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庶妹推我落水那天。她正假惺惺劝我入宫为妃:姐姐,太子殿下倾慕的是您呀。
前世我听信这话,成了他们爱情故事的垫脚石。
这一世我当众撕了圣旨:臣女愿嫁镇北王冲喜!满朝哗然——谁不知镇北王瘫痪毁容,
命不久矣?大婚夜,我掀开盖头对轮椅上的男人轻笑: 王爷,合作愉快。
他面具下的眼睛锐利如鹰。直到太子逼宫那日,我的病弱夫君突然起身接住虎符: 夫人,
戏演完了。冰冷的湖水带着浓重的腥气,从四面八方蛮横地灌进来,像无数条滑腻的水蛇,
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口鼻、耳朵,直直刺入肺腑深处。
眼前的光晕在墨绿的混沌中急速黯淡、溃散,最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噬。死寂之中,
唯有沈月娇那带着一丝得意、一丝残忍的尖利笑声,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穿透层层水波,
狠狠扎进我逐渐模糊的意识里。“姐姐!姐姐你醒醒!别吓月娇啊!
”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哭腔的、焦灼万分的呼唤声,
硬生生地将我从那溺毙的绝望深渊里拽了出来。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我剧烈地呛咳起来,
肺腑撕裂般疼痛。意识尚未完全归位,身体的本能却已率先苏醒,
贪婪地、大口地吞咽着久违的空气。“醒了!醒了!菩萨保佑!大小姐醒了!
”更多的声音嘈杂地围拢过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我猛地睁开眼。视线起初是模糊的,
如同隔着一层被水汽浸透的薄纱。熟悉的云锦帐顶,绣着繁复的缠枝牡丹,
在眼前晃动、旋转。鼻端萦绕的,不再是冰冷刺骨的湖水腥气,
而是卧房里常年熏染的、甜腻到令人昏沉的暖香。这不是湖底。我艰难地转动眼珠,
目光落在床边那张梨花带雨、写满了担忧与恐惧的脸上——沈月娇。她的眼睛哭得红肿,
像两颗熟透的桃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正顺着脸颊扑簌簌地滚落。
她紧紧攥着我的手,指尖冰凉,带着微微的颤抖。那眼神里的关切,真挚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姐姐…姐姐你终于醒了!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没拉住你…”她的声音哽咽着,
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你若是…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我万死也难赎其罪啊!
”多么情真意切!多么感人肺腑!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足以骗过世上任何一双眼睛。
前世的我,不正是被她这副面孔骗得团团转,最终心甘情愿地踏进她与太子精心编织的陷阱,
成为他们通往权力巅峰最稳固、也最可笑的一块垫脚石么?
那股熟悉的、几乎要将我灵魂都焚尽的恨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胸中骤然苏醒,轰然爆发!
一股滚烫的腥甜猛地冲上喉头。“咳…咳咳!”我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
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姐姐!快!快拿水来!”沈月娇的声音带着哭腔,
手忙脚乱地指挥着旁边的丫鬟。一个青瓷茶盏被迅速递到她手中。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我,
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将杯沿凑近我干裂的嘴唇。
温热的茶水带着一丝清甜流入喉咙,稍稍缓解了那股灼痛。
沈月娇用手帕轻轻擦拭着我唇边的水渍,动作无比轻柔,眼中含着泪光,声音压得低低的,
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姐姐,你可吓死我了…湖边那石头湿滑,你怎么就…唉,
好在菩萨保佑,姐姐福泽深厚。”她顿了顿,观察着我的脸色,声音更轻,
如同羽毛拂过耳际,却字字句句都带着毒:“不过姐姐,这次落水,倒让我想起一桩事。
太子殿下…他今日在御花园里,特意问起姐姐近况了呢。
”她的脸颊适时地飞起两朵羞涩的红云,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殿下言语间,
对姐姐…可是关切得很。姐姐,你心里…可曾有数?依我看啊,这入宫的旨意,
怕是快下来了…”来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如同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带着甜蜜的蛊惑。
前世的我,就是被这“太子关切”的谎言冲昏了头脑,
满心欢喜又带着几分忐忑地憧憬着那所谓的“恩宠”,最终在深宫之中被啃噬得尸骨无存。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恨意如同冰与火交织的毒藤,
紧紧缠绕住每一寸血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和焚身的灼热。我死死攥紧了身下柔软光滑的锦被,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几乎要将那上好的丝缎生生抠破。我猛地抬眼,
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沈月娇那张精心雕琢、此刻写满“关切”的脸。
她似乎被我眼中陡然迸射出的戾气惊住,扶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挥手!“哐当——!”一声刺耳的脆响!
那只盛着半盏温水的青瓷茶盏,被我猛地挥开,重重砸在沈月娇脚边的青砖地上!瓷片四溅,
温热的茶水混合着几片碧绿的茶叶,泼洒开去,
濡湿了她那双簇新的、绣着缠枝莲纹的软缎绣鞋。滚烫的水渍迅速渗透缎面,
烫得她“啊”地一声短促惊叫,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跳开一步,
脸上那完美的担忧面具瞬间碎裂,露出底下真实的错愕与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狼狈。“姐姐?!
”她失声叫道,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
满屋的丫鬟婆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屏住了,
偌大的卧房内,死一般的寂静骤然降临,只剩下瓷片碎裂的余音在空气中嗡嗡作响。
我撑着虚软的身体,靠在床头,剧烈地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恨意和冰冷的湖水带来的寒意。
但我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疯狂的嘲弄,
冷冷地锁在沈月娇那张因震惊和羞恼而微微扭曲的脸上。“呵…”我扯了扯嘴角,
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笑声,如同砂纸摩擦过朽木,“入宫?太子关切?
”我看着她绣鞋上那片刺眼的湿痕,看着她眼中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的怒意,一字一句,
清晰无比地砸向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妹妹对这‘福气’如此上心,不如…这入宫的好机会,
姐姐我让给你,如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沈月娇的脸,
“唰”地一下褪尽了血色,惨白如纸。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瞳孔深处是巨大的惊骇和一丝被戳破心事的慌乱,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喉咙。满屋的下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低下头去,
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沉重得几乎要压垮人的脊梁。死寂,被一声突兀而威严的厉喝打破:“放肆!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冰冷的穿堂风。我那名义上的父亲,
吏部尚书沈崇山,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官袍的下摆还在微微晃动。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先是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厌弃和警告,
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随即,他的视线转向地上狼狈的沈月娇和她湿透的鞋面,
眉头紧锁,那份不满几乎要溢出来。“父亲!”沈月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眼圈瞬间更红,泪水汹涌而出,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惊惶,踉跄着扑向沈崇山,
“女儿…女儿只是担心姐姐落水受了惊吓,
好心劝慰…姐姐她…她不知为何突然就…” 她哽咽着,身体微微颤抖,说不下去,
只将那张梨花带雨、写满无辜和惊恐的脸转向父亲。沈崇山看着最疼爱的庶女这副模样,
脸色愈发阴沉。他冰冷的目光再次钉在我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沈知微!
你妹妹好心探视,你竟如此不知好歹,疯疯癫癫!落水一次,倒把脑子也淹坏了不成?
我看你是魔怔了!月娇,随为父出来,让她自己好生清醒清醒!”说罢,
他看也不再看我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转身便欲带着沈月娇离开。“父亲!
”我猛地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稳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瞬间钉住了沈崇山即将离去的脚步。他身形一顿,极其不耐地回身,眼神阴鸷地盯住我。
“女儿,” 我迎着他冰冷审视的目光,胸膛剧烈起伏,
强忍着喉头的腥甜和四肢百骸传来的虚弱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如同宣告,“女儿落水,生死一线,是得了菩萨点化,做了个明白的梦。”我顿了顿,
目光扫过沈崇山紧锁的眉头和沈月娇眼中一闪而过的惊疑,
继续道:“这入宫为妃的‘福气’,女儿无福消受,更不敢僭越。” 我的视线,
最终如同冰锥,刺向沈月娇那张惨白的脸,“既然妹妹如此心向往之,时时挂在嘴边,
不如…父亲便替女儿上奏陛下,将这选秀侍君的机会,让给妹妹吧。”“沈知微!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沈崇山勃然色变,额角青筋暴起,厉声呵斥,
“圣心岂是你能妄加揣测、随意推拒的?!你这是要拖累整个沈家为你陪葬不成?!
给我闭嘴!好好养你的病,再敢胡吣,家法伺候!”他气得浑身发抖,
似乎再也不想多看我一眼,猛地一甩袍袖,对着沈月娇喝道:“还杵着做什么?走!
”沈月娇被喝得一个激灵,慌忙低头,掩去眼底翻腾的复杂情绪,快步跟上父亲。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她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我,那眼神,不再是无辜和委屈,
而是淬了毒的阴冷和一丝被彻底激怒的怨毒。门被重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也隔绝了沈崇山的咆哮和沈月娇那伪装的啜泣。卧房内重新陷入昏暗和令人窒息的寂静。
“小姐…” 我的贴身丫鬟绿萝这才敢怯生生地凑过来,小脸吓得煞白,声音都在发颤,
“您…您刚才…”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后怕。“绿萝,” 我靠在床头,
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气血压下去,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平静,
没有一丝波澜,“去,把我妆奁最底下那个乌木匣子取来。”绿萝愣了一下,
显然不明白我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依言去了。很快,
她捧着一个半旧、毫不起眼的乌木小匣回来。我接过匣子,指尖拂过上面简朴的纹路。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摸索到匣底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用指甲用力一抠。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薄薄的夹层弹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东西。那不是金银珠宝,
而是一枚小小的、色泽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的形状有些奇特,并非寻常的龙凤祥云,
而是一只卧伏的、线条古朴的瑞兽,似虎非虎,似豹非豹,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
玉佩的背面,用极细的刀工,阴刻着一个古拙的“萧”字。镇北王府的徽记。前世,
直到我临死前,才在冷宫角落里一个疯癫老嬷嬷的只言片语中,
相——它牵扯着我生母与那位早已远离权力中心、瘫痪毁容、命不久矣的镇北王萧景琰之间,
一段讳莫如深的过往。这枚玉佩,是信物,是线索,或许…也是我今生唯一的生路。
冰凉的玉佩紧贴在掌心,那股寒意仿佛顺着血脉一路蔓延,直抵心脏深处,
却也奇迹般地压下了那股焚心的燥热和恨意。
指尖反复摩挲着玉佩背面那个刀刻斧凿般锋利的“萧”字,凹凸的纹路硌着指腹,
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清醒的痛感。窗外,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飞翘的檐角,透不出一丝光亮。沈府的气氛,
随着那道即将到来的圣旨,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得令人窒息。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
说话更是压低了声音,眼神里藏着惊惶和窥探,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明黄的圣旨展开时那刺目的光泽,
内监尖细拖长的嗓音宣读着册封我为“贵人”的旨意,沈月娇站在父亲身后,
唇角那抹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的、得逞的弧度……然后是深宫里漫长的、无望的囚禁,
冰冷的汤药,恶毒的构陷,最后是太子登基大典那日,沈月娇一身华贵凤袍,
用涂着蔻丹的指甲抬起我枯槁的下巴,笑着说:“姐姐,你这垫脚石,做得可真好。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不。绝不!这一世,我沈知微,
绝不再做任何人的垫脚石!我要自己选一条路,一条能把沈月娇和太子,都彻底碾碎的路!
哪怕这条路,通向的是世人口中的地狱——镇北王府!终于,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
前院传来了喧哗声。尖细高亢的唱喏穿透层层院落,刺入耳膜:“圣——旨——到——!
沈府上下,接——旨——!”来了!我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玉佩,
那坚硬的棱角几乎要嵌入掌心。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血气,我扶着床沿,
强撑着站了起来。身体虚软得厉害,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我的脊背挺得笔直。“绿萝,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扶我出去。
”绿萝担忧地看着我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再问,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我的手臂。
推开房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前院灯火通明,映得如同白昼。沈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
早已黑压压跪了一地,鸦雀无声。正中央,站着身穿绛紫色内监服、手持明黄卷轴的大太监,
面白无须,神情倨傲。父亲沈崇山跪在最前面,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身体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他身旁,沈月娇也低垂着头,
但我清晰地看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正死死地揪着裙裾,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的出现,
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潭,瞬间打破了凝滞的空气。无数道目光,
惊疑的、不解的、幸灾乐祸的、甚至带着怜悯的,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沈崇山猛地抬头,
看到我竟然走了出来,眼中瞬间燃起怒火,用眼神狠狠剜着我,
无声地斥责我“不知规矩”、“添乱”。那大太监也看到了我,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
尖着嗓子道:“哟,沈大小姐也到了?正好,省得杂家再跑一趟内院宣旨。那就…接旨吧!
”他清了清嗓子,双手恭敬地展开那卷明黄的绸缎,用一种特有的、拖着长腔的语调,
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吏部尚书沈崇山之女沈知微,
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深得朕心…特册封为贵人,赐居承恩殿,
于三日后入宫侍奉…钦此——!”“臣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沈崇山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几乎是立刻就要叩首谢恩。沈月娇也深深地伏下身去,
肩膀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沈府的气氛,
仿佛瞬间从冰点被点燃,下人们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喜色。就是现在!
就在那大太监准备将圣旨递向沈崇山,而沈崇山也伸出手去接的刹那——“且慢!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高喊出声!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如同惊雷炸响在刚刚松懈下来的前院!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愕然地看向我。
在沈崇山惊怒交加、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中,在沈月娇骤然抬头、写满难以置信的注视下,
在满府下人惊骇欲绝的眼神里——我猛地挣脱了绿萝的搀扶,踉跄着,却又异常坚定地,
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手持圣旨的大太监面前。“你…沈知微!你要干什么?!
” 沈崇山失声怒吼,想要起身阻止。那大太监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愣,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尖声道:“沈大小姐!你这是何意?要抗旨不遵吗?!”我置若罔闻。
目光死死锁在那卷象征着皇权、也象征着前世无尽痛苦的明黄绸缎上。就是它!
就是它把我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没有丝毫犹豫,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倒吸冷气声中,
我猛地伸出手,一把夺过了那卷圣旨!入手是冰冷的、光滑的绸缎质感。
下一秒——“嘶啦——!”一声尖锐刺耳的、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如同最凄厉的惨叫,
划破了沈府死寂的夜空!那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明黄绸缎,在我手中,被我用尽全身的力气,
狠狠地、一分为二!“啊——!” 不知是哪个胆小的丫鬟发出了短促的尖叫,
随即死死捂住了嘴。死寂。绝对的死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沈崇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
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沈月娇更是惊骇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滚圆,
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妖魔。那宣旨的大太监,脸上的倨傲和从容荡然无存,
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恐惧,他指着我,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尖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你…你…沈知微!你竟敢…竟敢撕毁圣旨!
你…你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整个沈府,如同被投入了万年冰窟,
只剩下大太监那变了调的尖叫声在夜风中回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仿佛末日降临的恐惧氛围中,我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恐惧,
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我无视了那抖如筛糠的大太监,
无视了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父亲,目光越过他们,仿佛穿透了这深宅大院的高墙,
望向那不知名的远方。然后,我挺直了单薄却无比倔强的脊梁,声音清晰地响起,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清晰地传遍死寂的庭院:“臣女沈知微,自知罪孽深重,
不敢入宫侍奉天颜,玷污圣听。”我深吸一口气,迎着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一字一句,
如同惊雷炸响:“臣女斗胆,愿以残躯,嫁入镇北王府,为王爷冲喜祈福!此心此意,
天地可鉴!望公公代为上达天听!”话音落下,整个沈府前院,
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撕毁圣旨的余音仿佛还在众人耳中尖啸,
而我那句石破天惊的“愿嫁镇北王冲喜”的宣言,则如同投入滚油的一瓢冰水,
瞬间炸开了锅!“疯了…她疯了!彻底疯了!”一个婆子瘫软在地,喃喃自语。
“镇北王…冲喜?那…那可是阎王爷点名要收的人啊!”一个小厮吓得面无人色。
“诛九族…撕了圣旨,还要嫁那个活死人…我们沈家…完了…全完了…” 管家抖着声音,
老泪纵横。沈崇山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晃了两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竟是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老爷!老爷!
” 旁边的仆役惊呼着七手八脚地去扶。一片混乱之中,唯有沈月娇,
她脸上的惊骇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怨毒和一丝扭曲快意的神情。她死死地盯着我,
仿佛在看一个自寻死路的疯子,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那弧度越来越大,
最终化为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毒嘲讽的冷笑。那宣旨的大太监,更是如同被雷劈中,
呆立当场。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指着我,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反…反了!反了天了!沈知微!
你…你竟敢…竟敢…” 他“竟敢”了半天,
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亘古未有的悖逆之举,最终化作一声气急败坏的嘶吼,“来人!
快来人!给杂家拿下这个悖逆狂徒!押入天牢!听候陛下发落!
”几个随行的禁军侍卫如梦初醒,立刻拔出腰刀,神色凶狠地向我围拢过来。
冰冷的刀锋在灯笼的光线下闪烁着森然寒光。绿萝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扑到我身前,
张开双臂想要保护我,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住手!
”一个低沉、浑厚,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闷雷般从沈府大门外传来!紧接着,
是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闷鼓敲击在地面,带着金戈铁马般的肃杀之气,
瞬间压过了沈府内的混乱喧嚣。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只见沈府洞开的大门外,
不知何时已被一队黑甲卫士肃然封锁。他们如同沉默的礁石,身披玄甲,腰挎长刀,
脸上覆盖着冰冷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一股沙场独有的、混合着血腥与铁锈的凛冽煞气,无声地弥漫开来,瞬间冻结了空气。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异常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他并未着甲,只一身玄色劲装,
外罩一件半旧的黑狐裘大氅,眼神锐利如鹰隼,步履沉稳如山岳,
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千钧之力。他大步流星地穿过自动分开的禁军侍卫,径直走到庭院中央。
那宣旨的大太监显然认得此人,脸上倨傲的神色瞬间被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取代,
尖声道:“秦将军?!您…您这是何意?此女撕毁圣旨,大逆不道!杂家正要拿她问罪!
”被称为秦将军的中年男人,正是镇北王麾下心腹大将,秦烈。他目光如电,
扫过地上被撕裂的明黄绸缎,又扫过我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最后落在大太监身上,
声如洪钟:“问罪?”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硬的弧度,
带着一丝沙场悍将特有的、对深宫阉宦的轻蔑,“公公怕是拿不了这个罪了。
”他不再理会脸色骤变的大太监,转而从怀中取出一卷同样明黄、却比圣旨小一号的卷轴,
双手展开,目光炯炯地看向我,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庭院:“沈知微听旨!”这一声,
让刚刚因为黑甲卫士出现而稍有平复的沈府众人,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我深吸一口气,
强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翻涌的气血,拂开绿萝挡在我身前的手,挺直脊背,缓缓跪下。
秦烈的声音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
回荡在死寂的夜空下:“上谕:吏部尚书沈崇山之女沈知微,秉性纯孝,
自愿请缨为镇北王冲喜祈福,其心可悯,其志可嘉。朕心甚慰!特恩准所请,
赐婚于镇北王萧景琰为王妃,择吉日完婚!沈氏一门,教女有方,着沈崇山官复原职,
以示嘉勉!钦此——!”轰!这道旨意,如同在滚油中又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自愿请缨?
秉性纯孝?赐婚王妃?官复原职?!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狠狠抽在刚刚还在叫嚣着“大逆不道”、“诛九族”的大太监脸上,
也抽在那些以为沈家大祸临头的人心上!沈崇山刚刚被掐人中救醒,
听到“官复原职”几个字,一口气又差点没上来,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精彩纷呈。
沈月娇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笑容彻底僵住,扭曲成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和嫉妒,
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大太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如同开了染坊,嘴唇哆嗦着,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秦烈合上谕旨,大步走到我面前,将那卷明黄的绸缎递向我。
他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带来沉重的压迫感,但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眼眸深处,
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审视,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探究。“沈大小姐,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爷还在等着。请吧。”没有花轿,没有仪仗,
没有喧天的锣鼓。一辆通体玄黑、毫无装饰的宽大马车,如同沉默的巨兽,
静静地停在沈府侧门。拉车的四匹健马,毛色漆黑如墨,唯有四蹄雪白,
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神骏,却也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森然。秦烈亲自守在车旁,
如同门神。两个同样身着玄甲、面无表情的卫士一左一右,如同冰冷的石雕。
“小姐…”绿萝抱着我仅有的、一个小小的包裹,
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那个藏着玉佩的乌木匣子,她看着那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马车,
又看看我,眼圈通红,声音哽咽,“您…您真的要…”“绿萝,”我打断她,声音异常平静,
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龙潭虎穴,而只是一个寻常去处,“照顾好自己。等我站稳脚跟,
就来接你。”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那冰凉的温度让她浑身一颤。“可是…”“没有可是。
”我的语气斩钉截铁。目光扫过沈府高耸的院墙,
扫过那些躲在门廊暗影里、窥视着的、神色各异的下人,最后,落在不远处花窗后,
沈月娇那张充满了怨毒和扭曲快意的脸上。四目相对。她无声地对我做了个口型,
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嘲讽:“地、狱、路、上、慢、走。”我缓缓地、缓缓地,
对她露出了一个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嘲弄一切的漠然。然后,我转过身,不再看她一眼,
在秦烈沉默的注视下,扶着冰冷的车辕,一步踏上了那辆玄黑的马车。
车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光线和声音。车厢内一片漆黑,
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苦涩的药味,还有一种…奇异的、如同深埋地底的寒铁般的冰冷气息。
车轮滚动,碾过寂静的长街。马蹄声单调而沉闷,敲打在青石板路上,
仿佛在为谁敲响着丧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车门打开,
外面并非预想中的王府正门,而是一道极其偏僻、仅供仆役通行的窄小角门。门楣低矮,
在沉沉夜色中,如同巨兽张开的一线狰狞口齿。“王妃,请。”秦烈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毫无波澜。我扶着车门,踏下马车。眼前是高耸得几乎望不到顶的、冰冷漆黑的府墙。
没有迎接的灯火,没有通明的庭院,
只有门后透出的、极其昏暗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几点烛光,
和更加浓郁得化不开的药味、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死寂。这就是镇北王府。
世人眼中的活死人墓。我抬头,望向角门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活死人墓么?很好。从今往后,这里,就是我的棋盘。而那个躺在棺材板上的活死人王爷,
就是我手中,最锋利、也最出其不意的那颗棋子!沉重的朱漆木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
发出“吱呀”一声悠长而喑哑的叹息,彻底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微光。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混杂着陈年草药和某种阴湿霉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喉头一紧。
引路的,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仆,提着一盏光线极其微弱的白纸灯笼。
昏黄的光晕仅仅能照亮脚下尺许见方的青砖地面,光线之外,是浓稠得如同墨汁般的黑暗。
灯笼随着老仆蹒跚的脚步轻轻摇晃,光晕也跟着晃动,
将四周影影绰绰的廊柱、假山投下扭曲怪异的影子,如同蛰伏在暗处的鬼魅。没有一丝人声。
偌大的王府,静得可怕,只有老仆脚下拖沓的步履声,和我自己压抑的心跳,
在这死寂中无限放大。脚下的青砖异常湿滑冰冷,寒气透过薄薄的鞋底直往上钻。
空气粘稠而压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那股苦涩的药味和挥之不去的阴冷。走了许久,
仿佛穿过了无数重黑暗的迷宫,老仆终于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这扇门与其他地方不同,
用的是一种极其沉重的黑檀木,上面没有任何雕花装饰,光秃秃的,
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压抑感。门缝里,隐隐透出更浓郁的药味,
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王妃…到了。”老仆的声音嘶哑干涩,
如同砂纸摩擦,他侧身让开,浑浊的眼睛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怜悯,
有惊疑,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王爷…在里面等您。”他说完这句,
便提着那盏昏黄的灯笼,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迅速地退入了身后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我和那扇沉重的黑檀木门。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我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混合着苦涩的药味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压下了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
抬起手,指尖触碰到冰凉坚硬的门板,用力一推。
“吱嘎——”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味道瞬间涌了出来。浓重的药味几乎成了实体,
混合着沉水香燃烧后的烟气,
还有一种…仿佛朽木深处散发出的、属于行将就木之人的衰败气息。昏暗的烛光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房间正中央那张巨大的、如同卧榻般的紫檀木轮椅。轮椅上,
斜倚着一个身影。一袭玄色云纹锦袍,宽大得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显得身形越发清瘦单薄。乌黑的长发并未束冠,只是松松地用一根墨玉簪挽在脑后,
几缕碎发散落在苍白的颊边。最刺目的,是他脸上覆盖着的那半张玄铁面具!面具冰冷,
覆盖了鼻梁以上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异常冷硬的下颌,和一双…紧闭着的眼睛。
他的双手随意地搭在轮椅扶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苍白得近乎透明,
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一只手上,还松松地缠着几圈白色的细棉布,
隐隐有暗红色的血渍洇透出来。他身上盖着一张厚厚的、边缘已经磨得起毛的玄色毛毯,
从胸口一直盖到膝下。整个房间空旷而冷清,
除了这张轮椅和旁边一张放着药碗、针囊的小几,几乎再无他物。烛火在角落里静静燃烧,
将轮椅和上面那个沉寂的身影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拉长在冰冷的地面上,
如同蛰伏的巨兽。这就是镇北王,萧景琰。那个曾经令北境蛮族闻风丧胆的战神,
如今瘫在这轮椅之上,如同风中残烛的废人。我缓缓走了进去,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砖上,
发出轻微的声响。身后的门,无声地自动合拢,将最后一丝外界的气息也彻底隔绝。
我走到距离轮椅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沉寂的身影上,
落在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下颌,落在他紧闭的、覆盖着长睫的眼睑,
落在他搭在扶手上、缠绕着染血布条的手。房间内死寂一片,
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个微小的灯花。时间一点点流逝。轮椅上的男人,
如同真的只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纹丝不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要凝固成永恒时——我动了。没有预兆,没有犹豫。
我猛地抬起手,
一把掀开了自己头上那顶象征着新嫁娘身份的、同样没有任何喜庆装饰的素色盖头!
红色的盖头如同失去了生命的蝶,轻飘飘地滑落在地。昏暗摇曳的烛光,
瞬间毫无遮挡地照亮了我的脸。苍白,消瘦,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星,
直直地、毫无避讳地射向轮椅上的男人!紧接着,我微微弯下腰,凑近那张冰冷的玄铁面具,
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清晰的、带着冰冷锋芒的弧度,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响起:“王爷。”就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轮椅上的男人,
那双一直紧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没有预想中的浑浊、黯淡或濒死的麻木。那双眼眸,
在昏黄的烛光下,竟亮得惊人!如同淬炼了千年寒冰的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