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那套繁复的女装像一道无底的深渊,正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牧弟,需要帮忙吗?
"屏风外传来萧景珩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必。
"俞牧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皮革与金属搭扣相碰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是抽在他脸上的耳光。
半刻钟后,俞牧盯着铜镜中的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镜中人着一袭海棠红齐胸襦裙,外罩月白纱衣,腰间蹀躞带缀着细碎的玉石,随呼吸轻轻晃动。
萧景珩不知何时己站在他身后,手中握着一支描眉的黛笔。
"别动。
"萧景珩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手指轻轻托起俞牧的下巴。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俞牧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那支笔在自己眉上细细描画。
"景珩兄,够了——""还差最后一步。
"萧景珩变戏法似的取出一盒口脂,指尖沾了一点,轻轻按在俞牧唇上。
那触感柔软得可怕,俞牧不自觉地抿了抿唇,随即被镜中的自己惊得屏住了呼吸。
铜镜里哪还有什么少年将军,分明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剑眉被修饰得柔和,星目因紧张而微微湿润,唇上那抹嫣红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明艳得刺目。
"果然......"萧景珩的声音有些发颤,"和我想象中一样美。
"俞牧猛地转身,裙摆旋开一道艳丽的弧线:"萧景珩!
你——""世子!
"门外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宾客己经到了,王爷问表小姐何时能出席赏花宴?
""表小姐?
"俞牧瞳孔骤缩。
萧景珩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昨日和父王说,江南姑母家的表妹要来小住。
牧弟,好人做到底,嗯?
"俞牧一把揪住萧景珩的衣领,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容拒绝的坚持。
他松开手,胸口剧烈起伏:"只此一次。
"......赏花宴设在靖王府的后花园。
俞牧——现在该称他为"俞小姐"了——跟在萧景珩身后,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头上的步摇随着步伐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让他想起战场上箭矢破空的声音。
"这位就是世子的表妹?
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温润的男声忽然响起。
俞牧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凤眼。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袭月白锦袍,腰间玉带上雕着西爪龙纹——太子周昱衡。
"表妹初来京城,不懂规矩,望殿下海涵。
"萧景珩行礼道,暗中捏了捏俞牧的手腕。
俞牧勉强福了福身,却听见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他抬眼扫视,发现满园宾客都停下了交谈,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最灼热的那道来自亭子里那个玄衣男子——摄政王周崇正眯着眼打量他,像猛兽盯上了猎物。
"俞小姐可会下棋?
"太子忽然问道。
俞牧一怔,下意识回答:"略通一二。
""那不如手谈一局?
"萧景珩刚要开口推辞,摄政王的声音己经插了进来:"太子殿下好雅兴。
不过本王倒是觉得,如此佳人,合该以诗会友。
"两双眼睛同时看向俞牧,空气中似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俞牧背脊发凉,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危险的游戏——而他甚至没有盔甲和佩剑。
"我......"他刚想开口,一阵风吹来,掀起了他的面纱。
园中霎时寂静。
太子手中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摄政王的酒杯倾斜,酒液浸透了衣袖而不自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惊走了这误入凡尘的仙子。
俞牧在这一片死寂中听到了自己如雷的心跳。
他看见萧景珩眼中闪过的惊艳与后悔,看见太子不加掩饰的痴迷,看见摄政王眼中升腾的占有欲——更看见了远处树影中,一个黑衣人正悄然离去,腰间露出摄政王府的令牌。
......回将军府的马车上,俞牧己经换回男装,却仍觉得那袭红裙像烙铁般印在皮肤上。
他掀开车帘,发现一队人马正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
"大人,是摄政王府的人。
"车夫低声道。
俞牧冷笑一声,摸向腰间的佩剑——却发现今日赴宴根本未曾携带。
他放下车帘,闭上眼睛。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铜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以及满园宾客如痴如醉的眼神。
这场荒唐的游戏,恐怕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得多。
而在靖王府的密室里,萧景珩正对着一幅刚完成的画像出神。
画中红妆美人眼含杀气,正是今日的俞牧。
他轻抚画中人的脸庞,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做错了?
"案几上,一封印着摄政王私印的信函静静躺着,尚未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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