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明丁克三十年,他总说我是他唯一的宝贝。
直到一个酷似他的少年按响门铃:“爸让我来拿生活费。”我颤抖着拨通电话,
陈明在那边轻笑:“别闹,那孩子像我就是巧合?”DNA报告砸在他脸上那天,
他嗫嚅着:“当年酒局糊涂了...就那一次...”我撕碎全家福,搬进洱海边的客栈。
六十岁生日那天,客栈老板送来手作蛋糕:“一个人看海,不寂寞吗?
”陈明突然坐着轮椅出现,身后跟着满脸不耐的私生子:“老婆,我错了,跟我回家吧。
”我晃着红酒,对客栈老板微笑:“麻烦您,帮我把这位‘前夫’请出去。”玻璃门外,
陈明捶打轮椅怒吼:“你难道要孤独终老吗!
”我望着海平面升起的朝阳:“总比死在谎言里强。”1门铃响了,一声接一声,催命似的。
我擦着手从厨房出来,透过猫眼,心脏猛地一沉。门外站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
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书包带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那张脸,那个轮廓,
那个抿着嘴唇的神态……活脱脱就是三十年前的陈明。年轻版的他,
带着门外楼道里阴冷的空气,突兀地杵在我面前。我的手心瞬间变得又冷又湿。“找谁?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少年抬起眼,眼神里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复杂,紧张,
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阿姨,”他开口,声音有点哑,“我找陈明叔叔。”他顿了顿,
补充了一句,像把冰冷的锥子,直直刺进我的耳膜:“爸让我来拿生活费。”空气凝固了。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爸?生活费?陈明?
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疯狂碰撞、炸裂。“你……再说一遍?”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几乎听不清。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眉头蹙起,那神态,和陈明思考问题时一模一样。
“爸,陈明。”他清晰地重复,带着一种理所当然,“他说这个月的钱放您这儿了,
让我来拿。”世界在我眼前旋转、崩塌。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
钝痛传来,却不及心口万分之一。三十年的丁克岁月,陈明无数次搂着我,
在我耳边呢喃:“老婆,你就是我唯一的宝贝,有你就够了,要孩子干什么?
”那些甜蜜的誓言,此刻化作最锋利的冰凌,狠狠扎进我的五脏六腑。骗子。
我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冰凉僵硬,几乎握不住。屏幕解锁,
找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陈明的。
“嘟…嘟…嘟…”每一声等待音都像重锤砸在我的太阳穴上。“喂?老婆?
”电话终于接通了,陈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工作被打扰的慵懒和不经意,“怎么了?
想我了?”背景音隐约有轻柔的音乐,是那家他常去的咖啡馆。
我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每一个字都挤得异常艰难。
“门口…有个孩子…”我几乎是用气音在说,眼睛死死盯着门外那个酷似他的身影,
“他说…来找你拿生活费…”电话那头诡异地安静了几秒。死一般的沉寂。然后,
陈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的、甚至有点好笑的口吻:“啊?孩子?
拿生活费?”他甚至还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钻进我的耳朵,像毒蛇的芯子舔过。“老婆,
你睡糊涂了吧?还是看电视剧看魔怔了?”他语气里的宠溺和无奈,曾经让我沉溺,
此刻却让我遍体生寒,“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一个孩子长得像我?嘿,
那说明你老公我大众脸呗!世界这么大,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巧合,纯属巧合!
”“巧合”两个字,被他咬得轻飘飘。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
砸碎了我眼前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名为“信任”的玻璃。我握着手机,指尖用力到泛白,
骨节凸起,仿佛要将这冰冷的机器捏碎。门外,少年似乎等得不耐烦了,焦躁地跺了跺脚,
老旧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灭,将他半边脸重新投入昏暗的阴影里。那阴影的形状,
和陈明年轻时熬夜工作后下巴冒出的青胡茬阴影,惊人地重叠。
“爸……陈明叔叔到底在不在?”少年的声音提高了,
带着被敷衍的愠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明明说好了的!”这声“爸”,
清晰地透过并未挂断的手机传了过去。电话那头的轻松笑意戛然而止。“……”沉默。
只有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证明线还连着。几秒钟后,陈明的声音再次响起,
彻底变了调,像被砂纸磨过,干涩、紧绷,带着一丝强行压抑的慌乱:“老婆?
你……你先别激动。这样,你……你让他先回去。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回来再说,
好不好?我马上有个重要的会……”“让他回去?”我猛地打断他,
声音尖锐得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像玻璃刮过金属,“回哪去?回他妈那儿去?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老婆,你冷静点……”他的声音近乎哀求。“冷静?
”我笑了起来,笑声空洞,回荡在空寂的玄关里,比哭还难听,“陈明,
三十年……我为你放弃了当妈妈的可能,
我以为我们是世界上最特别的夫妻……”我的目光落在玄关柜上那张镶在精致相框里的合影。
照片里,洱海边,我们依偎着,夕阳的金辉洒满全身,他搂着我的肩,
笑得像个拥有了全世界的孩子。他说:“看,老婆,这就是我们的天堂,只有你和我。
”骗子!天堂的基石,原来是用谎言和另一个女人的血肉砌成的!“你告诉我,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这天堂底下,
是不是早就埋着别人的孩子了?”“……”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
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忙音。“嘟……嘟……嘟……”他挂了。像扔掉一块烫手的山芋,
仓惶地切断了联系。我举着手机,听着那单调重复的忙音,浑身冰冷。
门外的少年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的极度不对,他不再催促,只是沉默地站着,低垂着头,
校服袖子下露出的手腕,瘦得伶仃。那手腕,也像陈明。像他年轻时打篮球受伤后,
缠着绷带露出的那截。我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一点点滑下去,瘫坐在玄关冰凉的地砖上。
瓷砖的寒意透过薄薄的居家裤,瞬间刺入骨髓。我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没有眼泪。
眼眶干涩得像沙漠。只有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在冰窟里的绝望,无声地蔓延,吞噬着我。
玄关里那盏为了省电而换上的昏黄小灯泡,光线微弱,无力地挣扎着。
它照着地上我蜷缩的影子,扭曲、单薄,被拉得很长很长,
一直延伸到客厅那片更深的黑暗里。像一张巨大的、沉默的网。将我,
和门外那个沉默的少年影子,一并笼罩。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
也许是一个世纪。直到双腿被地砖的寒气彻底浸透,麻木得失去知觉,我才扶着门框,
颤巍巍地站起来。门外的少年已经不见了。楼道里空荡荡的,只有声控灯因为我起身的动静,
再次亮起惨白的光,照着冰冷的水泥地面。他走了。像他来时一样突兀。
留下一个足以摧毁我整个世界的真相碎片,还有一片死寂的狼藉。我像个游魂,赤着脚,
踩过冰凉的地板,走进客厅。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这个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
沙发是他挑的,说够软够大,两个人窝着看电影刚好。茶几上放着他喝了一半的保温杯,
杯壁上还留着他的指纹。墙上挂着我画的抽象画,他说看不懂,但因为是老婆画的,
所以必须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每一处,都刻着“陈明”和“家”的印记。现在,
这些印记都变成了淬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走到那张巨大的、挂在电视墙正中央的合影前。洱海的蓝,夕阳的金,
我们依偎的笑……曾经有多温暖,此刻就有多刺眼。照片里陈明那双含笑的、深情的眼睛,
此刻正穿透相框玻璃,带着一种无声的嘲讽,静静地看着我。
看着我这个被谎言豢养了三十年、还自以为活在童话里的傻瓜。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的味道。不能再待在这里。多待一秒,
这里的空气都会让我窒息。我需要证据。能把他脸上那张虚伪的面具彻底撕下来,
踩进烂泥里的证据!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绝望。我冲到书房,
陈明放重要文件的地方。手抖得厉害,
试了几次才拉开那个带锁的抽屉——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多么讽刺。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房产证、保险合同、一些投资凭证……还有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盒子。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颤抖着手打开盒子。不是戒指。里面静静躺着一把钥匙,
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纸条。钥匙很普通,铜制的,带着被摩挲过的温润光泽。纸条展开,
上面是一个地址,字迹是陈明的,力透纸背。XX路XX小区X栋XXX室。
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址。离我们住的地方,隔着大半个城市。纸条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墨迹似乎比地址要新一些:“备用钥匙,应急用。”日期是五年前。
五年前……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指尖的冰冷瞬间传递到心脏,冻得它一阵抽搐。
这算什么?狡兔三窟?还是他精心为另一个“家”预留的后路?这把钥匙,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握不住。2那些被我刻意忽略、强行解释的蛛丝马迹,
此刻像潮水般汹涌回卷。他偶尔晚归时,身上沾染的、陌生的、廉价洗衣粉的味道。
他出差频率莫名增加,目的地却总是本市那个方向。他接某些电话时,会不自觉地走到阳台,
压低声音,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和与耐心。还有他钱包深处,
那张被剪裁过、只露出一双穿着小号球鞋的男孩脚的照片。他当时笑着解释,
说是在公园拍的,觉得可爱就留着了。现在想来,那双小脚,
和今天门外少年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球鞋,尺码不同,但鞋型,几乎一模一样!原来,
所有的破绽都赤裸裸地摆在那里。只是我,这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蠢货,选择了视而不见,
选择了用他编织的甜蜜谎言来麻痹自己!我猛地攥紧那把冰冷的铜钥匙。
金属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这点痛,
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我需要真相。血淋淋的、无可辩驳的真相!
我抓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陈明通话结束的界面。指尖在通讯录里疯狂滑动,
寻找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林薇。我唯一的、也是曾经最要好的闺蜜。
只因为当年她在我决定丁克时,忧心忡忡地说了一句“你以后老了会后悔的”,
就被认定是“不理解我们爱情”的敌人,被陈明不动声色地挑拨着,渐渐疏远。
电话接通得很快。“喂?”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不确定,“苏瑜?是你吗?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我强撑的最后一点力气瞬间瓦解。“薇薇……”只喊出她的名字,
喉咙就被巨大的酸涩堵死,后面的话破碎成不成调的呜咽。“瑜瑜?你怎么了?别哭!
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林薇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焦急。
“陈明……”我死死咬着嘴唇,尝到更浓的血腥味,才勉强发出声音,
“他……有个儿子……今天……找上门了……”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冷气。“什么?!
”林薇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是滔天的愤怒,“那个王八蛋!他在哪?
我马上过去找你!地址发我!”半小时后,林薇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我家门。
她几乎是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力道大得让我肋骨发疼。“不怕,瑜瑜,不怕!有我在!
”她拍着我的背,声音带着哽咽,“那个杀千刀的!我就知道!
他当年那些鬼话也就骗骗你这种恋爱脑!”她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熟悉的栀子花香气。
这久违的、属于闺蜜的温度,让我紧绷到极点的神经“啪”地一声断裂。
积压了一整天的恐惧、愤怒、屈辱、绝望……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在她怀里,
像个迷路的孩子,失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
仿佛要把这三十年积攒的所有委屈和眼瞎,一次性哭干。林薇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着我,
任由我的眼泪浸湿她的肩头。等我哭得只剩下抽噎,她才松开我,抽了纸巾塞到我手里,
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擦擦。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语气斩钉截铁,“证据呢?那孩子呢?
陈明那个畜生怎么说?”我红着眼,抽噎着,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和钥匙递给她。
又把今天门外少年的话,以及陈明在电话里那番“巧合论”断断续续说了一遍。林薇听着,
脸色越来越沉,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好一个巧合!好一个就那一次!
”她冷笑一声,牙齿咬得咯咯响,“放他娘的狗臭屁!瑜瑜,你信他?”我茫然地摇头,
眼神空洞。信?我拿什么信?三十年的信仰,在今天彻底崩塌成废墟。“信不信,
不是靠嘴说!”林薇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走!”“去哪?
”我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去哪?”林薇回头,眼神灼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当然是去他藏污纳垢的老巢!去拿最硬的证据!”她晃了晃手里那把冰冷的铜钥匙。
“趁那个王八蛋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能糊弄过去,我们去抄他老底!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泼洒在城市上空。林薇开着她的旧POLO,载着我,
沉默地穿梭在车流里。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倒退,流光溢彩,映在我空洞的眼睛里,
却激不起一丝涟漪。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撞击着肋骨,提醒我还活着。
那个地址,XX路XX小区,位于城市另一端一个典型的老旧居民区。狭窄的街道,
拥挤的自建房,墙皮斑驳脱落,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饭菜混杂的气息。X栋XXX室,
在三楼最里面。林薇停好车,熄了火。狭小的车厢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她侧过头看我,眼神里是询问,也是支撑。我深吸一口气,
那带着霉味的空气呛得我喉咙发痒。我推开车门,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每一步,
都像踩在刀尖上。老旧的水泥楼梯没有灯,只有远处居民窗户透出的微弱光线勉强照明。
黑暗和未知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林薇紧紧跟在我身后,
一只手始终虚扶在我的后腰,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终于站在了那扇深褐色的、油漆剥落的防盗门前。门牌号XXX,像三只冰冷的眼睛,
在昏暗的光线下注视着我。我掏出那把铜钥匙。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在寂静的楼道里,清晰得如同惊雷。我的手抖得厉害,试了两次才拧动。“咔哒。
”又是一声。锁开了。我的心跳,也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林薇的手轻轻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带着安抚,也带着催促。我闭上眼,再睁开,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门轴发出年久失修的呻吟。一股浓烈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我和陈明那个精心布置、一尘不染的家。这里拥挤、凌乱,却充满了烟火气。
狭小的客厅,堆满了杂物。一个穿着褪色围裙的女人背对着门,正弯腰在旧茶几上摆放碗筷。
听到开门声,她头也没回,语气熟稔又带着点抱怨:“今天怎么回这么晚?饭都凉了!
赶紧洗手吃饭!天天就知道忙忙忙,孩子都等你……”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转过身,
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时间仿佛凝固了。女人大概四十多岁,眉眼间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
只是被生活的风霜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此刻,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愕、茫然,
以及一丝迅速升起的警惕。“你……找谁?”她下意识地护住了身后的小餐桌,
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我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
死死钉在了她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坐在小马扎上,
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看着我。那双眼睛……乌溜溜的,眼尾微微下垂,
和陈明看人时那种无辜又带着点孩子气的神态,如出一辙!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3小女孩被我看得有些害怕,
往女人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了妈妈的围裙边。女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同样面色凝重的林薇,嘴唇哆嗦着,
却发不出声音。空气死寂。只有墙上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在倒数着某种终结。
“我……”我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是陈明的妻子。”这句话,
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女人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由白转灰,眼神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只剩下死水般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认命的了然。她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
小女孩似乎被妈妈的反应吓到了,怯生生地小声问:“妈妈?你怎么了?
”女人没有回答女儿,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有恐惧,有羞愧,有哀求,
最终都化作了深深的疲惫。“他……他说他离婚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说……他一个人……”离婚?一个人?陈明,你好狠的心!
不仅骗了我三十年,还用同样的谎言,欺骗了这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一股冰冷的怒火,
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席卷了我。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看着她身后那个懵懂无知、却流淌着陈明血脉的小女孩。我们都被同一个男人,以爱的名义,
囚禁在了不同的谎言牢笼里。多么可笑。多么悲哀。“他没离婚。”我的声音异常平静,
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我们结婚三十年了。丁克。
”女人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猛地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
无声地滑过她憔悴的面颊。她捂住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小女孩彻底吓坏了,扑过去抱住妈妈的腿,哇哇大哭起来:“妈妈!妈妈别哭!
妈妈你怎么了?”狭小的客厅里,只剩下女人压抑的痛哭和小女孩惊恐的嚎啕。
这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把把钝刀,凌迟着我的神经。林薇上前一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
她的手心很烫,带着愤怒的温度。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令人窒息的悲鸣中抽离出来。
目光扫过这个简陋却充满了生活痕迹的屋子。最终,定格在沙发角落一个敞开的旧书包上。
书包旁边,随意地放着一本小学课本,封面上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名字:陈思远。陈,思,远。
思念远方的谁?远方那个他所谓的“家”?心脏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我的视线,
落在了课本旁边,那个小小的、透明的塑料文件袋上。袋子里,有几张折叠起来的纸,
其中一张的抬头,隐约可见“XX人民医院”的字样。
还有……几根被小心包在纸巾里、颜色略深的短发。我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几根头发。
一股冰冷的决绝,压倒了所有的愤怒和悲伤。我挣脱林薇的手,一步一步,
走向那个沙发角落。女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猛地抬起头,
泪眼朦胧中带着惊惧:“你……你要干什么?”我没有看她。我的眼里,
只有那几根属于那个叫“陈思远”的男孩的头发。那是我需要的,最后的、也是最硬的证据。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起那包着几根头发的纸巾。动作很轻,
像在触碰烧红的炭火。小女孩还在哭,抱着妈妈的腿,惊恐地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女人也停止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所有魂魄。林薇站在我身后,
屏住了呼吸。我把那包着宝贵证据的纸巾,紧紧攥在手心。
纸巾柔软的触感包裹着那几根硬质的发丝,硌着我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真实感。
我站起身,没有再看那个女人和孩子一眼。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
“瑜瑜……”林薇跟上来,声音里带着担忧。“去鉴定中心。”我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
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现在。”等待结果的七天,像七年那么漫长。
我把自己关在客房,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窗帘紧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不吃,不喝,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沌,
一会儿是门外少年那张酷似陈明的脸,一会儿是那个女人绝望的眼泪和小女孩惊恐的哭声,
一会儿是陈明在电话里那轻飘飘的“巧合”。无数个“为什么”在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
却找不到任何出口。陈明回来过。他疯狂地敲门,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焦灼和恐慌:“老婆!
开门!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婆!求求你开开门!”他的声音嘶哑,
带着哭腔,一遍遍捶打着门板。“老婆!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先开门好不好?
我们好好谈谈!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那声音,听起来那么真切,那么痛苦,
那么……深情。若是从前,我早已心软,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可现在,
这声音只让我觉得无比讽刺和恶心。像毒蛇吐着信子,试图再次缠绕上我的脖颈。
我拉过被子,死死蒙住头,用枕头压住耳朵。隔绝那令人作呕的忏悔。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和断断续续的哀求。最后,门外彻底安静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知道他没走。他就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像一条被抛弃的、等待主人回心转意的狗。
多么可笑。这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第七天,清晨。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骤然亮起,
刺得我眼睛生疼。是鉴定中心的短信通知。结果已出,可凭条码自助打印。那一瞬间,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我掀开被子,
像个提线木偶般坐起来。动作僵硬地换好衣服,梳了梳凌乱枯槁的头发。镜子里的人,
脸色惨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陌生得像鬼。我拉开房门。客厅里一片狼藉,
茶几上堆满了外卖盒子,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陈明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蜷缩在沙发上,
像一尊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石雕。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盛满柔情蜜意的眼睛,
此刻布满血丝,充满了惊惶、疲惫和一种濒临崩溃的希冀。“老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
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没有看他。径直走向门口。“你去哪?”他冲过来,试图抓住我的胳膊,
声音带着哭腔,“老婆,我们谈谈!求你了!给我一个机会!就一次!”我猛地甩开他的手。
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别碰我。”我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石头。
4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波澜。他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脸上血色尽失,
只剩下灰败的死气。我拉开门,走了出去。初秋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
却让我麻木的神经有了一丝微弱的刺痛感。林薇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她看到我的样子,
眼圈瞬间红了,但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替我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一路无言。
只有车载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鉴定中心的自助打印机前,我颤抖着输入条码。
机器发出低沉的运转声。一张薄薄的纸,被缓缓吐了出来。我屏住呼吸,
目光死死钉在报告最下方那几行冰冷的小字上。根据DNA分析结果,
累积亲权指数CPI值大于10000,
亲权概率RCP大于99.99%……支持陈明是陈思远的生物学父亲。
99.99%。四个冰冷的数字,一个冰冷的“支持”。像四把烧红的铁钎,
狠狠捅穿了我最后的、微弱的、自欺欺人的幻想。世界彻底失声。
耳边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它戳破。
纸张的边缘,在我无意识的攥紧下,发出细微的呻吟。林薇担忧地扶住我的手臂:“瑜瑜?
”我甩开她的手,动作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狠绝。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林薇停在门口的车。
拉开车门,坐进去。“回我家。”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林薇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发动了车子。一路飞驰。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我紧紧攥着那份报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张纸,
此刻重逾千斤。压在我的膝盖上,也压在我千疮百孔的心上。车子在家楼下停稳。
我推开车门,下车。林薇想跟上来,被我一个眼神制止。“我自己处理。”我的声音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