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丽娟的名字曾刻在祖宅门楣，象征百年好合。如今她挽着开发商陈富贵的胳膊，
逼我交出祖宅。“签了吧，这破地方值几个钱？富贵给你的价够意思了！
”她涂着艳红指甲戳我胸口。我笑着签下合同，只提两个要求：新楼要以“丽娟”命名，
一楼商铺永久归我。陈富贵笑得像捡了金矿，他们押上全部身家建起摩天大楼。落成典礼上，
镁光灯聚焦“丽娟大厦”的金色招牌。我当众宣布：“这座楼，
从今天起改名‘无良开发商罪证碑’！
”陈富贵挪用公款、行贿官员、豆腐渣工程的证据瞬间铺满大屏幕。
我指着面无人色的林丽娟：“你的名字，将和这碑一起遗臭万年！”闪光灯疯狂闪烁，
记者的长枪短炮将她的崩溃钉在耻辱柱上。人群的怒吼淹没了一切，陈富贵被警察拖走时，
昂贵的西装像破麻袋一样在地上摩擦。我转身离开，身后是刻着他们名字的万丈深渊。
林丽娟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并排刻在祖宅那扇饱经风霜的老木门楣上。木头深褐，
刻痕里填满了陈年的雨水和尘灰，笔画深深，是当年爷爷亲手凿下的，寓意百年好合，
家族绵延。如今，这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底发红。她来了。不是一个人。
她挽着陈富贵的胳膊，趾高气扬地踏进我这间光线昏暗的老屋。陈富贵，
那个脑满肠肥的开发商，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也裹不住那股子铜臭和油腻，
手腕上那块金表晃得人眼晕。他像一头巡视新领地的鬣狗，
浑浊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一寸寸扫过我祖传的青砖地、雕花的窗棂、头顶粗壮的房梁。这宅子，传了五代人，
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家族的血脉和时光，此刻在他眼里，大概只称得出几斤几两的黄金。
“想通了没？”林丽娟开口，声音又尖又利，像碎玻璃刮过铁皮。她今天妆化得格外浓，
血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刺眼得很。“这破地方，又潮又旧，连个像样的厕所都没有，
你死守着它当宝？富贵给你的价，”她涂着同样艳红指甲油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戳在我胸口，
一下，又一下，带着冰冷的硬质触感，“够意思了！别给脸不要脸！
”陈富贵配合地哼了一声，肥厚的嘴唇咧开，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牙：“老弟，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这地段，寸土寸金，你留着它发霉？签了字，拿着钱，找个新地方，
舒舒服服过日子，多好？”他假惺惺地劝着，手却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
纸张崭新雪白，带着油墨味，啪一声拍在落满灰尘的八仙桌上，像一张催命符。
灰尘被震得微微腾起。我慢慢抬起眼，目光从那份象征着掠夺的合同，
移到林丽娟那张写满势利和背叛的脸上。胸腔里像塞满了烧红的炭，灼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但我脸上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笑容。这笑容一定很空洞，很诡异，
因为我看到林丽娟戳在我胸口的手指僵了一下，
陈富贵那双贪婪的小眼睛里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好。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但吐字清晰。林丽娟和陈富贵同时一愣，
似乎没料到我会答应得如此干脆。“不过，”我顿了顿，
看着他们眼中迅速升起的狂喜和一丝警惕，“我有两个条件。”陈富贵胖脸上的肥肉抖了抖，
挤出一个更油腻的笑容：“老弟痛快！说，尽管说！只要不过分，都好商量！”“第一，
”我伸出食指，指向门外，指向这片被钢筋水泥丛林包围的老宅地基，“新楼盖起来，
必须叫‘丽娟大厦’。要用最大的金字，刻在最高、最显眼的地方。”我的目光转向林丽娟，
她涂着厚厚睫毛膏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里面混杂着惊愕、不解，
还有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殊荣”击中的、荒谬的虚荣光彩。“第二，”我不再看她，
盯着陈富贵，“底楼，正对着大门入口的那间铺面，不管多大，永久归我。白纸黑字，
产权独立，写入合同。”空气凝固了那么几秒。“哈哈哈！
”陈富贵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脸上的肥肉疯狂抖动，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就这？就这？！”他拍着大腿，笑得几乎喘不过气，金表链哗啦作响，“老弟啊老弟，
你真是……真是念旧情啊！好！好得很！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丽娟大厦？响亮！气派！
就用我宝贝的名字！至于那间铺子，小意思，送你了！当哥的给弟妹留个念想！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仿佛已经看到摩天大楼拔地而起，钞票如雪片般飞进他的口袋。
在他眼里，我大概就是个被戴了绿帽还痴心妄想的窝囊废，
用这种可笑的方式试图抓住一点早已腐烂的过去。林丽娟也反应过来了，
脸上那点惊愕迅速被巨大的得意和轻蔑取代。她扭着腰肢，像蛇一样缠上陈富贵的胳膊，
声音甜得发腻：“富贵，你对我真好~”随即，她斜睨着我，
嘴角勾起一个刻薄又怜悯的弧度，仿佛在施舍一个乞丐：“算你还有点良心。签吧。
”她拿起桌上的笔，塞进我手里。那支笔，冰凉的金属外壳硌着我的掌心。我接过笔，
没再看他们一眼。目光落在合同末尾那片刺眼的空白签名处。笔尖悬停，墨水滴落，
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深不见底的黑点。然后，我手腕用力，签下了我的名字。笔划很重，
力透纸背，像刻在墓碑上的墓志铭。尘埃落定。他们拿着签好的合同，像打了胜仗的将军，
趾高气扬地离开。林丽娟甚至没再回头看一眼这个曾经的家。
陈富贵志得意满的笑声在破败的老屋里回荡，久久不散。门被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老屋彻底空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一地狼藉的寂静里。夕阳残血般的光，
从破旧的窗棂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的尘埃，像一场无声的葬礼。祖宅的魂，
被抽走了。空气里残留着林丽娟身上那股廉价的香水味和陈富贵的雪茄臭气，
混合着老木头和尘土的陈腐气息，令人窒息。我走到那张祖辈传下来的沉重八仙桌前，
粗糙的手掌缓缓抚过桌面冰冷的木纹，那些深深的划痕记录着几代人的悲欢。
指尖最终停留在门楣下方，那块被烟熏火燎得发黑的角落。当年爷爷握着凿子，一刀一锤，
将“林丽娟”与我的名字并排刻入坚实的门楣木头深处，木屑纷飞，他脸上沟壑纵横，
却笑得满足，仿佛凿下的不是名字，而是子孙万代牢不可破的根基。“百年好合，开枝散叶，
根扎在这儿，风吹不倒！” 爷爷的声音，洪亮而笃定，穿越时光的尘埃，
猛地撞进我的耳膜。“根……” 我低声咀嚼着这个字，像含着一块冰。冰寒彻骨，
从舌尖一路冻到心脏最深处。百年好合？根？都他妈是狗屁！手指猛地蜷缩，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那尖锐的疼痛像一根引信，
瞬间点燃了积压在五脏六腑里所有的恨意、屈辱和冰冷的疯狂。毒火轰然炸开，
沿着血管奔突咆哮，烧得我眼前发黑，浑身骨骼都在愤怒中格格作响。林丽娟！陈富贵！
你们想要的，我都“给”了。你们想夺走的，我双手奉上。但我要的，
是你们永远也想不到的！祖宅轰然倒塌的那天，我没有去看。
挖掘机的铁臂砸碎门楣上并列的两个名字时，我也没去。
邻居老张头在电话里声音哽咽：“娃啊，那门楣……你爷爷的心血啊，
被铲车一爪子就……就碎成渣了！那陈富贵的人还在笑！畜生啊！”我只是平静地听着，
电话线在我手中绷得笔直，几乎要勒进皮肉里。“知道了，张伯。” 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挂了电话，我走到窗边。外面，曾经是邻居家爬满牵牛花的院墙，
如今只剩一片被推平的、赤裸裸的黄土，巨大的打桩机像钢铁怪兽，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咆哮，
咚！咚！咚！每一次撞击，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震得脚下地板都在微微颤抖。
烟尘弥漫，遮天蔽日，带着铁锈和柴油的呛人味道，从窗缝里硬生生挤进来。我站了很久，
直到暮色四合，打桩机的咆哮暂时停歇。工地上亮起了刺眼的探照灯，
把这片废墟照得如同白昼下的刑场。转身，我打开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幽幽的光映在我脸上。一个隐藏极深的文件夹被点开，
里面塞满了照片、扫描件、录音文件，
– 与陈富贵海外账户关联证据初步”鼠标在“林丽娟 – 银行流水”的文件上悬停。
屏幕上，一条条转账记录触目惊心，数额巨大，时间点恰好在我家祖宅被盯上前后。收款方，
是几个空壳公司的名字，最终流向，直指陈富贵控制的离岸账户。她的贪婪，她的背叛，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我关掉文件，点开一个加密通讯软件。一个头像灰暗了很久的联系人，
此刻亮了起来。“老狼，” 我敲击键盘，字母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回响，
“‘地基’打好了，该‘上料’了。我要最‘结实’的那种。”那边几乎是秒回，
只有一个字：“懂。”老狼，一个游走在地下信息世界的幽灵。
当年在工地扛钢筋时救过他一命。他欠我的，现在是时候连本带利还回来了。钱？
我早已不在乎。祖宅的补偿款，还有这些年我近乎自虐般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
绝大部分都变成了老狼账户上冰冷的数字。剩下的，变成了一张薄薄的商铺永久产权证，
被我锁在抽屉最深处。屏幕的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窗外的探照灯光柱扫过，
在我脸上投下明明暗暗、不断移动的诡异光影。打桩机短暂的停歇结束，那沉闷恐怖的“咚！
咚！”声再次响起，像巨人的心跳，又像地狱传来的鼓点。快了。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竟隐隐与那打桩声重合。咚！咚！咚！每一下，
都像是为那座即将拔地而起的“丰碑”，敲响奠基的丧钟。
时间在钢筋混凝土的疯狂生长中流逝。那片埋葬了我祖宅的土地上，
一座庞然大物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崛起。“丽娟大厦”。四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瘦金体大字，
被牢牢焊接在刚刚封顶的、三十八层高的摩天大楼顶端。无论从城市的哪个方向望过来，
它都像一把插向天空的黄金利剑，嚣张地宣示着财富和胜利。阳光下，
那金字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几乎能灼伤人的视网膜。陈富贵为了这名字和这排场，
据说多砸了上千万，只为博他“宝贝”林丽娟一笑。媒体早已被陈富贵用钱喂饱了，
连篇累牍的报道充斥着“城市新地标”、“爱情丰碑”、“商界佳话”之类的肉麻吹捧。
林丽娟的名字，伴随着这座金光闪闪的大厦，频繁出现在报纸头条、电视新闻和网络推送里。
她俨然成了这座新城里最风光的女人，挽着陈富贵的胳膊，出入高级会所，
参加各种奠基、剪彩仪式，对着镜头巧笑倩兮，享受着众星捧月的虚荣。“丽娟大厦”，
成了她和陈富贵这对“璧人”爱情与财富最耀眼的象征。而我，像一个彻底消失的影子。
偶尔在某个财经报道的角落，或者陈富贵在某个饭局上志得意满的吹嘘中，
我会被轻描淡写地提及：“那个守着破祖宅的傻小子？嘿，也算识相！
用个破名字换了个金铺面，祖坟冒青烟了！”他们以为我捡了大便宜，躲在哪个角落偷着乐。
我确实在等。
个所有镁光灯都聚焦在他们身上、所有荣耀都达到顶峰、所有退路都被他们亲手斩断的时刻。
落成典礼的邀请函还是寄到了我手里。烫金的硬卡纸，设计得极尽奢华。
封面就是丽娟大厦那金光闪闪的顶楼照片，内页写着盛大的仪式流程，时间和地点。
落款是“陈富贵、林丽娟夫妇敬邀”。“夫妇”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进我的眼底。
我将那张散发着淡淡香水味的邀请卡丢在桌上，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听筒里传来老张头那熟悉又带着点忐忑的声音：“喂？”“张伯，
”我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通知所有人，时间定了。丽娟大厦落成那天，上午十点，
大厦正门口集合。一个都不能少。”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是压抑着激动、甚至带着点哽咽的回应：“好！好！娃，你放心！我们这些老骨头，
爬也会爬过去！一个都不会少！”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刻骨的恨意，“这些年，
陈富贵这畜生造的孽……大家伙儿，都等着这一天呢！”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脑。桌面上，
一个命名为“终章”的文件夹里，所有文件早已归类完毕，清晰明了。我点开一个视频预览。
画面有些摇晃，明显是偷拍。地点像是个嘈杂的饭局包间。陈富贵喝得满面红光，
唾沫横飞地对着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拍胸脯：“……老领导，您放一百个心！‘丽娟’那栋楼，
绝对没问题！验收？那还不是咱一句话的事？钢筋标号？嗨！那玩意儿谁能一根根去量？
省下的就是纯利！地基？打深了多费料啊！我找的大师算过了，这深度，旺财！哈哈！
……事故？死两个民工算什么？家属？早拿钱打发了！闹？敢闹就让他们在这城里混不下去！
……”他嚣张的声音，混合着杯盘碰撞和谄媚的笑声，清晰地传出来。我关掉视频，
又点开几张照片。一张是水泥搅拌站内部的偷拍，劣质散装水泥的标牌清晰可见，
旁边堆放的钢筋锈迹斑斑，标牌上的规格型号与设计要求严重不符。
另一张是某次工程会议的记录扫描件，上面明确写着因“成本控制”要求，
决定降低核心结构混凝土标号。还有一份伪造的建材检测报告，
签名赫然是某个已被陈富贵收买的实验室负责人。最后，是一个压缩包，
里面是老狼发来的终极“礼物”——陈富贵通过复杂的离岸公司和空壳账户，
大规模转移建设资金、洗钱的完整链条，以及林丽娟名下多个账户接收巨额不明资金的铁证。
这些钱，足够把他们钉死在金融犯罪和职务侵占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我将一个U盘插入接口，开始拷贝。屏幕上蓝色的进度条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像死神无声的脚步。窗外，夜色深沉。远处，
那座“丽娟大厦”的轮廓在城市的霓虹灯海中清晰可见，
顶端的金色大字在黑暗中依然散发着傲慢的光芒。我静静地看着它，
像看着一座巨大的、华丽的坟墓。落成典礼的日子，阳光灿烂得刺眼。
丽娟大厦前的广场被布置得如同盛大的嘉年华。巨大的红色充气拱门，
铺着红毯的通道一直延伸到气派的玻璃旋转门前。两侧花团锦簇，彩旗飘扬。
巨大的氢气球拖着长长的条幅升在半空，
上面印着“热烈庆祝丽娟大厦落成”、“城市新地标 财富新起点”之类的标语。
震耳欲聋的庆典音乐在广场上回荡。广场上早已人山人海。
除了穿着光鲜、手持请柬的嘉宾和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
更多的是被保安努力阻挡在外围的普通市民和看热闹的人群。闪光灯此起彼伏，
像一片片炸开的白色闪电。我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灰色夹克，毫不起眼地挤在人群的边缘。
我的位置，正对着那扇巨大的、光可鉴人的玻璃旋转门，
后那间被精心布置、作为典礼背景的一楼大堂——那间契约上白纸黑字、永久属于我的商铺。
此刻，它被临时改造成了典礼的贵宾休息区兼背景板，里面铺着厚厚的地毯，
摆放着昂贵的真皮沙发，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擦得一尘不染，将外面的喧嚣繁华尽收眼底。
十点整，典礼高潮来临。震耳欲聋的礼炮声响起，无数彩色丝带和亮片从天而降。
在主持人夸张的溢美之词和潮水般的掌声中，陈富贵和林丽娟这对“主角”闪亮登场。
陈富贵一身骚包的亮紫色定制西装，大背头梳得油光水滑，腆着肚子，满面红光，
像一只刚被吹胀的、即将爆炸的紫色气球。他一手挽着林丽娟，另一只手不停地向台下挥舞，
肥厚的嘴唇咧到耳根，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快感。林丽娟则是一身火红的露肩拖地长裙，
脖子上挂着一条钻石项链，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芒。她妆容精致，下巴微扬，
脸上是精心练习过的、无懈可击的幸福笑容。她紧紧依偎着陈富贵，时不时对着镜头飞吻，
俨然一副人生赢家、爱情事业双丰收的模样。他们在巨大的签名板前合影留念，
然后被簇拥着走到临时搭建的、正对着大厦入口的典礼台中央。
金色的麦克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媒体朋友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