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遗容修复师冷光管嗡鸣,
惨白的光线毫不留情地泼洒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不锈钢台面上,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防腐剂混合的浓烈气味,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林深站在台边,深蓝色的工作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他微微低着头,
戴着手套的手指正灵巧而轻柔地调整着面前一位老者遗体的衣领褶皱,
那动作细腻得如同在整理一件易碎的艺术品。“领口,”他声音不高,
带着一种职业特有的平稳,像无风的湖面,“这里要抚平。家属最后一眼看到的,
必须是整洁体面。”他微微侧身,示意站在旁边的年轻实习生小周,“看到褶皱没?抚平它,
不是压下去,是顺着纹理,轻轻带过。力道要像拂过羽毛。”实习生小周,
一张脸还带着刚从学校出来的青涩,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
学着林深的样子去触碰那冰凉的衣料。他的指尖刚挨上,就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眼神闪烁,不太敢长久地停留在老者安详却毫无生气的脸上。“林…林师傅,
”小周的声音有点发干,在寂静得只有器械偶尔轻碰声的操作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您…您对着他们…不会…不会害怕吗?”他问得磕磕巴巴,
目光躲闪地扫过林深专注的侧脸,又迅速垂落。林深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那问题只是拂过耳畔的微风。他用镊子夹起一小块消毒棉,
细致地擦拭着老者鬓角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害怕?”他重复了一遍,
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镊子尖端与皮肤接触时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他们只是比我们安静些。”他顿了顿,目光依旧停留在手头的工作上,声音低沉下去,
像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每个躺在这里的人,身上都压着千斤重的秘密。
有的被带进坟墓,有的,被活人哭着喊着倒出来……我们听得太多,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有时候,安静反而是种慈悲。”他抬起眼,目光掠过小周苍白的脸,又落回老者脸上,
动作沉稳地继续整理仪容。操作室陷入一片更深的寂静,
只有冷光灯管那持续不断的、令人神经紧绷的嗡鸣在空间里回荡,
仿佛某种来自地底的、永不停歇的低语。---2 午夜来电凌晨三点,
殡仪馆的值班电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猛地刺破了后半夜死水般的沉寂。
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横冲直撞,格外惊心。林深猛地从值班室那张硬邦邦的折叠椅上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了两下。他甩甩头,驱赶掉残存的睡意,一把抓起听筒:“市殡仪馆。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沙哑,带着一种被巨大悲痛碾过的破碎感,断断续续地交代着信息。
林深面无表情地听着,左手下意识地在值班记录本上划动,笔尖在纸上留下潦草的痕迹。
挂断电话时,他盯着那几个关键的字眼看了几秒:女,二十出头,车祸,高速路,当场死亡,
面容损毁严重。他放下听筒,塑料外壳磕在桌面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在这过分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窗外是无边的浓黑,
值班室惨白的灯光只照亮他面前一小块地方,像孤岛。他站起身,
金属折叠椅腿摩擦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走向遗体接运通道口的脚步,
比平时快了几分。通道口的感应门无声滑开,
一股更凛冽的寒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辆闪着微弱警示灯的黑色运尸车刚刚停稳,尾门缓缓升起。
两个穿着深色工作服的后勤人员动作利落地从里面拖出一副担架车。
担架车上覆盖着厚厚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深绿色尸袋,拉链严丝合缝。“林师傅,
”其中一个后勤人员朝他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熬夜的疲惫,“高速交警刚送来的,
后半夜的事儿,挺惨。家属那边…估计天亮了才能到。”他把担架车往林深这边推了推,
金属轮子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低沉的滚动声。“嗯。”林深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他没多问,目光落在那个鼓鼓囊囊、勾勒出人体轮廓的深绿色尸袋上。
袋子表面在通道顶灯照射下泛着一层冷硬的光泽。他走上前,双手稳稳地扶住担架车的推杆,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一股寒意瞬间沿着手臂蔓延上来。“交给我吧。”他说。
后勤人员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沉重的感应门再次无声合拢,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空旷的通道里只剩下林深,和那具覆盖在深绿色尸袋下的年轻躯体。
轮子滚动的声音在狭长的空间里被放大,单调地重复着,
朝着灯火通明、寒意更甚的化妆间而去。---3 冷藏室秘密化妆间里亮得晃眼。
林深推着担架车进来,反手“咔哒”一声落了锁。
金属的碰撞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他走到不锈钢操作台旁,拧开消毒液瓶盖,
刺鼻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他一丝不苟地洗手,水流哗哗作响,冲过指缝、手背、手腕,
一遍又一遍,皮肤被搓得微微发红。戴上崭新的乳胶手套时,
那细微的“啪”的弹性声响也格外分明。他走到担架车旁,深吸了一口气,
那消毒水的味道直冲鼻腔。手指捏住尸袋侧面的拉链头,
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他停顿了不到半秒,然后猛地向下一拉!“嗤啦——!
”拉链滑开的声音又长又利,像是撕裂了什么。深绿色的尼龙布向两边分开,
露出里面包裹的躯体。饶是见惯了各种惨状的林深,目光触及的刹那,
瞳孔也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那确实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或者说,曾经是。
剧烈的撞击和翻滚几乎摧毁了左半边。颧骨塌陷,皮肤撕裂,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翻卷着,
凝固的血污和灰尘、砂砾混合在一起,糊住了原本的肤色,像一幅被暴力涂抹过的油画。
只有那紧闭的右眼和半边完好的嘴唇,依稀残留着一点属于青春的、柔和的线条。
林深沉默地站着,目光沉沉地落在女孩残破的脸上,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只有头顶冷光灯管持续发出低微的嗡鸣。然后,他动了。转身走向工具台,
拿起剃刀、消毒液、缝合针线、棉花、油彩……动作依旧平稳,
但摆放物品时发出的轻微磕碰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突兀。他回到台边,
微微倾身。拿起消毒棉,蘸上冰冷的消毒液,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骇人的伤口,
完好的部分——额角、那完好的右眼紧闭的眼睑、挺秀的鼻梁、还有那半边线条柔和的嘴唇。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棉球拂过冰凉的皮肤,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
“你看你……” 林深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低哑,干涩,像是许久没有开合的锈蚀门轴。
这声音把他自己都惊了一下。他猛地顿住,消毒棉停在女孩光洁的额角。
他下意识地抬眼扫视紧闭的房门,确认只有自己。偌大的化妆间,只有他一个活人的呼吸声,
沉重地起伏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突兀的声音仿佛打开了一个隐秘的闸口。他低下头,
继续擦拭的动作,目光胶着在那半边完好的嘴唇上,声音压得更低,却像裹挟着沉重的沙砾,
一字一句,艰难地碾磨出来:“这么年轻……不该躺在这儿的。”他拿起小小的剃刀,
刀锋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寒芒。他极其细致地开始清理女孩鬓角和颈侧沾染了血污的碎发。
刀锋贴着冰凉的皮肤,发出极其细微的“嗤嗤”声。“我见过很多……很多躺在这儿的人。
”他低语着,声音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像是在对着一个沉默的树洞倾诉,
“老的,少的,病死的,意外走的……听得最多的,就是活人的后悔。”剃刀轻轻刮过鬓角,
落下几缕沾染暗红的发丝。“后悔没多说句话,后悔没早点送去医院,
后悔……没在活着的时候好好看看对方的脸。”他停下手,目光掠过女孩塌陷的左脸,
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又被强行按捺下去。他放下剃刀,拿起缝合针,
细长的弯针穿好坚韧的缝合线。他俯下身,
开始处理那道最深的、从左颧骨撕裂到下颌的伤口。针尖刺入冰冷僵硬的皮肉,
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微弱的“噗嗤”声。线被拉紧,将翻卷的皮肉艰难地对合。
“听多了……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垃圾桶,专门装别人倒出来的悔恨和秘密。”他一边缝合,
一边继续说着,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遥远往事,
只有捏着持针器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暴露着内心的波澜。“装满了,倒掉,
再装满……日复一日。”针线穿梭,伤口一点点被强行弥合,但留下的痕迹狰狞可怖。
他拿起调色盘,挤出肤色的油彩,又滴入一点点棕红和赭石,用细小的画笔尖耐心地调和。
他不再看女孩的脸,目光专注地盯着调色盘上那逐渐接近肤色的黏稠膏体。“听得太多,
有时候……连自己心里压着的东西,都快忘了。
”他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画笔蘸上调好的油彩,
他凑近女孩的脸,开始极其细致地为那些缝合后的伤痕边缘上色,
试图用色彩掩盖那触目惊心的破损。笔尖轻轻触碰着冰冷僵硬的皮肤。
“可有些东西……忘不掉。”他停住笔,声音陡然变得又低又沉,
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死死压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像生了锈的刀子,
卡在骨头缝里,一动就疼。”他再次抬头,目光直直地、毫无闪避地撞上女孩紧闭的双眼,
那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压抑着惊涛骇浪。“五年前……”他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压不下那股灼烧般的窒息感,“也有一条高速路。也是后半夜。
也是……一场车祸。”---4 冰封真相化妆间的灯光白得刺眼,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林深站在不锈钢操作台旁,
最后一点油彩凝固在调色盘上,像一小滩干涸的血迹。
女孩的脸经过他数小时近乎偏执的修补,已勉强恢复了人形。塌陷的骨骼被填充物支撑起来,
撕裂的皮肉被细密的针脚缝合,油彩覆盖了最狰狞的疤痕。但那份人工的“完整”之下,
死亡的青灰底色和僵硬感依旧无法驱散,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
他定定地看着这张被他亲手“修复”出来的年轻面容,眼神空洞。
刚才那长达数小时的、对着尸体的低语,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伪装。
那些埋藏了五年、早已在心底腐烂发臭的字句,一旦破土而出,便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不行。这里还不够深,不够暗。一个念头像毒蛇般骤然窜起,冰冷而疯狂。他猛地转身,
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双手用力抓住担架车的推杆,金属的冰冷透过手套刺入掌心。
轮子滚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化妆间里被无限放大,轰隆隆地碾过紧绷的神经,
朝着走廊尽头那扇厚重、冰冷的冷藏室铁门而去。铁门被推开时,
一股更甚于化妆间的、带着冰晶颗粒的寒流咆哮着冲了出来,瞬间裹挟住林深。
他打了个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了一下。但他没有丝毫停顿,推着担架车,
义无反顾地撞进那片足以冻结灵魂的黑暗与寒冷之中。“砰!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猛地关上、落锁。那声巨响在密闭的、堆满死亡的空间里回荡、撞击,
然后被无边的冰冷和寂静迅速吞噬。世界瞬间被压缩。头顶几盏功率极低的冷光应急灯,
吝啬地洒下一点幽蓝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周围一排排覆盖着白布的金属推床模糊的轮廓,
像一片沉默的、冰冷的墓碑森林。空气里只剩下制冷设备低沉、恒定的嗡鸣,
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叹息。绝对的低温让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明显的白雾,瞬间消散。
林深站在担架车旁,隔着薄薄的手套,
能清晰地感觉到金属推杆那刺骨的寒意正疯狂地汲取他身体的温度。他低头,
目光再次落在女孩脸上。在冷藏室幽蓝诡异的光线下,
那张经过修复的脸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石膏般的质感,
嘴角那点被油彩勾勒出的、象征性的柔和线条,此刻也显得无比僵硬和虚假。
刚才在化妆间里那些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此刻在这片极寒的墓穴里,
奇迹般地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更沉重、更清晰的痛苦,沉甸甸地坠在心脏的位置。
他缓缓地、几乎是拖曳着脚步,走到女孩头部的位置。双手撑在冰冷的不锈钢台面边缘,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他微微俯下身,嘴唇几乎要碰到女孩冰冷的、毫无气息的额发。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化妆间里那种裹挟着沙砾的低语,而是异常清晰、冰冷,
像手术刀精准地划开皮肉,每一个字都带着自我凌迟般的残忍:“是我开的车。
”声音撞在冰冷的墙壁和金属推床上,产生微弱、短促的回音,旋即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也仿佛在等待某种审判。
冷藏室的寒气丝丝缕缕钻进他的工作服,冻得他身体微微颤抖,
但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狂热。“警察报告上说,肇事司机逃逸了。”他扯动嘴角,
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弧度,目光死死锁住女孩紧闭的双眼,
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眼睑,直视下面空洞的黑暗,“报告写得真他妈清楚啊……‘逃逸’。
”他发出一声短促、干涩、毫无温度的嗤笑。“他们没写的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嘶哑,像绷紧到极限的琴弦即将断裂,“我就躲在路边的排水沟里!
离你……离那堆烂铁,不到十米!”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直冲肺腑,
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更加清醒,也更加残忍。
“我听着你的声音……”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变得破碎不堪,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带着淋漓的血肉,
头…断掉的声音……听你…最后那点气儿…像破风箱一样…漏光的声音……”他猛地直起身,
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到指节发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
而是因为那股从灵魂深处炸开的、无法抑制的剧痛。幽蓝的光线落在他扭曲的脸上,
映照出满脸的冷汗和崩溃边缘的神情。他大口喘息着,白雾急促地喷出又消散。“我看见了!
我全都看见了!”他对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嘶吼,声音在冷藏室里撞出沉闷的回响,
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自我憎恶的咆哮,
“我看见你手指头…在地上抓…想爬…指甲盖都翻起来了!
”他猛地指向女孩放在身侧、被白布覆盖的手的位置,手臂剧烈地颤抖。
“我看见你眼睛…瞪着…全是血…瞪着我藏的那个方向!”他仿佛被那想象中的目光灼伤,
猛地后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另一张冰冷的停尸床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震得头顶幽蓝的灯光似乎都摇晃了一下。巨大的撞击力让他弓起了身体,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得移位。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他靠着冰冷的金属床沿,
身体沿着床沿缓缓滑落,最终颓然跌坐在冰冷刺骨的水泥地面上,蜷缩成一团,
像一个被彻底遗弃的破布娃娃。冰冷的寒气从地面、从四面八方疯狂地侵蚀着他。
他双手抱住头,额头死死抵着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
压抑了五年、早已在心底发酵成毒液的悔恨和恐惧,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堤坝。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沉闷而绝望的呜咽,
破碎的语句断断续续地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
的…站不住…地上全是玻璃渣…还有…血…你的血…热乎乎的…粘在我鞋底…”他语无伦次,
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
“我…我不敢过去…我怕你还没死透…怕你看见我…认出我…”他猛地抬起头,
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冷汗,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一片狼藉。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绝望地望向操作台上那个沉默的、盖着白布的身影,
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要撕裂这片死寂,
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泣血的控诉:“你本可以活下来的!!
”---5 睁眼瞬间“你本可以活下来的!!”这声泣血的嘶吼,
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哀鸣,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狠狠撞在冷藏室冰冷的墙壁和铁架上,
激起一阵令人心悸的嗡鸣回响。林深喊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灵魂里最后一丝力气,
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只剩下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和喉咙里破碎的呜咽。就在这死寂与崩溃交织的顶点。
就在林深喊出那句“你本可以活下来”的瞬间。操作台上,
那具覆盖着白布、被林深亲手修复过面部的年轻女尸,
—那双一直紧闭着的、右眼还残留着林深试图用油彩描绘的柔和线条的眼睛——毫无征兆地,
猛地睁开了!没有缓慢的适应,没有迷茫的转动。
就是那样突兀地、直直地、在幽蓝惨淡的应急灯光下,睁开了!空洞,涣散,
瞳孔深处却像有两个急速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漩涡,冰冷地、毫无生气地,
直勾勾地“望”向天花板!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