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弦外之音指尖下的琴弦绷得死紧,带着一股金属特有的凉意,像蛰伏的蛇。
林风屏住呼吸,整个世界在他耳中急速坍缩,只剩下这根低音弦细微的嗡鸣。太闷了,
沉甸甸的,像一块浸透了水的厚绒布捂住了声音。这不是斯坦威该有的声音,
更不是一架价值七位数的顶级钢琴在精心保养后应有的状态。尤其在这间过分空旷的琴房里,
任何一丝声响都会被放大、被扭曲。他侧着头,耳廓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
捕捉着每一次槌头敲击后的尾韵。背景里,远处隐约有吸尘器的嗡鸣,
窗外修剪灌木的电动剪刀发出单调的“滋滋”声,甚至壁炉架上那座沉重的黄铜座钟,
秒针每一次的跳动都清晰得如同敲打在他的鼓膜上。
但这些杂音此刻都被他强大的听觉过滤网筛除在外。“低音区,特别是最低的那几个八度,
”林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轻易压过了背景杂音,
清晰地送到站在几步开外的管家耳中,“共鸣不对,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管家周伯的声音随即响起,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平稳,像擦拭得锃亮的银器表面,
光滑却缺乏温度:“林师傅好耳力。确实,先生也提过,最近弹奏时,
总觉得低音部分不够通透,有些发闷。所以这才麻烦您专程跑一趟。” 他顿了顿,补充道,
“前任调音师……处理得不够细致。先生不太满意。”林风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
他的手指沿着冰冷的铸铁骨架缓缓滑过,指腹感受着金属的纹理和细微的温度变化,
绕过复杂的联动杠杆系统。这架钢琴用料奢华,保养记录也堪称完美,
前任调音师的名字在记录本上出现过多次,最后一次标注是“辞职”。一切都显得无懈可击,
除了这该死的、挥之不去的低音区闷响。他重新将指尖搭回那根顽固的低音弦上,
力道极轻地按压下去,试图诱发它最细微的震动。嗡——弦在指腹下震颤。不对!
就在这震颤的基底之下,隐藏着另一股极其微弱的、截然不同的震动!
像一颗被捂在被子里拼命挣扎的心跳,细小,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律性。
嗒…嗒嗒…嗒…嗒嗒嗒…林风的动作瞬间凝固了。搭在琴弦上的指尖像被冻结,
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那微弱的震动并非杂音,它在顽强地重复着某种模式。
一个恐怖的、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模式,正顽强地穿透昂贵的木材与金属的屏障,
传递到他敏锐无比的指尖。嗒…嗒嗒…嗒…嗒嗒嗒…这节奏……这该死的、深入骨髓的节奏!
**救命**!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冰冷地、绝望地敲打在他的指腹神经上。是摩斯密码!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擂了一下,几乎撞上喉咙。林风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
肺部扩张带来一丝冰冷的清醒。他不能动,一丝一毫的异常都不能显露出来。周伯那双眼睛,
即使隔着几步远,也一定像探照灯一样落在他身上。他保持着俯身调音的姿势,
所有翻涌的惊骇都被死死压在平静无波的面孔之下。只有搭在琴弦上的手指,
几不可查地顺着那微弱求救的节奏,极其轻微地回应了一下。嗒点。一个确认。
指尖下的震动似乎骤然激烈了一瞬,随即又回归那种强弩之末的微弱。新的节奏再次传来,
更加急促,带着一种濒死的疯狂。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地下室**!林风的后颈汗毛倒竖,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冲头顶。他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脚下昂贵厚实的波斯地毯,
地毯之下,是冰冷坚硬的意大利大理石。这栋豪宅的地基深处,藏着什么?求救的源头,
就在那下面?震动还在继续,传递着最后的信息,简短得令人窒息。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钢琴师**。前任钢琴师!那个记录本上写着“辞职”的人!
---2 沉默的琴键指尖下的震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确认了林风的回应后,
那微弱却执着的节奏便消失了,只余下琴弦本身沉闷的余响。死寂重新笼罩了琴房,
冰冷而粘稠。周伯平稳的呼吸声在几步之外,像一条无声滑行的蛇。林风缓缓直起身,
指尖离开琴弦,那冰冷金属的触感仿佛还黏在皮肤上。他摸索着拿起放在琴凳旁的调音扳手,
冰凉的金属握柄带来一丝虚假的镇定。“周伯,”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甚至带着点调音师惯有的、探讨专业问题的平静,“低音区的闷响,根源可能很深。
琴弦老化或者音板轻微变形都有可能。我想……可能需要更仔细地检查一下共鸣腔内部结构。
特别是……”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措辞,“靠近地面的部分。湿气有时候会从下方侵入,
影响音板。”他一边说,一边凭着记忆和对空间声场的感知,极其自然地蹲下身,
膝盖触碰到厚软的地毯。手指沿着钢琴华丽流畅的曲线向下摸索,
目标明确地探向钢琴底部巨大的音板区域。那里的空间,离地面最近,
离那冰冷求救信号所指向的地下室,也最近。“林师傅费心了。”周伯的声音适时响起,
脚步也靠近了些,“不过琴房每日都严格控制温湿度,
应该不会……”林风的手指已经探入了钢琴底部的阴影里,指尖触碰到音板坚实的木质背板。
他屏住呼吸,整个听觉世界再次被他强行压缩、放大。指尖在音板表面极其缓慢地移动,
感受着木材细微的纹理和可能的震动传导点。耳朵则像最精密的雷达,
捕捉着来自下方的一切——除了他自己刻意放轻的呼吸和周伯靠近的脚步声,
地毯纤维被踩踏的细微摩擦声……还有什么?咚。一声极其沉闷、极其微弱的声响,
像是隔着厚重的棉被敲打地面。从脚下极深的地方传来。咚……咚……间隔不规律,
虚弱无力。不是机械声,更像是……肉体撞击硬物的声音?或者……是绝望的蹬踹?
林风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在音板一处边缘骤然停住。
那里的木料触感……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不是木材本身的纹理,
倒像是……某种人为的、极其微小的缝隙?他强压着翻腾的情绪,
指腹在那点异样处反复摩挲确认,同时侧着头,将耳朵的敏感度提升到极限。
咚……咚……咚……那沉闷的撞击声又响了几下,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无力感,
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次沉寂下去。“怎么样,林师傅?有发现吗?
”周伯的声音几乎就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林风的手像被烫到一样,
倏地从钢琴底部收回。他扶着钢琴边缘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点刻意的迟缓,
像是蹲久了腿脚发麻。“暂时……没发现明显的结构损伤。”他尽量让语气显得是松了口气,
又带着点职业性的困惑,“可能是内部音槌的毛毡老化,或者联动杠杆需要更精细的调整。
我需要更专业的工具,还有时间。”他拍了拍手,仿佛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看来今天只能初步处理一下,让音准暂时恢复。彻底解决,恐怕要改天带齐工具再来了。
”“好的,麻烦林师傅了。”周伯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滴水不漏的平稳,“先生最近不在家,
时间上好安排。您看什么时候方便再过来?”林风报了个时间,
声音平稳地报出自己琴行的地址和电话。他收拾工具的动作不疾不徐,
每一件都稳稳地放回工具包里。盲杖点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引导着他走向琴房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周伯的脚步跟在一旁,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每一步,
林风都感觉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坚实的地板,而是一层薄冰,冰层之下,
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垂死的挣扎。那“咚……咚……”的声响,如同无声的丧钟,
在他脑海深处回荡。前任钢琴师,那个“辞职”的人,就在这华丽牢笼的地底深处。
他必须回来,必须回来!
---3 暗处的眼睛琴行里那股熟悉的松香、木蜡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腥气,顽固地盘踞在林风的鼻腔深处,
仿佛刚从深水区浮上来的窒息感。他摸索着在柜台后坐下,
冰冷的硬木椅面无法驱散脊背上的寒意。斯坦威低音区那绝望的摩斯码,
“地下室”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报警?证据呢?
一段只有他“听”得见、无法复现的震动?一个管家口中早已“辞职”的钢琴师?
警察只会觉得他疯了,或者……打草惊蛇。他需要一双眼睛。
一双能在这座城市阴影里看得清、靠得住的眼睛。手指在柜台下摸索,
触碰到一个老旧的诺基亚按键手机。屏幕是裂的,但这老伙计待机时间够长,按键够大,
最重要的是,里面存着老金的电话。老金,退伍侦察兵出身,
现在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安保公司,接点私人调查的灰色地带活儿,
欠着林风一个大人情——几年前他儿子躁郁症发作差点跳楼,是林风路过,
凭声音异常精准地判断出位置,硬是给拽了回来。电话拨通,嘟嘟声只响了两下就被接起。
“喂?林风?”老金的声音粗粝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背景里隐约有健身器材撞击的金属声,“稀客啊!耳朵又听到什么宝贝了?”“金哥,
”林风的声音压得很低,开门见山,“有个活儿,急,棘手。需要你亲自看,还得绝对嘴严。
价钱好说。”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金属撞击声停了。“听着呢。哪儿?”“城北,
枫丹白露,17号。”林风报出那栋豪宅的地址,“目标人物,前任钢琴师,女性。
豪宅管家说她两个月前辞职离开了。但我……有理由相信她根本没走,
可能被非法拘禁在宅子的地下室里,情况危急。”“操!”老金低骂了一声,
“枫丹白露17号?姓陆的那位?你确定?那可是个马蜂窝!”“我‘听’到的,金哥。
”林风语气斩钉截铁,“斯坦威的琴弦震出来的摩斯码,‘救命-地下室-钢琴师’。
错不了。而且……我在琴房地面下,听到了撞击声,很微弱,但……是人弄出来的动静。
”电话那头传来老金沉重的呼吸声,像是在权衡巨大的风险。“证据呢?
光凭你‘听’到的东西,警察连门都不会给你开。”“所以才找你!
”林风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柜台木头的边缘,“帮我确认!看那房子有没有隐藏的地下入口,
看那个管家周伯,还有他们的保安队长,最近有没有异常。重点是那个保安队长,
姓什么来着……哦,赵强。看他!我今晚……必须再进去一次!”“你他妈疯了?!
”老金的声音陡然拔高,“那是龙潭虎穴!姓陆的手底下养的人没一个善茬!那个赵强,
道上混过的,心狠手辣!你一个……”他似乎把“瞎子”两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一个人去送死吗?”“我等不了!”林风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躁,
“那底下的人……可能随时会死!金哥,算我求你!帮我盯住外围,看有没有机会,
或者……至少给我画个图,告诉我入口可能在哪儿!我一个人进去,出事绝不连累你!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老金粗重的喘息。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林风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操!”老金终于又骂了一声,
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行!老子欠你一条命!我现在就动身去那边转转。你等我消息,
没我信儿,天王老子来了你也不准动!听到没?”“好!”林风悬着的心落下一半,“金哥,
大恩不言谢。”“少废话!等我电话!”老金啪地挂了电话。盲杖点在琴行老旧的地砖上,
发出笃笃的轻响。林风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窗外城市的喧嚣车流声,此刻听来都像是某种倒计时的轰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半小时,也许有一个世纪,口袋里的老诺基亚终于震动起来,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金”。林风几乎是扑过去按下了接听键。“喂?金哥!”“林风,
”老金的声音压得极低,背景是呼呼的风声,显然是在户外,“听好了。我在外围转了两圈,
那地方就是个堡垒,围墙三米高带电网,正门侧门全天候有监控和保安岗亭。
姓赵的队长在门口晃悠过,眼神跟刀子似的扫人,警惕性非常高。后花园临着山体悬崖,
死角多,但悬崖边上有个废弃的老旧工具房,锁是坏的。”林风的心猛地一跳:“工具房?
”“对!就在悬崖边上,看着快塌了那种。但我从旁边林子高处用望远镜瞄了一眼,
那工具房后面,山体石壁上……有缝!”老金的声音透着紧张和一丝发现线索的兴奋,
“不是天然的裂缝,边缘太直了!像是个被故意用杂物和藤蔓挡住的……门!尺寸不大,
估计就够一个人弯腰钻进去那种!我怀疑那就是通往地下室的暗门!”工具房!
悬崖边的暗门!线索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风眼前的黑暗。“知道了!金哥,谢了!
你……”“我还没说完!”老金急促地打断他,“刚才赵强那王八蛋开车出去了,
但管家周伯还在!而且……操!他好像发现我了!我刚从林子高处下来,
绕到前门附近想再看看,正好看见姓周的在二楼窗户边打电话,
眼神就他妈钉在我藏身那棵树的方向!那眼神……不对劲!林风,我暴露了!
他们肯定起疑心了!”林风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攫住了他。暴露了!
“你赶紧撤!金哥,马上离开那片区域!”林风急道。“我知道!你自己千万小心!
我感觉姓周的肯定猜到有人盯上了!他们一定会加强防备!你……唉!你他妈自求多福吧!
”老金的声音带着懊恼和担忧,电话被匆忙挂断。盲杖被林风死死攥住,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暴露了!计划被打乱,危险系数直线飙升。但老金的情报,
那个悬崖边的工具房和疑似暗门,是唯一的希望!周伯起疑了,他们必然会防备,
甚至会设下陷阱……但地下的求救者,还能等吗?---4 黑暗中的弦杀夜,
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枫丹白露17号巨大的轮廓蛰伏在黑暗中,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冰冷的雨丝无声落下,打在林风脸上、脖颈里,激得他皮肤一阵阵发紧。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湿漉漉的植物根茎和一种挥之不去的、类似铁锈的腥冷气息。
远处城市的光晕被厚重的雨幕和山体阻隔,这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心悸的死寂。
林风紧贴着冰冷的山壁岩石,粗糙的苔藓蹭着他的外套。
他完全依靠着老金电话里那简洁却至关重要的描述,
以及对空间和距离近乎本能的感知在移动。脚下是湿滑的泥土和碎石,
每一步都踩在悬崖的边缘,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他手中盲杖的每一次轻点,都异常谨慎,
尽量不发出任何可能被捕捉的声响。前方,
盲杖的尖端终于触到一个坚硬的、腐朽的木结构边缘。工具房!
一股浓烈的霉烂木头和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混杂着若有似无的……机油味?
林风的心跳陡然加速。他侧耳倾听,除了雨点敲打屋顶破洞的滴答声,
和远处被风雨模糊了的城市背景噪音,暂时没有捕捉到人声或脚步。
他摸索着绕到工具房的背面,手指触碰到冰冷湿滑的石壁。就是这里!老金说的裂缝!
手指在粗糙潮湿的岩石表面急切地摸索。果然,
踞的湿冷藤蔓和堆积的、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杂物似乎是些废弃的麻袋和断裂的木棍后面,
他摸到了缝隙的边缘——笔直、规整,绝非自然形成!缝隙大约半人高,
宽度仅容一人勉强侧身挤入。指尖在缝隙底部反复确认,
触到了坚硬的、似乎是金属的门槛边缘。是门!一道被精心伪装过的暗门!林风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双手抵住冰冷的石壁,用尽全身力气,尝试着向侧面推去。
纹丝不动。又尝试向内推,向上抬……门像是被焊死了一般。锁住了?还是有什么机关?
指尖在缝隙边缘和门槛附近焦急地探索,触感被冰冷的雨水和粗糙的岩石模糊。突然,
在靠近门槛内侧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凹陷处,
他的指尖碰到了一小块异常冰冷的、光滑的金属凸起。是按钮?还是锁孔?他毫不犹豫,
用尽全力按了下去!“咔哒!”一声轻微但无比清晰的机括弹跳声,在死寂的雨夜中响起!
紧接着,是沉重的石质摩擦声——那道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石门,
竟向内无声地滑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远比外界更加阴冷、更加浑浊的空气,
混杂着浓烈的霉味、尘土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腥甜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