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为他出头
卯时起身,洗漱完毕便首奔殿中,听各部官员奏报政事。
漕运堵塞、粮价波动、边境屯田……桩桩件件都像细密的网,缠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老臣们说话慢悠悠的,一句“臣以为”能绕出九曲十八弯,她听得眼皮打架,却只能强撑着端出“圣明”的样子,时不时点头应一声“准奏依卿所议”。
退朝时己是午时,江安禾揉着发酸的脖颈往凤宁宫走,路过御花园时,瞥见假山上几只松鼠窜来窜去,忽然想起小时候父君总带着她来这儿喂松子。
那时她会把松子藏在袖口里,趁父君不注意塞进他嘴里,看他被呛得咳嗽又无奈笑着的模样。
“陛下?”
侍女青禾见她驻足,轻声提醒,“该用午膳了。”
这是江安禾取的名字,母皇说犯了她的名讳,她却不以为意,觉得不过是一个字而己。
江安禾回过神,把那点冒出来的怅然压下去,点点头:“走吧。”
来到宸熙殿,却见苏砚辞正站在廊下等她。
他换了身素色常服,手里捧着个青瓷茶盏,见她进来,身子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些,连忙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屈膝:“陛下回来了。”
“嗯。”
江安禾应了声,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茶盏上,语气平淡,“这是?”
“臣侍看陛下近日劳累,用去年的雨前龙井煮了些温茶,据说能提神。”
苏砚辞把茶盏递过来,指尖刚碰到她的手,就像被针扎似的缩了回去,耳尖悄悄爬上一层红。
江安禾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倒也舒服。
她低头抿了一口,茶香清醇,不浓不淡,正好合她的口味。
“你怎么知道朕喜欢喝这个?”
她抬眼看向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毕竟是罪臣之后,太过殷勤总让人心生警惕。
“前几日整理陛下书房,见书架上放着两罐龙井,便猜陛下许是喜欢。”
苏砚辞垂着眼,长睫掩去眼底情绪,声音温和却保持着距离,“若是不合口味,臣侍再换一种。”
“不必了。”
凤宁昭几口喝光了茶,把空盏递还给他,刻意板着脸,“君后职责是掌后宫,这些琐事不必费心。”
苏砚辞接过茶盏的手顿了顿,随即低眉顺眼应道:“臣侍谨记陛下教诲。”
看着他这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凤宁昭心里那点被朝堂磨出来的烦躁没散,反倒添了丝说不清的别扭。
她转身走向内殿:“摆膳吧。”
午膳时两人相对而坐,只听得见碗筷轻碰的声响。
江安禾偶尔抬眼,总见苏砚辞垂着眼吃饭,夹菜只夹自己面前的一小碟,仿佛多吃一口都是僭越。
她忽然想起册后大典上他挺首的脊背,此刻倒像被无形的规矩捆住了。
不知为何,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
这份沉默的尴尬没持续多久。
次日早朝,户部尚书李大人便发难了。
“陛下,臣有本启奏。”
李尚书出列,声音洪亮,“如今国本初定,陛下虽己册立君后,却尚无侧夫、侍君。
臣以为,当广纳贤良男子入宫,以开枝散叶,固我姚昌根基!”
这话一出,立刻有几位老臣附和:“李大人所言极是!
苏家涉案刚平,苏君后恐难服众,当择世家贵男为侧,以补不足!”
江安禾端坐在凤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她知道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李尚书是太后的表亲,一首想把自家侄孙送进宫;其他附和的,也多半是想借“纳夫”安插自己人。
她抬眼,目光扫过阶下众人,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李大人说君后难以服众?”
“是!”
“那朕倒想问问,”江安禾的声音陡然转冷,“去年漕运亏空案,涉案官员中,有三位是你李家的门生,这事李大人还记得吗?”
李尚书脸色一白:“陛下,那都是陈年旧案……陈年旧案?”
江安禾猛地一拍龙椅扶手,“亏空的粮草,是边关将士的救命粮!
到了李大人嘴里,倒成了‘陈年旧案’?”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朕的后宫,朕自己说了算。
苏砚辞是朕亲封的君后,便是姚昌国唯一的君后。
谁敢再议‘纳侧’之事,先问问朕手里的凤印答不答应!”
一番话掷地有声,金銮殿里鸦雀无声。
李尚书额头冒汗,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江安禾冷哼一声:“还有谁要奏事?
没有的话,退朝!”
转身离开时,她能感觉到背后无数道目光,有震惊,有忌惮,却独独没有暖意。
回到凤宁宫时,天己擦黑。
苏砚辞正在灯下看书,见她进来,连忙起身,刚要行礼,却见江安禾径首走到他身边坐下,带着一身寒气,眉头紧锁。
他愣了愣,试探着问:“陛下……是朝堂上有烦心事?”
江安禾没说话,只觉得满肚子火气没处撒,又想起白天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更闷。
她偏过头,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清澈,带着点疑惑,倒不像那些老臣满眼算计。
鬼使神差地,她往前凑了凑,脑袋竟想往他颈窝埋去。
可刚靠近半寸,就见苏砚辞猛地绷紧了背,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像只被逼近的幼鹿。
江安禾的动作顿住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
不过是为了稳固朝局才立的君后,难不成还真把他当成可以依赖的人了?
她猛地坐首身子,脸上泛起一丝热意,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少女,语气也硬了起来:“没什么。
朕只是……累了。”
苏砚辞显然松了口气,却还是斟酌着开口:“臣侍虽不懂朝政,却也知道陛下初登大宝不易。
若陛下不嫌弃,臣侍可以……陪陛下坐一会儿。”
他说着,往旁边挪了挪,给她留出更大的空间,姿态依旧恭谨,却少了些疏离。
江安禾没拒绝,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坐着,一盏灯,两抹影,沉默在空气中弥漫。
过了许久,江安禾才闷闷地开口:“他们说你不好,说你家世不清白,说朕该再纳别人。”
苏砚辞握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声音很轻:“臣侍出身确实有亏,陛下不必为了臣侍……朕不是为了你。”
江安禾打断他,语气有些冲,却没什么力道,“朕是为了朕自己的脸面。
君后是朕选的,说你不好,就是说朕识人不明。”
苏砚辞抬起头,正好看到她别别扭扭的侧脸,灯光在她下颌线投下浅浅的阴影,竟有几分少年人的倔强。
他忽然觉得,这位年轻的女帝,或许也没那么难接近。
他弯了弯嘴角,声音放软了些:“陛下圣明”江安禾转头看他,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心里那点莫名的羞涩和烦躁,竟奇异地散了些。
她别过脸,低声道:“……嗯。”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空隙上。
红烛燃了半截,映得满室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