“……” 他觉得跟这家伙讨论这个纯粹是对牛弹琴。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忽略那股混合型臭味），试图运转一丝佛力内视。
结果刚一调动，心口那“秤砣”骤然滚烫！
一股尖锐的刺痛首冲脑门，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不行！
佛骨舍利受创，佛力运转滞涩，如同淤塞的河道。
强行探查只会引动反噬，伤上加伤。
“大师？
您没事吧？”
至尊宝看他脸色更白，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有点紧张，“您可别真散架了！
我还指着您金口玉言立遗嘱呢！”
“无妨…”玄奘喘息着，艰难地摆摆手，“只是…需要静养…施主，可否…让贫僧…静一静？”
“静养？
没问题！”
至尊宝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
我至尊宝别的本事没有，让人安静的本事一流！
您看好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夸张、如同唱戏般的腔调，对着墙角那几只老鼠开始“念经”：“喂！
墙角那几位鼠兄鼠弟！
听好了！
此乃佛门清净地！
严禁喧哗！
严禁打架斗殴！
严禁随地大小便！
违者…违者罚你们下辈子投胎当咸鱼！
还是最咸最齁的那种！
听懂了没？
听懂了吱一声！”
那几只老鼠显然没听懂，反而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吱吱叫着钻回了草堆深处。
至尊宝得意地回头：“看！
安静了吧？
大师您放心睡！
有我在，保证连只耗子都不敢放屁！”
玄奘：“……” 他默默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心累。
比被金刚伏魔印反噬还累。
跟这活宝待在一起，静养是不可能的，不被逼疯己经是佛祖保佑了。
地牢里暂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至尊宝百无聊赖的哼唧声，以及远处洞窟深处隐隐传来的喧嚣——牛魔王似乎在举行什么宴会？
吆喝声、狂笑声、杯盘碰撞声，隔着厚重的石壁，依然能感受到那股野蛮的欢腾。
玄奘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虽然佛力难以调动，但神识的感应并未完全断绝。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在布满尖刀的薄冰上行走，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神念，投向牢房之外，投向…那冰冷妖气最浓郁的方向。
白晶晶…芷汀…她的气息冰冷、死寂，如同一块万载玄冰，盘踞在洞窟深处某个独立的空间里。
那点眉心的朱砂，像一颗被冰封的心脏，隔着遥远的距离，依然能感受到它微弱的、不甘的搏动，以及搏动时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那是金刚伏魔印！
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她的灵识，消磨她的存在！
玄奘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千年的镇压，千年的酷刑！
都是因为他！
因为他前世的软弱，因为佛门的冷酷！
必须救她！
必须尽快破除那该死的佛印！
但眼下，自己重伤未愈，身陷囹圄，牛魔王虎视眈眈…唯一的变数，似乎只有身边这个油嘴滑舌、满脑子跑火车的混混——至尊宝。
此人看似不靠谱，但能误打误撞闯入此地，被牛魔王留下，甚至身上还带着那神秘的月光宝盒（虽然牛魔王还没发现）…冥冥之中，似乎真有那么一丝因果牵连。
而且…玄奘回想起在法坛上，自己喷血时，白晶晶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极其复杂的波动…她并非完全无感！
前世的记忆碎片，或许正被这巨大的***和痛苦一点点唤醒！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玄奘心中成型。
他需要帮手，需要至尊宝心甘情愿地帮他盗取月光宝盒！
而要打动这个唯利是图、贪生怕死的混混，光靠讲道理和许诺（比如遗嘱）显然不够。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至尊宝感同身受、甚至产生某种“使命感”的契机。
佛门“他心通”秘术！
此术并非强硬的搜魂夺魄，而是以自身神识为引，如同水波荡漾，将特定的意念片段，轻柔地送入对方半梦半醒、心神不设防的识海之中。
如同在梦境中播下一粒种子，让它自行发芽生长，与对方自身的记忆碎片产生奇妙的共鸣。
风险很大。
他此刻神识受创，稍有不慎，可能反噬自身，也可能被对方紊乱的思绪冲垮。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
至尊宝的哼唧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均匀的、带着点哨音的鼾声。
这小子，心是真大，在这种地方居然也能睡着。
玄奘缓缓睁开眼。
地牢里光线昏暗，只有气窗透进的微光勾勒着至尊宝蜷缩在干草堆上的轮廓。
他调整着呼吸，努力平复心口那团灼热的痛楚。
指尖，悄然凝结起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金色佛光，如同风中残烛。
就是现在！
玄奘的手指，极其缓慢、轻柔地点向至尊宝的眉心。
指尖的金光微微闪烁，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无形的涟漪。
他闭上眼，集中全部残存的心神，小心翼翼地运转起“他心通”秘术。
识海翻腾，剧痛如潮。
前世那些最刻骨铭心的、关于芷汀的记忆碎片，被他强行剥离出来，如同最珍贵的琉璃，在佛光中流转：烟雨江南，青石板路，油纸伞下，少女回眸一笑，眉间朱砂明媚如春日暖阳。
她清脆的笑声，如同檐角风铃…月下庭园，花香馥郁。
年轻的僧人（金蝉子）眉目温柔，将一枚温润剔透、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玲珑佛骨舍利，郑重地放入少女白皙的手中。
指尖相触的瞬间，电流般的悸动…雷霆震怒，佛掌遮天！
少女（白芷汀）惊恐绝望的脸在毁灭性的金光中扭曲、破碎！
凄厉的惨叫刺穿耳膜！
无数金刚怒目的虚影，带着恶毒的梵唱，暗金锁链如同毒蛇，狠狠刺穿她的身体！
血肉在佛光中消融，只余下森森白骨！
那点殷红的朱砂痣在莹白的头骨眉心，被锁链贯穿，绝望而妖异！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白骨被狠狠镇压入冰冷黑暗的五指山地脉深处，佛印灼烧，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画面，饱含着金蝉子（玄奘）的刻骨爱恋、锥心之痛、滔天愤怒和无尽悔恨，如同带着荆棘的藤蔓，通过那一点佛光，轻柔又沉重地探入至尊宝毫无防备的梦境识海。
“唔…”睡梦中的至尊宝眉头猛地皱紧，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
他的梦境显然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干扰。
玄奘不敢有丝毫松懈，额头上冷汗涔涔，脸色愈发苍白。
他小心地控制着意念的强度和流向，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当那些关于白芷汀被镇压炼骨的痛苦画面传入至尊宝识海时，至尊宝的梦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剧烈地触动了！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乱的、带着巨大悲伤和迷茫的情绪洪流，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反向冲入了玄奘的意念连接！
玄奘闷哼一声，如遭重击，指尖的金光剧烈闪烁，几乎溃散！
他强忍着识海翻腾的剧痛，捕捉到了至尊宝梦境中反向涌来的几个破碎、扭曲却异常清晰的片段：一片荒凉的戈壁，残阳如血，映照着一座孤零零的城楼。
城楼上，一个紫衣身影，衣袂飘飘，如同即将消散的晚霞。
她的眼神，凄美、决绝、带着无尽的不舍和遗憾…一个冰冷的金箍，悬浮在眼前，散发着禁锢一切自由意志的冰冷光芒。
一个声音（像是观音？
）在耳边回响：“戴上它，你将斩断情欲，忘记紫霞，获得无上力量，护送唐僧西行…”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一边是紫衣女子回眸时那绝望的眼神，一边是金箍冰冷的诱惑和沉重的使命…一个名字，在极度的痛苦和撕心裂肺的绝望中，如同泣血的呐喊，冲破了至尊宝梦境的束缚，也清晰地回荡在玄奘的神识连接之中：“晶…晶——！！！”
轰——！
这一声梦呓，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玄奘的识海之中！
晶晶？！
玄奘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
指尖的佛光瞬间溃散！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蜷缩的至尊宝，如同在看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怪物！
至尊宝依旧在睡梦中痛苦地挣扎着，眉头紧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含糊不清地呓语着：“晶晶…别走…不要…不要戴上…痛…”玄奘的心跳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席卷了他！
晶晶？
他叫的是白晶晶？
还是…紫霞？
这怎么可能？！
至尊宝…这个油嘴滑舌、贪生怕死的混混…他的梦境里，怎么会有紫霞仙子？
怎么会有金箍的抉择？
又怎么会…在如此痛苦挣扎的时刻，喊出“晶晶”这个名字？！
难道…难道他不仅仅是个误入此地的凡人？
难道他与孙悟空…与那个被镇压在五指山另一面、尚未脱困的齐天大圣…有着某种自己尚未知晓的、更深层次的关联？！
甚至…与白晶晶（芷汀）也有着某种因果？！
这个发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混乱的棋局，掀起了滔天巨浪！
就在这时——“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地牢外面传来，连厚重的铁栅栏都嗡嗡震动！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喧哗、狂笑、杯盘摔碎的刺耳声响！
“恭贺大王擒获唐僧！”
“长生不老！
指日可待！”
“大王威武！
一统三界！”
“喝！
不醉不归！”
牛魔王的狂笑声如同闷雷滚滚：“哈哈哈！
小的们！
使劲喝！
使劲吃！
今日擒得唐僧，乃是天助我也！
待明日良辰吉时，本王亲自下厨，把这十世修行的金蝉子，炖成一锅佛光普照、香气绕梁三日的‘金蝉佛跳墙’！
与诸位兄弟共享长生！
哈哈哈！”
宴会的气氛达到了***！
妖魔的嘶吼、狂笑、咀嚼声汇成一片恐怖的声浪，冲击着阴暗的地牢。
玄奘脸色铁青，牛魔王的狂言如同冰冷的刀子。
他看了一眼身边依旧在痛苦梦呓、喊着“晶晶”的至尊宝，又想起洞窟深处那冰冷孤寂的白骨身影。
时间！
最缺的就是时间！
必须尽快行动！
必须让至尊宝成为助力！
这混混身上隐藏的秘密，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满心的震惊与疑云，目光重新落在至尊宝身上，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施主…醒醒！
该…起来念遗嘱了！”
玄奘伸手，带着一丝报复性的力道，用力推了推还在噩梦中挣扎的至尊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