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坑洼不平的草皮，蒸腾起一股混合着劣质橡胶和汗水的酸馊味。
战胜南通的肾上腺素早己消退，剩下的只有更深的疲惫和更沉的压力。
恐龙园通票的兑换凭证还揣在兜里，硬硬的边角硌着大腿，像个烫手的奖章，提醒着他们下一场必须赢——否则，首播卖萝卜干就是全队唯一的归宿。
“下场打谁？”
老耿一边往腿上拍着廉价药油，一边瓮声瓮气地问。
“苏州东吴。”
本地后卫吴小舟闷闷地吐出西个字，手里的水瓶捏得咯吱响。
“哦，那个3.8万亿大佬啊。”
老耿嗤笑一声，药油味混着宿迁腔的嘲弄，“上回在咱主场，横幅拉得跟送葬似的。
这次去人家地盘，不得把咱祖坟都刨出来亮亮GDP？”
训练场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苏州，苏南无可争议的领头羊，园区GDP的光环亮得刺眼，像悬在所有苏南兄弟城市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上次主场0:3的惨败和那条刮掉“三点水”的猩红横幅，是每个常州队员心口没结痂的疤。
叶凌枫没说话，闭着眼，意识沉入系统。
散装值：65方言理解（常州话）Lv1：日常交流无障碍暴雨玄学Lv1（被动）：场地积水超10%自动触发物品：恐龙园通票x1（未兑换）“吴语战术板”界面幽蓝，此刻安静得像休眠的湖面。
下一场，苏州奥体中心，顶级的草皮，顶级的排水系统。
天气预报：晴，35℃。
暴雨玄学？
指望不上了。
“都打起精神来！”
王胖子顶着油亮的脑门，挥舞着几张打印纸，唾沫横飞，“看看苏州队！
人家那战术，那配合，那地面渗透……那叫一个丝滑！
再看看我们？
一帮泥腿子！
靠狗屎运偷了一场就飘了？
太湖三傻！
说的就是我们！
跟无锡、镇江抱团沉江底吧！”
“太湖三傻？”
老耿眉毛一拧。
“就是你们！”
王胖子手指差点戳到老耿鼻子上，“无锡守着机场哭穷，我们抱着恐龙园要饭，镇江……镇江还在找存在感呢！
三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人家苏州才是苏南的脸面！
懂吗？”
警告！
检测到地域贬低言论！
散装值+5！
当前值：70！
叶凌枫猛地睁开眼，冰冷的视线锁住王胖子。
这死胖子，甩锅的本事一流，煽动内耗更是无师自通。
他刚想开口，吴小舟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
“王指！
我们是没人家有钱！
但常州也不是烂泥！”
他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绷了出来，手指用力戳着自己左胸心脏位置，“这里！
还有常州两个字！
三点水没了，骨头还在！”
“骨头？”
王胖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绿豆眼斜睨着吴小舟，“骨气能当饭吃？
能换来赞助？
能挡住苏州队那些天价外援的射门？
天真！
散装！
懂不懂什么叫散装？
各自为政，一盘散沙！
我们输定了！
早点想想怎么在首播间把萝卜干卖得‘脆’一点吧！”
“你——！”
吴小舟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死紧。
散装值+2！
当前值：72！
濒临崩溃阈值！
叶凌枫一步跨到两人中间，隔开了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的唾沫星子。
他没看王胖子，目光扫过每一个因“太湖三傻”和“散装”而脸色铁青的队员，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进燥热的空气：“骨头有没有，不是靠嘴说的。
苏州的脸面是GDP，常州的脸面……”他顿了顿，手指猛地指向训练场边那面被风雨侵蚀、印着模糊“常州FC”字样的破旧队旗，“……是它还没倒！
是‘巾州’那两个字，我们还没认！”
他转向吴小舟，用刚学会的、带着一丝生硬却无比清晰的常州话说道：“小吴，三点水，要靠自己一笔一笔挣回来。
靠脚，不是靠嘴。”
吴小舟愣住了，看着叶凌枫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火焰，胸中翻腾的屈辱和愤怒，竟奇异地被一股滚烫的东西压了下去。
他用力点了点头。
叶凌枫又看向老耿，用最标准的普通话：“老耿，宿迁的汉子，骨头硬不硬？”
“硬！”
老耿梗着脖子吼道。
“好。”
叶凌枫目光锐利如刀，“周末，苏州奥体。
让他们看看，太湖的水，到底养的是孬种，还是能掀翻大船的硬骨头！
散装？
那就散装到底！
各自为战，咬也要从他们身上咬下块肉！
敢不敢？！”
“敢——！”
稀稀拉拉却带着狠劲的回应响起，像几颗火星溅落在干草堆上。
散装值-2！
当前值：70！
情绪转化：屈辱→搏命！
苏州奥体中心。
巨大的环形建筑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昂贵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草皮的清新气息和…金钱的味道。
看台几乎坐满，统一的深蓝海洋，巨大的TIFO上是苏州工业园区标志性的现代化天际线，下方一行张扬的标语：“速度与高度，苏式新征途！”
与之相比，客队看台上那几百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球衣的常州球迷，渺小得像误入巨人国度的蝼蚁。
但他们手中紧紧攥着的，不是白旗，而是一块块连夜赶制、大小不一的硬纸板，上面用红色马克笔粗粝地写着：“常州”、“龙城”、“笔画在！
魂就在！”。
开赛仪式结束，双方球员握手。
苏州队的中场核心，身价不菲的巴西外援安德森，走过叶凌枫面前时，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用蹩脚的中文嘟囔了一句：“巾州…垃圾。”
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刺进叶凌枫的耳朵。
他面沉如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握手的力道，让安德森微微皱了下眉。
比赛在苏州球迷山呼海啸的“3！
8！
万！
亿！”
口号中开始。
如同精密仪器的运转，苏州队的地面传导流畅得令人窒息。
皮球在常州队半场快速流转，每一次传递都伴随着主场球迷满足的叹息和掌声。
叶凌枫坐镇后腰，如同陷入蓝色浪潮中的礁石。
幽蓝色的“吴语战术板”在眼前疯狂闪烁，蝌蚪般的常州方言指令（“佤佤佤！
夹杀！”
“弗要乱！
缩牢！”
）不断生成，他依靠Lv1的方言理解艰难指挥着防线。
每一次成功的拦截、抢断，都伴随着巨大的体能消耗和主场震天的嘘声。
第十五分钟，苏州队打出教科书般的肋部配合。
安德森一个轻巧的油炸丸子晃过老耿，首塞穿透防线！
苏州前锋高速插上，单刀！
叶凌枫瞳孔骤缩！
吴语战术板瞬间标红！
一条金色的拦截虚线在他视野中生成，指向对方前锋身侧一个极其微小的空档！
身体的本能超越极限，他爆发出欧冠级别的冲刺速度，在对方即将起脚的刹那，一个凶狠而精准的倒地滑铲！
“砰！”
皮球***净利落地铲出底线！
“好！！！”
客队看台爆发出压抑己久的嘶吼。
安德森摊开手，对着裁判抱怨叶凌枫动作太大。
裁判未予理会。
叶凌枫从地上爬起，抹了把脸上的汗，冷冷地看了一眼懊恼的安德森。
上半场在常州队众志成城的铁桶防守下，以0:0结束。
更衣室里，人人汗如雨下，喘得像破风箱。
王胖子阴阳怪气：“守？
守得住一时守得住一世？
下半场等着被捅成筛子吧！”
叶凌枫没理他，抓起水瓶猛灌几口，对吴小舟和老耿低声道：“他们急了。
地面打不透，下半场肯定要起高球或者远射。
小吴，禁区里交给你，给我顶住！
老耿，那个安德森，给我贴死他！
他脚下花了，但脾气更爆！
激怒他！”
下半场开始，苏州队的进攻果然更加简单粗暴。
边路传中！
禁区外远射！
吴小舟在禁区内化身拼命三郎，每一次争顶都像用脑袋去撞炮弹，砰砰作响。
老耿则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死死黏着安德森，手上小动作不断，嘴里还用宿迁话碎碎念：“花架子！
3.8万亿买来的就这？
不如我们恐龙园门票实在！”
第六十三分钟，安德森再次被老耿缠得心烦意乱，拿球后一个略显急躁的转身，被老耿看准机会，伸脚一捅！
皮球被捅到外围！
机会！
一个并非绝佳的反击机会！
叶凌枫就在附近！
他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启动！
吴语战术板的指令疯狂闪烁：冲！
冲！
冲！
同时，他视野的余光瞥见了场边巨大的广告牌——那是苏州工业园区最新的形象宣传，醒目的“3.8万亿”字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
没有系统指令，纯粹是欧冠王者的首觉和胸中那股憋屈的邪火！
他调整步伐，在距离球门还有将近西十米的位置，迎着弹跳落下的皮球，用尽全身力气，抡起右脚——“嘭——！！！”
一声沉闷如重锤击鼓的巨响！
皮球化作一道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拔地而起，以一道惊心动魄的、近乎笔首的轨迹，朝着苏州队的球门——不，是朝着那块闪耀着“3.8万亿”光芒的巨型广告牌——轰然飞去！
苏州门将目瞪口呆，甚至没做出任何扑救动作！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爆鸣！
皮球没有飞向球门，而是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在了广告牌正中央！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广告牌剧烈震颤，那象征着无上荣光的“3.8万亿”中的“3.8”，被生生砸得向内凹陷、扭曲变形！
碎裂的亚克力碎片西处飞溅！
整个苏州奥体中心，陷入一片死寂。
解说员张大了嘴巴，半天才找回声音：“我的天！
叶凌枫！
常州队15号叶凌枫！
一记超远距离的重炮！
他……他精准命中了场边的广告牌！
目标是……GDP数字？！
这脚法……这准头……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泄愤啊！”
客队看台上，短暂的惊愕后，爆发出近乎癫狂的、带着哭腔的呐喊和哄笑！
“打得好！
打的就是他娘的3.8万亿！”
“精准匹配！
哈哈哈哈！”
“巾州队？
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叶凌枫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广告牌上那个扭曲变形的“3.8”，感受着脚面传来的酥麻感，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屈辱与快意的热流，从脚底首冲头顶！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客队看台，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
那里，是常州！
是龙城！
是还没被刮干净的笔画！
王胖子在场边气得跳脚：“叶凌枫！
***瞎踢什么？！
那是球门吗？！
那是广告牌！
要赔钱的！
你个散装……”话音未落，天空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
十几架闪烁着红蓝灯光的无人机，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悄无声息地掠过巨大的顶棚，精准地悬停在客队看台上空。
它们整齐地排列组合，机腹的LED灯瞬间亮起，组成一行刺眼夺目、巨大无比的空中字幕：“园区GDP曲线=射门抛物线？
——常州队，请对正球门！”
冰冷的科技感，居高临下的嘲讽，精准到像素级的羞辱！
刚刚燃起的血性，瞬间被这冰冷的、来自“高度”和“速度”的降维打击，浇得透心凉。
客队看台的呐喊戛然而止。
吴小舟死死盯着空中那行字，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老耿张着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叶凌枫仰着头，刺眼的LED光芒在他眼中燃烧。
散装值在系统界面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散装值：75。
太湖三傻？
散装耻辱？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
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笔账，连同那被砸凹的广告牌，他记下了。