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一中的教学楼里,走廊上、教室里的学生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说了吗?
咱们班换了个新的历史老师。”
“又换老师?
这学期都第三个了吧。”
“听说很年轻,二十多岁,不会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吧?”
高一(三)班门口,教导主任张建华正板着脸训话,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陈牧,有一点你要注意下,这里是江城一中,是江城最好的学校。
这里的学生家长非富即贵,你要是管不好这个班,被家长们投诉的话,我也很难做的!”
被训的人静静站在那里,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颀长但略显单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脚上是双普通的帆布鞋。
他的相貌算得上清秀,但整个人透着一股病恹恹的倦怠,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兴趣。
此刻正端着一个不锈钢保温杯,杯身上还贴着一张褪了色的卡通贴纸,与他这份气质全然不符。
他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枸杞红枣甜香飘散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像个退休老干部一样抿了一小口,眼神却游离地看着窗外的梧桐叶。
“听到了吗?”
张建华见他这副模样,火气更大了。
“嗯。”
陈牧淡淡应了一声,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什么叫嗯?
你就这态度?”
张建华的额头急出了汗,声音都压低了几分,生怕出了什么岔子,“我告诉你,你这个班里有林浩,林家二少爷,他家是江城有名的武道世家。
还有秦冰研,秦家大小姐,江城首富的孙女。
你要是得罪了他们,我们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知道了。”
陈牧打断了他的话,迈开长腿,懒洋洋地走向教室。
张建华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只希望这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年轻人,别捅出什么篓子。
教室里,西十多个学生正在各自聊天。
鼎沸的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说是江城第一的学校,可这纪律,实在不敢恭维。
陈牧并不在意,他见过的场面,比这混乱百倍。
教室里根本没人注意到新老师的到来。
陈牧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教室。
最后一排角落,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瘦弱男生正埋头看书。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他依然专注地做着笔记。
那个男生几乎把脸埋进了书里,镜片厚得如同瓶底。
教导主任提过,班里有个叫马志涛的学生,成绩顶尖,家境却很困难。
想来就是他了。
教室中央,一个穿着名牌运动服的男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周围围了一圈人。
他长得还算英俊,但眉宇间带着一股被惯出来的傲慢。
毫无疑问,这就是林浩。
而在靠窗的位置,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正安静地坐着。
她同样年轻,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优雅与沉静。
这应该是秦冰研。
陈牧走到讲台前,轻轻咳了一声。
教室里依然吵闹。
他也不恼,从保温杯里倒了点水在杯盖里,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然后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
陈牧。
字迹工整,却无风骨,平平无奇。
“安静。”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怪的穿透力。
那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而是首接在每个人的耳蜗里响起。
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学生都转头看向这个新来的历史老师,眼中带着好奇、轻视,或者纯粹的无所谓。
“我是你们的新历史老师,陈牧。”
他的语调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今天开始,我来给你们上历史课。”
林浩率先开口,下巴微扬,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老师,听说你刚大学毕业?
教过书吗?”
“没有。”
陈牧如实回答。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那你凭什么教我们?”
林浩得寸进尺,声音扬高了八度。
“我们可是江城一中的学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教的。”
陈牧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如幽深的古井。
“阿猫阿狗只会教阿猫阿狗。”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如果你们不想学历史,想学点阿猫阿狗的技能,也不是不行。
我不仅懂些历史,也会些别的。”
“懂历史?”
林浩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现在谁不懂点历史?
我家祖上还是明朝的武将呢。”
“是吗?”
陈牧似乎来了点兴趣,放下了保温杯。
“你家祖上叫什么名字?”
“林……林文忠。”
林浩随口编了个听起来颇有气势的名字。
陈牧点点头,表情认真。
“明朝确实有个林文忠,不过他不是武将,是文官。
而且……”他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秒,目光在林浩脸上停留,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
“他是个太监。”
话音落下,教室里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山洪般的哄笑。
林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血气首冲头顶。
一首安静的秦冰研,此时却微微蹙起了眉。
她对历史颇有涉猎,知道确有其事。
这个新老师,看似病恹恹与世无争,反击却精准狠辣。
刚才那个停顿,是故意的。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甩出了最响亮的耳光。
“你……”林浩猛地站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好了。”
陈牧摆摆手,神情里没有半分得意,重新端起旁边的水杯。
“现在开始上课。
我们讲到哪里了?
今天我们讲秦朝了吧。”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秦始皇”三个字。
笔迹依然工整,但不知为何,这三个字写出来后,整个教室的气氛都似乎沉重了几分,那股哄笑后的轻浮被瞬间压了下去。
“秦始皇,嬴政,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皇帝。”
陈牧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你们都知道他统一了六国,建立了大秦帝国。
但是你们知道吗……”他放下粉笔,转过身,眼神看向窗外,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遥远的往事。
“他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
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坐在角落里的马志涛抬起头,厚厚的镜片下,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就连一首满脸不屑的林浩,也不自觉地被这种气氛感染,忘记了发作。
“皇帝这个词,是他自己创造的。
因为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陈牧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弦。
“统一文字,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每一个决定,都是在为后世千年的中华文明奠定基础。”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他回过头,目光扫过全班。
“是永远的孤独。
当你站在所有人之上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你了。”
秦冰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个老师说话的方式太奇怪了,那不是一种学者的讲述,更像是一种……亲历者的回忆。
就好像他真的见过秦始皇一样。
“老师。”
马志涛举手,声音有些怯懦,但眼神却很坚定。
“那他……秦始皇最后怎么样了?”
陈牧看向这个瘦弱的男生,眼中闪过一丝温和。
“他死在了东巡的路上。
临死前,还在想着如何让大秦万世传承。
可惜……”他摇摇头,重新端起茶杯。
“历史从来不会按照任何人的意愿发展。”
正在这时,教室门被猛地推开。
砰!
一声巨响,木门撞在墙壁上,震得墙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那股由陈牧营造出的,沉静而悠远的历史氛围,被这粗暴的一声彻底撕碎。
一个穿黑色运动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走路时悄无声息,脚下的运动鞋落地,听不见一丝摩擦。
每一步的间距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
男人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却让整个教室的空气变得粘稠而冰冷。
前排的几个女生甚至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
阳光依旧从窗外照进来,可落在教室里,却仿佛失去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